金沛姿與蘇婉蓉並身走在最前頭,婉貴人與秀貴妃默默的伴在純妃一側,不遠不近的隔開了慧貴妃。而慧貴妃因着自己身懷六甲,也不去和她們爭什麼前頭後頭的,反而安於現在的位置,由着她們在前頭嘰嘰喳喳。嫺妃則因爲身子恢復的並不算好,行動遲緩,更是綴在了慧貴妃之後一些。
其其格卻一到早就已經幫襯着內務府張羅了,畢竟這是皇后的好意,邀六宮妃嬪從御花園一路觀景,再輾轉到漱芳齋聽戲。也難得宮裡許久沒有熱鬧過一回了,配合這麼好的天氣,怎麼能不叫人心情愉悅呢。
蘭昕瞧着海貴人忙碌的身影,心裡微微舒坦,便讓錦瀾喚她坐下歇歇。
“皇后娘娘,臣妾不累。”其其格笑意盎然,歡欣的不行。“難得宮裡熱鬧一回,您就讓臣妾幫襯着做點什麼吧。成日裡躲在自己個兒的廂房裡刺繡,臣妾只覺得自己都快和那淋了雨的鐵刀片子似的,生了鏽呢。”
蘭昕還未開口,就聽見薛貴寧在殿外疾呼了一聲:“皇后娘娘,前頭去接娘娘、小主們的內侍監傳來話,說御花園的池水裡,發現了……一具女屍,驚得慧貴妃娘娘險些暈厥過去。”
“什麼?”蘭昕當即臉色陰沉下來:“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這麼檔子事兒。”
“可不是麼娘娘,還偏是擇了這樣好的一日,掃興不說,還當真是晦氣的緊。”其其格一心來湊熱鬧,誰知道竟然會是這樣的熱鬧。心想早知道如此,還不如躲在廂房裡刺繡呢,總不會刺着刺着就刺死個人吧。
“走吧,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蘭昕雖然不悅也無從逃避,只好暫且擱下這漱芳齋的活計。“看來這戲今兒是聽不成了,錦瀾,你吩咐他們先回去,再等本宮的懿旨吧。”
其其格撇了撇嘴,還真是想弄清楚誰死的這麼不是時候。“皇后娘娘,臣妾也陪着您同去吧。左右這裡是不需要打點了,臣妾若不去瞧瞧,心裡也怪不安的。”
蘭昕和顏悅色的朝她點了點頭:“多個人多個照應,慧貴妃身子不便,嫺妃又沒好利索。這滿後宮病的病、傷的傷,又趕上了這麼檔子事兒。本宮也合該去祈安殿徹夜誦經,以求佛祖庇護,再降祥瑞福澤了。”
許皇后說的不過是句隨口的話,可其其格卻是認真的聽了進去。“娘娘也別憂心了,這麼大的紫禁城這麼大的皇宮,總不是有些難以預料的意外麼。大清福澤深厚,皇上隆起鼎盛,娘娘又是福慧雙修之人,臣妾等沐浴福澤之中,備受澤潤,心中感激。”
蘭昕暗道,這海貴人是越發的嘴甜話美了。也難怪他,皇上進來去瞧她的次數屈指可數,心思落不到皇上身上,必然是要朝着自己貼過來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她不想太在意這些心思藏不住的人,真正的大智慧則是永遠別叫旁人覺出你的心思來。
走了一會兒,卻是純妃領着侍婢迎了上來。“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蘇婉蓉行色匆匆,略微氣喘。
“水裡的人是不是已經查明瞭身份?”蘭昕知道她來必是有話要說,遂徑自開口相問,免去了不少囉嗦。
“正是。”蘇婉蓉憂心的說:“那水裡的人似乎已經泡了幾日,肌膚浮腫發脹,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可慧貴妃娘娘的侍婢碧瀾一眼就認出了屍首所穿的衣料,說是貴妃賞給寶瀾的。”
蘭昕一怔,沒想到竟然是慧貴妃身邊兒的人。“你說那屍首是寶瀾?”
