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珠製成的垂簾輕輕一動,蘇婉蓉便警惕的轉過了身子。看見那道熟悉的頎長身影,她無端的有些失落。“你還是來了,我以爲你不會再來。”
和合二仙嬉蝙蝠的牀榻上,永璋睡得正香,昏暗的宮燈柔和的橙色光彩,耀的他十分可愛。蘇婉蓉只看了來人一眼,便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孩子:“若不是爲了永璋,我豈會三番兩次的受你操控,於皇后以及衆人面前裝瘋賣傻。現下來永璋都還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好意思來見我?”
弘晝不疾不徐的走了進來,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窗外。索性鍾粹宮的侍衛並不算多,且都在宮外把守,於是只要進了內宮的範圍,倒也安靜。“你當我想來麼!若是不來,此事你會作罷麼?”
蘇婉蓉冷哼一聲,卻十分的輕柔,生怕吵醒了永璋,口吻之中添了一抹急促:“有什麼事,你說了快走吧。如今我這一顆心都撲在永璋身上,實在懶得去理會你那些所爲的謀算。”
冷笑着,弘晝慢慢的走了過來,輕輕的於蘇婉蓉身旁坐下。
這舉動驚得蘇婉蓉險些跳起來:“王爺請自重。”
“自重?”弘晝陰冷的面龐露出無比不屑的神色:“你若真是那麼冰清玉潔,何故寢宮裡會時常出入男子。本王倒是可以自重,偏是你不行。”
蘇婉蓉當即起身,恨的咬牙切齒:“誣陷也要有真憑實據,我鍾粹宮何時有男子出入了,和親王自己不檢點不打緊,可別往臣妾身上潑髒水。”
見蘇婉蓉是真的急了,弘晝垂下眉目,輕輕的抿着脣瓣搖了搖頭:“本王不就是其中之一麼。玩笑罷了,純妃不會當上了妃主,就連這麼小的玩笑也經不起了吧?”
深深的不悅,讓蘇婉蓉的臉色格外難看:“若不是我多事,想弄清楚王爺與皇后娘娘到底有怎樣不堪的一段往事,也不會失策被你要挾利用至今啊。表面上,我處處針對皇后,用心歹毒,可實際上,我也幫襯着你保全皇后這麼久了。
和親王,功勞我不敢領,可苦勞總有吧。若非我這麼明裡暗裡的彆着勁兒與皇后殘鬥,旁人怎麼會靜待時機,看好戲一般的甩手候着。當然,這些都是你精心的安排,用這種迂迴的法子保全你心上的女子。
可是你總得爲我想想吧?我招致來的,可是皇后十足十的怨恨。她哪裡曉得我實在幫襯她啊,她恨不得我死,恨不得永璋死。而這一切,都是拜和親王你所賜。”
看着純妃怨聲載道,弘晝反而抿着脣笑了起來。“宮裡人皆以爲純妃你,是得了皇嗣而愈發的跋扈起來。正如同昔日的富察尋雁一般,是個空有外殼卻敗絮其中的美人。這對你而言,難道不是一樁好事麼?
從純嬪到純妃,以你的出身,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已經風光人上了。可想而知,爲皇后避禍的同時,你不也爲自己謀了一條很好的出路麼?本王總算對你有恩不是麼!純妃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就不怕遭報應?”
輪廓分明的臉龐透着讓人不敢親近的森冷,蘇婉蓉只看了弘晝一眼,心便禁不住顫抖起來。“有話便快說,無謂驚動了旁人。王爺到底要臣妾做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但凡是弘晝出現在鍾粹宮,次日她便得想方設法的與皇后產生矛盾,大鬧一出。有時候蘇婉蓉真心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富察尋雁,除了撒潑耍橫,驕縱輕狂,她簡直再沒有其她的心性了。
可這有什麼辦法呢,和親王能如魚得水一般,於這樣夜色漆黑之時穿梭皇宮內外。光是這一份本事,已經讓她無所遁形。更何況自己知道了他與皇后昔日的秘密,倘若不乖乖聽話,被碾死在他腳下,根本費不了他半分的力氣。
“純妃還真是誤會了本王的心意。”弘晝微微動了動脣,略微有些軟了態度:“本王是想告訴你,永璋的傷純粹是個意外。皇后不會因爲對你有不滿,而讓自己的永璉犯險去加害永璋。”
弘晝認識的蘭昕,從來不會如此。即便真的恨透了純妃,也斷然不會用孩子來報復。她是善良的,善良的讓人心疼。於是自己纔會選擇這條看似荒唐的路來走,即便她不是自己的皇后,卻也要她成爲大清最好的皇后,安穩的陪伴在另外一位君王身側。
“王爺冒險入宮,就是爲了說這個?”蘇婉蓉愕然無語,一雙眼閃爍着詭異的光彩,就那麼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和親王。一直以來,和親王在她眼裡都是冷酷、自私的,她以爲讓自己與皇后明鬥,也是他計策之中的一部分。
可他到底謀算什麼,蘇婉蓉不敢猜,也不敢去想。但心中執着的認爲,和親王到底不是什麼好人。如今這麼看來,他竟然是真的喜歡皇后……
“不然呢?”弘晝被她這樣不加以掩飾的驚詫表情氣着,臉色一沉,語調便冷了下來:“純妃難道忘了你現在是處境麼?倘若不是本王暗中給你支招,叫你如何趨吉避凶,你以爲你有本事能活到現在,安穩的坐在妃位上麼?
