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蕊娥清脆的啐一聲,不滿道:“倘若不是經手宮人的過失,而是有人存心給皇后娘娘添堵,這樣的用心未免太險惡了。.”話音落,黃蕊娥斂去了憤怒,側首對秀貴人道:“妹妹別太在意,暫且不管旁人是什麼居心,你自己放寬心就百無禁忌了。”
盼語點了點頭,贊同儀嬪的說法:“不錯。皇上隆起鼎盛,仰仗皇上的恩澤妹妹便能安心。旁的也就不要多想了。”
秀貴人感激一笑:“多謝嫺妃娘娘與儀嬪娘娘的寬撫,臣妾不敢多心。”
“那就好。”盼語篤信此事沒有這麼簡單,見秀貴人總算還平靜,連忙向皇后請示:“娘娘,也說了這好一會兒的話了。想必秀貴人疲乏了,不若讓人先送她回宮歇着。觀音像的事兒,有您領着臣妾等查實就可。”
蘭昕蹙了蹙眉,對芷瀾道:“你去準備肩輿,讓人送秀貴人回去歇着。”
純嬪那會兒不經意時得罪了芷瀾,聞聽此言,心道正好藉機賠個不是。於是緩慢的起身,朝皇后福了福:“娘娘,讓臣妾陪着秀貴人一併回宮吧,也好有個照應。”
“有你陪着,本宮就安心了。”蘭昕看着慣常溫婉可人的蘇婉蓉,倍感她體貼入微,雖說未必就是真心實意,可到底善解人意。難怪皇上喜歡她,這樣柔柔婉婉的調調,輕輕的撥弄心絃,誰又會不喜歡呢。“你總是經歷過。女人爲母則剛,身子嬌弱了些,可心氣兒卻硬,秀貴妃交給你照顧,想來皇上也能安心。”
還是希望純嬪能真心實意待秀貴人母子好,蘭昕當着衆人的面讚許,亦是施壓。總歸同一個宮檐下住着,再沒有更親厚的了。
高凌曦一直不動聲色,並非是畏懼了衆人的控訴。讓她真正弄不明白的,則是這玉觀音到底是皇后讓人動了手腳,還是旁人起了禍心呢?畢竟近來恩寵太過,想來後宮裡沒有誰不嫉恨的。衆矢之的,腹背受敵,大抵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秀貴人心裡難免還是覺得晦氣,縱然嘴上說的輕鬆,害怕還是難免的。這一尊送子觀音,真真兒就是觸了黴頭。纔有孕,身子還不穩,這些人就巴不得自己生不下來麼!“皇后娘娘,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蘭昕微微一笑:“去吧,自己注意着些。”
待到純嬪領着秀貴人、張常在一併離去,金沛姿才幽幽的嘆了一聲:“皇后娘娘,說句犯忌諱的話,宮裡嚴禁邪術。這損毀了觀音像與那針刺小人兒,恐怕是異曲同工之妙。皇后娘娘,無論此人是衝着您去的,還是衝着秀貴人來的,最終的目的可都在於皇嗣啊。
臣妾雖尚無所出,可也容不下此等喪心病狂之人,終日與身側爲舞。”
冷下臉來,金沛姿淡漠的睨了其其格一眼,看着她沉吟不語,心裡越發的納悶兒。“怎麼海常在轉了心性似的,緘口不言總不是你的作風。”
殿上瀰漫着純正婉轉,其香悠揚的木蘭墜露。由印尼沉水製成的濃郁香氣,卻不能撫順人心的波瀾。那味道漸漸的沉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濃重又刺鼻的火藥味。
沒有人不恨高凌曦,沒有人不嫉妒她優渥的恩寵,更沒有人不希望這件事不了了之。她們都不願意自己當惡人,在傷及寵妃的同時,令皇上怨懟自己。卻偏偏自私的將希望寄託在皇后身上,任由着這個母儀天下的女人,爲她們的一己之私出一口惡氣。
“芷瀾,你去查問長春宮經手過送子觀音的奴才、侍婢,如有可疑者通通領上來,由本宮親自審問。”蘭昕皆曉諸人的心思,可她也並不急着指責慧貴妃的不是。這麼小的一樁事兒,恐怕根本入不了皇上的眼。何況高斌正值聖寵,於前朝也是風頭正勁的。
這一裡一外,互相的依附幫襯,到底不是小小的“不吉之兆”能問責的。“許是宮人們粗手粗腳的,弄壞了也是有的。先前慧貴妃讓人把東西送來的時候,本宮沒顧上看。否則也不會當面轉贈了秀貴人,讓她心裡不舒坦。”
高凌曦輕柔的撫摸着腰間的細流蘇佩,語調亦是惋惜:“或者那送子觀音是讓臣妾宮裡的宮人弄損了也未可知。說到底也是臣妾不謹慎之過,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心裡畢竟還是有些牴觸的,高凌曦從前就看不透這位福晉。眼下後宮的形式再清楚不過了,她吃不準成了皇后的福晉,會不會還如從前般溫良相待。“碧瀾,將此物呈獻給皇后娘娘的那一日,正逢太后懿旨,宣本宮於慈寧宮覲見。去前,你可曾仔細檢查過送子觀音像?”
