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繽自然是知道危險的,可她長這麼大,哪裡見過這樣美妙新奇的舞蹈。彷彿是從月中奔出來的嫦娥一般,清麗脫俗的讓人一見就再也忘不掉。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也不那麼怕了。可若是跳的不好,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
她自然猜得到,皇阿瑪與皇額娘不會讓她再試一次。這樣危險的事情,倘若只有一次,她必然是希望十全十美的。
怡珠見她遲疑,知她是動了心思的。“三公主方纔,定是看見了我與綺珊姐姐的舞姿?想必是心裡覺得喜歡,也想自己嘗試一下吧。若是如此的話,絲帶如何懸在腰上就顯得尤爲要緊,否則非但不能有仙子之姿,還會顯得異常笨拙。”
“那你快來教教我啊。”如繽總算是被她說的心動:“梅勒娘娘,你快過來啊。”
怡珠雖然是恨不得一下子撲上去,把三公主抱下來,可腳下的步子到底是很穩當的。“等下纏好了絲帶,就讓我陪着三公主再舞一次好不好?”
“真的,梅勒娘娘您肯陪如繽再舞一次?”如繽歡喜的不行:“那當然是最好的了。”
說這話的同時,怡珠已經緊緊的保住瞭如繽:“咱們在上面繫好絲帶太危險了,還是下來弄好了再上去吧?”聲音一直都是柔柔的,怡珠生怕如繽起了戒心。
與此同時,弘曆已經挽着蘭昕的手,走到了暢音閣之下的空地處,離月臺不遠。
他們都瞧見怡珠抱住瞭如繽,心裡總算安慰了不少。
這時候,怡珠想將纏在如繽身上的絲帶小心的拆下來,讓一旁的御前侍衛順勢接住三公主,強行帶下暢音閣。再着人拆去這兩個多事兒的滑輪,整件事便算是徹底的結束了。可誰知她才拆了一半兒,身後的御前侍衛已經按耐不住了。
還不等她發號施令着人靠近,那幫心急的侍衛便大步流星的奔了過來。
“你騙我,你不是要教我怎麼綁好絲帶,你是想哄我下來。”如繽很聰明一下子就察覺了怡珠的意圖。“你怎麼可以這樣……”猛得推開了怡珠,如繽身段靈活的跳上了方纔的扶手,興沖沖的對底下立着的帝后道:“額娘、阿瑪,如繽也要表演給你們看。”
她稚嫩的聲音很快便被風吹散開來,伴隨着聲音的輕緩,身子一飛,如繽便躍了下來。
“不要,如繽,不要……”蘭昕驚聲尖叫,本能的伸開了雙臂。
就連弘曆都覺得自己的勃動有力的心房,驟然停跳了一拍。“如繽,別亂來……”
可無論他們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如繽的身子猶如一片羽毛,請緩緩的就從暢音閣飛了下來。
怡珠沒有猶豫,一把攥住了絲帶,隨在了三公主身後,一併躍了下來。懸着絲帶的滑輪咯吱咯吱作響,顯然是承受不住兩個人的力道。
綺珊瞪大了雙眼,連忙將自己搭在身上的絲帶遞給索瀾:“快撐開,接住!”
半空中的怡珠,奮力的將自己手中的絲帶緊緊的纏在如繽身上。這會兒已經失重的如繽終於知道害怕了,她驚慌失措的掙扎着,不知道該怎麼纔好。
衆人的驚叫聲,因着嘭的一聲巨響,終於停止了。
良久的默默,所有人的腦中都是一片空白。
弘曆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傅恆,快去,快去救下如繽。”他這一聲,將所有人的神思拉扯回來。
“怡珠……”綺珊含淚撲到了自己面前不遠處:“你怎麼樣?你爲什麼這麼傻,不再堅持一下,爲什麼要自己跳下來?”
“滑輪,撐不住兩人的力量,我若……不跳下來,三公主……”怡珠一句話還未說完,大口的鮮血便從她的口中噴出來,接着是鼻孔,耳孔,眼睛裡也佈滿了血絲。“姐姐,你告訴我,去救嘉嬪的信兒,是不是你悄悄送到鹹福宮給我的?”
綺珊咬住了脣瓣,重重的點了點頭:“是,是我送信兒給你的。皇后娘娘讓我於暗處保護嘉嬪母子,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怡珠努力的想要笑出來:“我總算沒有……看錯人……姐姐沒有薄待我。”
金沛姿噗通一聲跪在了怡珠面前:“妹妹,你不會有事兒的,我這就去求皇上請太醫來看你。我還沒來得及謝你的大恩,你怎麼能……”
弘曆見傅恆將如繽救了下來,這才喝李玉:“快去請御醫過來,瞧一瞧梅勒貴人。快去。”
蘭昕潰散的精神因爲如繽安然無恙,緩和了不少,她連忙走上前去瞧怡珠:“怡珠妹妹,本宮謝你用絲帶繫住瞭如繽,讓她沒有跌下來。即便是用盡天下的名醫名藥,本宮也要治好你……”
“多謝皇上……皇后,臣妾……怕是不行了。這舞太難跳了,可一不可再,讓三公主千萬不要再學了……”
弘曆上前一步,緊緊的攥住怡珠的手:“朕對不起你,朕薄待了你。怡珠,你可有什麼心願?告訴朕?”
