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后迫切想知道原委的表情,樂瀾猶如看見了一道曙光:“娘娘,奴婢不敢口出妄言,奴婢連櫻格格的屍首埋在哪裡都一清二楚。那兒還有櫻格格隨身的飾物,保管皇后娘娘見了一定認得。”
“好。”蘭昕震心應道:“你帶着薛貴寧出宮去找,尋回飾物,本宮便恩准你出宮,將你送回故土。”
樂瀾喜極而泣,千恩萬謝後,急不可耐道:“皇后娘娘,奴婢現在就去,奴婢現在就領着薛公公去。”
蘭昕溫潤的眉眼露出驚訝的神色,緩緩的笑了起來:“樂瀾啊,你伺候嫺妃少說也有七八年了,怎麼這些年的主僕情分,真就這麼淡麼?你就這麼巴不得她走上絕路麼?”
“皇后娘娘!”樂瀾沒有想到皇后會有此一問,頓時哽在哪裡說不出話來。是啊,從前嫺妃待她總是極好的。沒有打罵過,更別說責罰了,有什麼好東西也總會留給她和溪瀾一份兒。溪瀾背叛嫺妃時,自己唾棄嫌惡的不行。這纔多少功夫,怎麼竟然也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奴婢也是沒有辦法啊。”
“本宮倒是情願你還能有些辦法。”蘭昕沉沉的閉上了眼睛,再張開的時候,眼裡已經看不見惆悵與失落了。“這時候送你出宮,只會引人耳目,待到入夜罷。薛貴寧。”
薛貴寧立在廡廊下,聽見皇后的召喚,麻溜的走了進來:“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將承乾宮侍婢樂瀾,暫且扣在長春宮內,未經本宮允許不得踏出宮門半步。此外,旁人問及,上下都是一個口風——一概不知。”蘭昕已經打定主意,不會讓樂瀾將這些風言風語傳出去。
其實嫺妃得不得寵有什麼要緊,沒有嫺妃也一樣會有別人。蘭昕這麼想着,眸中的神彩漸漸的深邃了好些。“本宮乏了,今兒什麼人也不想見。御花園浮屍之事,待到他們原原本本的弄清楚了再來知會本宮。”
索瀾是在薛貴寧領着樂瀾退下去後才走進來的。見皇后愁眉不展,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娘娘,奴婢扶着您去歇歇吧。”
蘭昕輕微的點了點頭,特意囑咐了一句:“許多事都是你陪着我看過來的,旁人不知也便不知了罷,無謂多言,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不當說的話,一個字兒也甭想從奴婢嘴裡冒出去。”索瀾警惕一笑,扶着皇后緩行慢步的往裡走。
哪裡預料得到錦瀾就立在身後,一雙空洞的眸子道出滿心的傷懷。
一入夜,儲秀宮非但沒有靜寂下來,反而熱鬧的不行。王喜子領着十來個小太監,就站在殿前的正院裡待命。
碧瀾伺候着慧貴妃更換了衣裳,邊穿戴好斗篷,口裡還邊勸:“娘娘,您還是不要去了。畢竟您身子不便,王喜子激靈,十來個小太監已經足夠了。何況還有一對儲秀宮戍守的侍衛隨行,必然能拿下蕭風。”
高凌曦微微一笑,動人不已:“聽你的口氣,心裡似乎已經想明白了。”
“想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好,左不過都是這個樣子。強扭的瓜不甜,碧瀾已經認命了。”這話說的很是喪氣,卻不是賭氣之言。碧瀾不是沒有爭取過,亦不是沒有奢望過,可到頭來蕭風之於她不過是可望不可即的明月。