蘇婉蓉雖然是點頭,卻不那麼篤定:“慧貴妃說,好幾日前這丫頭就不見蹤影了。還當是偷懶躲到下院去了,誰知道竟然死在了池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貴妃自己也說不清楚。加之貴妃最見不得這個,暈了幾回,臣妾也問不出旁的什麼了。”
聽見純妃口裡說出“浮腫發脹”幾個字,其其格就已然吃不消了。加之純妃形容慧貴妃暈厥之類的言辭栩栩如生,更讓她心生牴觸。這麼噁心的東西,還要上前去辨認,其其格有些後悔方纔草率的請求與皇后同行。
可這一會兒既然來了,便不好再尋個什麼藉口溜掉。懊惱讓其其格的臉色愈加的不好看了。
“還是得本宮親眼瞧見了才能分辨。”蘭昕堅持親赴池邊看個究竟。其其格只要將嫌惡深深埋藏在心裡,硬着頭皮攥着拳頭隨在了皇后身側。
蘇婉蓉瞥了她一眼,見她竟然是這麼個架勢,險些失聲笑出來。卻少不得湊近了海貴人,刻意叮囑道:“海貴人身上是否帶着香囊、香包之類的物件,待會兒近前時,可得擱在鼻前嗅着。那股子的屍臭味兒,能活活嗆得人好幾天吃不下飯呢。”
其其格只覺得有一股酸水涌上來,險些噴在純妃臉上。幸虧她及時的瞥了一眼皇后,被皇后肅清的臉色震住了心,這才生生的忍住。“純妃自不必糊弄我,你不是才從那池邊過來麼。也沒見你怎麼着,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怎麼同呢。”蘇婉蓉眸子一轉:“我出身漢軍旗,自幼吃了不少的苦,什麼是沒見過的。可不比海貴人蒙古宗女那麼高貴的身份,自當是沒見過這些的。”
其其格少不得剜她一眼,掐的自己掌心都疼了:“勞純妃擔憂了,我雖然出身高貴些,可也不是紙糊的。算不得什麼。”未免皇后不悅,其其格加快了步子跟上幾步,卻還是忍不住回首對純妃道:“純妃與其有功夫擔心臣妾是否捱得住,倒不如幫襯着慧貴妃娘娘查查,究竟是誰害了她近身的人更好。也省的讓皇后娘娘擔心不是。”
蘇婉蓉也沒有客氣,清冷一笑回敬了海貴人一句:“那是自當的,也着實不比海貴人替本宮操心。”
這些話蘭昕並非沒有聽見,相反的,她們竟然敢當着自己來說,就必然是不怕自己聽見了。若此,蘭昕也懶得斥責她們多話,這個時候還不讓人安生,反而猶如不聞一般,只管朝前走。畢竟性子不是一天能改的,尤其是這純妃,見了誰都要鬥一鬥,倒是一點也不見從前的柔婉,活脫脫成了鬥雞紅了眼。
“皇后娘娘吉祥。”女眷們看着皇后來了,異口同聲的行禮。
而戍守在御花園的侍衛連同及名內侍監,早已經將那具屍首擡了上來。說來也巧,聞訊而來的御前侍衛竟然分別有蕭風和傅恆領着,從不同的方向聚齊在這池水邊兒上。登時熱鬧起來。
傅恆不喜歡蕭風,而蕭風也忌諱傅恆。兩個人均是皇上信得過的近身,可彼此間的隔閡似乎與生俱來。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誰都不想讓,氣沉丹田一般的聲響,着實在在場的人感受到了那股子不尋常的氣焰。
蘭昕從前並不曾發覺這心病,沒想到一發覺,便已經這樣的嚴重了。她輕微的點一點頭,慢語道:“儲秀宮的侍婢認出這具屍首所穿的衣料,是慧貴妃日前賞給近身侍婢寶瀾的。由於屍體已經發脹,面龐難以辨認,一時間難以判斷是否寶瀾其人。本宮以爲,先交給仵作檢驗,再議不遲。”
“嗻。”傅恆與蕭風異口同聲道。
二人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均不願對方帶來的人將屍體搬走。好像在他們眼中,誰能親自辦這件事,誰就更得主子的看中。
而蕭風最惱的,便是傅恆依仗皇后的威嚴,愈加不把他放在眼裡。需知御前侍衛乃是貼身侍奉皇上的護衛,又不是皇后跟前兒的哈巴狗,爲何這傅恆得意的連下巴都要揚到頭頂了。
爲打破僵局,蘭昕含了一口氣,清冷道:”蕭風,你是御前侍衛副總管,此事交給你去辦本宮方可安心。”
傅恆聞言,眉目情不自禁的挑了起來。可當着後宮這麼多位娘娘、小主的面兒,他實在不敢喚一聲長姐。只得恭順的看着蕭風將指揮底下人,將屍首擡走。別提有多泄氣了。
“傅恆,你吩咐其餘人護送給位娘娘、小主回宮。”蘭昕見她不悅,少不得緩和了口吻:“另外屍體是在這池子裡發現的,沿着池子綿延搜索一遍,或許兇手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也未可知。”
這倒是立功的好機會,傅恆一聽,心裡就沒那麼憋屈了。“奴才遵旨。”他響亮的應了這一聲,連忙召喚了底下的人四散開,按皇后的吩咐來辦。
到底是年輕人,心思還是太淺顯了。蘭昕總覺得放不下心來,若不是有自己這樣時時盯着,真不知道這幼弟會惹出什麼亂子。
蘇婉蓉但笑不語,似乎看透了皇后的心思。脣邊的笑意卻在與皇后四目相對時,慢慢的隱退去:“娘娘,您看這事兒要不要知會皇上一聲兒?”
擺明了是純妃想借此良機,於皇上面前討巧。蘭昕自然點頭:“也好,還是純妃想得周到,那麼此事就交由你去辦了。本宮先行回宮,敬候佳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