怡珠搖了搖頭,整齊的貝齒緊緊的咬住了自己的脣瓣:“皇上,臣妾沒有什麼心願。只求皇上好好待姐姐。姐姐的舞姿……遠遠勝過……臣妾。臣妾這一舞,若……能留在皇上……心裡,此生便無……悔……”
怡珠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帶着她好不容易纔擠出的微笑,看似安靜祥和的去了。
綺珊這才從她的身下,抽回自己的手,滿滿嫣紅的鮮血,讓她很想放生大哭。怡珠跌在了祥和福瑞的瓷花盆上,壓倒了嬌豔美麗的花朵,那瓷片子就這麼刺進了她單薄的身子。“妹妹……”
蘭昕淚落如雨,無法形容心裡的難過,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然就這樣死在了眼前,還是爲了救自己的女兒,心裡的感激豈是用一句話能表述的。若不是她,如繽不知道會怎樣……
“梅勒娘娘……”如繽昏昏沉沉的從傅恆懷裡掙脫出來,顫抖着身子走上前來。“皇額娘,梅勒娘娘怎麼了,她怎麼了?”
回過神來的蘭昕心裡恨的不行,怕如繽有什麼三長兩短,又恨她這樣恣意妄爲,百感交集於心間。蘭昕猛得站起了身子,一個響脆的耳光蓋在瞭如繽略微蒼白的臉頰上:“你看見了吧,這就是你任性的好結果。你怎麼可以只圖自己一時的痛快,罔顧性命,還連累一個無辜的人替你去死,你怎麼可以任性成這個樣子,你嚇死皇額娘了你知不知道。”
如繽捂着臉只顧着哭,畏畏縮縮的十分害怕。
傅恆知道這種情形他是不能插嘴的,亦唯有垂手而立,忍不住嘆息。
倒是金沛姿起身將如繽攔在了懷裡,哽咽道:“皇后娘娘,您就別怪如繽了,她還是個孩子,哪裡就曉得什麼是危險了……”
聽了這樣揪心的話,如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直直的撲到嘉嬪懷中,連連道:“如繽再也不敢了,都是如繽的錯,皇額娘別生氣,如繽不是故意害死梅勒娘娘的……如繽真的不是故意的。”
弘曆嘆了口氣,幽幽道:“蘭昕你別難受了,事已至此,朕自會吩咐人好好處理梅勒氏的身後事,賜她死後哀榮。如繽還小,只怕內心的愧疚竟是要比什麼折磨都痛的。嘉嬪,你先帶她回宮,讓御醫瞧瞧。”
“臣妾遵旨。”金沛姿緊緊攥着如繽的手,看了一眼躺在皇上懷裡的怡珠。她沉沉的閉着眼睛,這宮裡的紛爭怕是再與她無關了。
綺珊仰頭痛哭,卻沒有一點聲音,淚水汨汨的順着她蒼白的臉龐往下落,疼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起碼曾經,有人真誠的喚過她一聲姐姐,那些日子的相處,一幕一幕涌上心間,卻如同綿密的細針,刺的鮮血直流。
“皇上,這不是意外,這絕不是意外。”綺珊猛的睜開眼睛,絕然道:“方纔舞弊,怡珠妹妹交代了身邊的宮人,將滑輪上的絲帶拆下來,以免有什麼意外。怎的三公主上去的時候,那絲帶竟然還掛在上面?滑輪吊的極高,即便是三公主踩在扶手上,也絕對夠不着。她是不可能自己將絲帶掛上去的。
還有,未免臣妾與妹妹獻舞時,有什麼紕漏,暢音閣內外均有奴才看守。臣妾與妹妹,均沒有吩咐看守的奴才撤離暢音閣,那麼又是誰縱了三公主一個人攀上了三層的閣樓?這事情蹊蹺,絕不是這麼簡單。求皇上明察,還怡珠妹妹一個公道。”
蘭昕越聽越怕,越怕就越氣,若是綺珊不是多疑,而是確有此事,那麼……那麼要下手的人,便不是衝着梅勒怡珠去的,而是衝着她的如繽而來。從一開始,她就處心積慮想要如繽的性命。“皇上,臣妾也覺得此事必有貓膩,梅勒貴人不能枉死,必然的將今日在場之人,逐一查問清楚。”
弘曆早已暴跳如雷,額上的青筋更是根根分明:“朕身邊竟然出現瞭如此狠毒之人,若不揪出此人,朕心何安,六宮何安。李玉,將今日出入暢音閣閱是樓所有的宮人一併送去慎刑司,嚴加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