慧貴妃不喜歡你是必然的,嫺妃更加痛恨與你比肩,齊齊列爲妃位。更不用說還有一貫維護皇后的嘉嬪……”弘晝如數家珍的羅列着六宮裡的女子,在威懾蘇婉蓉的同時,也暴露了他自己的用心。
蘇婉蓉將冷笑與譏諷泯滅在心裡,攪拌着深深的欽佩,最終涌上眼底的,只是哀涼的目光,再無其他。“臣妾多謝王爺的幫襯了。可是王爺總得替臣妾想一想。皇后畢竟是中宮皇后,臣妾屢次的冒犯,怕已經深深的讓她恨惱不已了。
我不過是尋常官家的女兒,又是漢軍旗,身份低微自然不言而喻。沒有母家的幫襯,在宮裡如履薄冰。王爺何不看在婉蓉幫襯了這些次的份兒上,饒恕了我們母子呢?權當是婉蓉求王爺垂憐了。”
蘇婉蓉在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有朝一日,若得真憑實據在手,定然向皇上揭發和親王與皇后的種種不忠不貞。可面上,她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來,只是柔弱無助的祈求,充滿了楚楚與心酸。
“由不得你選了。”弘晝冰冷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今日讓你弄傷自己的額頭,便是希望你虧缺退隱几日,暫避鋒芒。不想連永璋也傷着了,如此一來,你冒犯了皇后,違背了本王的初衷,又擅自將三阿哥帶回自己的宮裡照拂……條條都與本王的心意相悖。”
“王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蘇婉蓉有些急惱,慍怒讓她的臉上泛起潮熱:“難道說永璋傷着了,臣妾作爲額娘還不能將他帶進自己的宮裡來照顧麼?何況這與王爺您又有什麼干係?您要顧全的不過是皇后娘娘一人罷了。”
弘晝看了一眼牀榻上的永璋,順了順心氣兒,才澹澹道:“你爲了永璋,是真心要同皇后決裂了。以爲本王看不出來麼?現下兒子是養在了你自己宮裡,可你別忘了,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功夫,一個月之後,你難道忍心送他回阿哥所麼?本王已經想到你預備怎麼對付皇后與本王了!”
蘇婉蓉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說這番話的時候,弘晝周身散發出來,能夠壓倒一切的駭人之氣。他很聰明,亦很狡猾的看穿了自己的真心。於是想要裝假未免太冒險了,蘇婉蓉不知道該怎能遮掩過去,卻聽見門外急匆匆的腳步聲。
“娘娘,皇上駕到鍾粹宮了。”雪瀾並不知道和親王會在純妃的廂房裡,只隔着門歡喜道。
“知道了。”蘇婉蓉有些慌亂,聲音聽着不那麼平順。“你去將皇上擋在外頭,只說永璋才睡了,本宮要陪着他才安心,請皇上早些回宮安歇。恕不奉陪。”
雪瀾驚訝的險些咬着舌頭,這話豈是從純妃娘娘口中說出來的。“娘娘,皇上也是好心來探望三阿哥啊,總不好在這個時候使小性兒……奴婢還是覺得,您不該……”
“放肆。”蘇婉蓉急了:“你是純妃還是本宮是純妃,本宮要你如何回話,你就如何去做。”見門外的人影匆匆而去,蘇婉蓉才急切的推開了弘晝:“王爺是存心要害死我麼?與人私通是多麼大的指控,臣妾清白此身,怕是盡數要被您毀了。”
弘晝玩味兒一笑,斜斜的撇了撇嘴:“純妃放心,本王沒有那麼好的興致。但本王也很好奇,皇上若是看見了臣弟,該是什麼樣的神情呢!”
蘇婉蓉眼見着皇上就要到了,心知雪瀾根本攔不住聖駕,急的幾乎七竅生煙。可無奈和親王就是不肯走,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樣子。“王爺,臣妾求您了,再不走,御前侍衛來了,您便走不了了。臣妾答應您,不會把永璋傷着的事兒歸咎到皇后娘娘身上,更不會心存歹意陷害娘娘,您總該滿意了吧?”
弘晝輕巧的站起身子,冰冷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願純妃記住今日對本王的承諾。”言罷,他快走幾步,推開其中一扇格外不顯眼的窗子,一個飛身躍了出去,動作迅速的消失在蘇婉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