碧瀾聞言,連忙走上前來,鄭重的拜服皇后,才答話:“回貴妃娘娘,送子觀音裝入錦盒之前,奴婢仔細的擦拭過,牢實的裹上了軟布,絕對沒有不妥。當時王喜子與寶瀾均在。隨後,奴婢隨娘娘您前往慈寧宮,東西就交到了王喜子手上。碧瀾敢以性命擔保,絕沒有故意的損壞,或是損壞後欺瞞娘娘不報。”
“不錯。”高凌曦正經了臉色,對皇后道:“倘若真有損壞,臣妾豈敢敬獻給皇后娘娘。娘娘慈惠寬仁,乃後宮表率,臣妾敬您都來不及,斷無怨懟之心,又何以會如此啊。”
聽着高凌曦的話,盼語的目光徐徐的劃過這張精緻而美豔的臉龐,看不出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但盼語自己心裡的那股怨恨卻騙不了人,總覺得正是這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奪去了本該屬於她的位分與恩寵。否則憑藉於潛邸就有的榮耀,她實在也不該僅僅是“嫺妃”而已。
“皇后娘娘,臣妾心想,貴妃也至如此,裡面怕是有什麼誤會。”其其格的聲音越發的好聽,似笑間卻又格外凝重:“臣妾猜想,貴妃將送子觀音敬獻給皇后娘娘,必然以爲娘娘會供奉或者再賜予旁人。這樣的物件兒時常會展示人前,若有損壞,娘娘必然會詢問不是麼。
又有誰會在這樣明顯的賀禮上做手腳暗中怨咒,讓旁人疑心自己呢。”說到這裡,其其格緩了口氣,撫了撫耳垂上的丁香兒(代指耳墜):“再說秀貴人有孕,也是今兒一早諸位姐妹與皇后娘娘一併知曉的。貴妃總不至於未卜先知,來給秀貴人添堵吧。”
盼語一怔,有些不信這話是從其其格口中說出來的。反而是高凌曦很欣慰,對其其格感激一笑。
“本宮亦不信此事乃是慧貴妃故意所爲。宮裡人多手雜,出些紕漏也是無可厚非的。”蘭昕品着其其格的話,又睨了一臉茫然的盼語,心中已經有了決意:“等會兒問過奴才們,即便依然不清不明,你們也都各自散了吧。
所爲玄機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本宮滿心以爲大清昌盛,必然子孫萬代,所爲不順不過是說辭罷了,起不了什麼效果。秀貴人那裡,本宮自然會好生安撫的,往後不必再時常提起。”
“多謝皇后娘娘信任臣妾。”高凌曦猶是再拜。
黃蕊娥險些沉不住氣,可無奈皇后的態度如此明確了,她說什麼都沒有用。眼看着事情就要給壓下去了,卻聽薛貴寧於門外稟告:“皇后娘娘,儲秀宮的侍婢寶瀾殿外求見。”
高凌曦與碧瀾飛快的互遞一眼,均是疑惑不解。這個時候,寶瀾來求見皇后做什麼?
皇后見貴妃一頭霧水,便輕淺一笑:“許她是有事兒要稟明貴妃吧,薛貴寧,你傳她進來。”
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金沛姿捻着手裡的絹子,將那流光水滑的淺藍絲絹捲成圓柱,來來回回的摩挲。絹子上留下些細微的褶皺,她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個時候,貴妃身邊的人來求見皇后,八成是知道什麼內裡,且肯定與這送子觀音像有關……
這麼想着,金沛姿的心頭微微溫熱起來,擎等着看好戲端正了身子。
“奴婢寶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寶瀾的規矩倒是一點不錯,垂首伏在地上紋絲不動,並沒有四下張望,或是慌亂不安。
“你來做什麼?”高凌曦的聲音總算溫和,臉上也掛着笑意。這笑意似乎已經成爲她光彩照人容顏之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天長日久的,竟像是一種本能。保持着謙和、溫婉的本能,讓看見她的人,亦會情不自已的對着她沉浸歡愉,勾脣淺笑。
可這笑裡,有多少真情實意,恐怕只有高凌曦自己才知道。
寶瀾連忙朝着高凌曦轉跪過來,恭順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身份卑微本不該來。但事關重大,不來,又怕壞了您的事兒,這才斗膽來長春宮求見皇后娘娘。”
她不說還好,這樣一說,使得高凌曦更是糊塗了。
蘭昕疑惑不解,輕嘆,複道:“有什麼話,寶瀾你儘管說吧。”
寶瀾仰起頭,睨了貴妃一眼,蹙眉對皇后道:“奴婢方纔去內務府領蔬菜瓜果時,聽得皇后娘娘賞給秀貴人的送子觀音像碎了。那觀音,正是貴妃娘娘母家送進來的。”寶瀾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奴婢心裡害怕,皆因奴婢知道那尊送子觀音何以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