她之於蕭風,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一縷清風,甚至可以說什麼都不是。
“本宮想親自去看一看。”高凌曦體貼的握住了碧瀾的手:“何況我知道,如果不去,你也不會甘心的。”
“多謝娘娘。”碧瀾道完這一句話,緊緊的咬住了下脣。
一行人就這麼聲勢浩蕩的走在寬而平坦的宮道上。高凌曦仰起頭,遙望夜空,才發覺星光如此暗淡。“王喜子,你帶着人先行一步。本宮與碧瀾正好看看這月色,晃過去的時候,想來你已經得手了。”
“嗻。”王喜子機靈,見風使舵的手法又堪稱一流。“娘娘您就等着奴才的好消息吧。”
碧瀾一想到蕭風就要被捉個現形了,心裡有些失落。往後就連遙遙看着他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感覺空洞洞的。正想說什麼,忽然瞧見兩個人影迫近,看樣子並不是王喜子領着的人。碧瀾大驚:“是誰?鬼鬼祟祟的幹什麼?看見慧貴妃娘娘了竟然還不過來請安。”
高凌曦也唬了一跳,一來是沒弄清對方何人,二來是怕來者攪和了自己的好事。
“慧貴妃娘娘吉祥。”盼語不疾不徐的語調,一如往常清冷。停在慧貴妃身前的時候,她點到即止的曲了曲膝。
“是你?”高凌曦笑意濃稠且平和的看着她:“本宮以爲只有我纔有這麼好的興致,不想嫺妃竟然也有。看來這紫禁城的夜色到底比白日更有看頭。豔陽當空,遮不住醜態,亦唯有這個時候看着,嫺妃纔是最溫婉可人的。”
桂奎聞言不由縮了縮身子,這個時候,喚作是宮女,可能還會替主子叫聲屈。可他一個內侍監,哪裡敢多口多舌,與慧貴妃娘娘叫板。
他這一縮不要緊,讓碧瀾瞧了個清楚。“怎麼不見嫺妃娘娘身邊的樂瀾,倒是桂奎一個人陪着。進進出出的,娘娘也不怕不方便麼。”
盼語等的就是這一句話:“的的確確就是不方便了。碧瀾你既然問起,本宮也正好想說個明白呢。樂瀾是我宮裡頭的人,平日裡是否循規蹈矩,是否精心奉主,尚且都有我這個承乾宮的主子說了纔算。怎麼慧貴妃娘娘孕中還操勞過甚,連本宮宮裡的丫頭好與壞也要弄個清楚。是不是有點管的寬了些?”
今時今日,能同高凌曦這樣說話的,除了皇后便也只剩下嫺妃了。於是高凌曦一點也沒有慍怒之色,反而坦然的對着她柔和的笑了起來。“嫺妃說的太好聽了,其實你的意思可以更直白的表述。不就是本宮吃飽了撐的麼。”
“盼語不敢,話可是慧貴妃自己說的。”
“是我說的。”高凌曦依然笑着,明眸皓齒,縱然在月色之下依舊不減半分清麗。“你宮裡的人,管的好管的不好,都憑你一句話。這原本就沒有什麼錯處。可你別忘了,本宮是貴妃之尊,倘若嫺妃你力不從心,那麼本宮就得幫襯着皇后娘娘,訓誡六宮衆人。
區區一名宮婢的好與壞,本宮同樣有資格多這一句嘴,管得寬上一回。嫺妃若是不滿,儘可以稟明皇后娘娘處置。而本宮心甘情願聽憑皇后做主。”
話說的很乾脆,高凌曦已經明確的告訴了嫺妃,除非是皇后的懿旨,否則妃到底越不過貴妃去。
“娘娘說的不錯。”盼語也隨着高凌曦的笑容,緩緩的露出笑意:“臣妾是怕您自顧不暇,分身乏術,若是爲了承乾宮的事兒,傷了您的身子,那盼語的罪過可就大了。既然娘娘您主意已定,那盼語就唯有悉聽尊便了。”
看慣了嫺妃伶牙俐齒的模樣,她這一服軟,高凌曦卻有點心慌了。嫺妃猜出自己的心意根本不難,也就是說,她知道自己存心積慮了數月,就等着這時候利用樂瀾對付她。這麼一來,她必然也知道蕭風在自己的算計之中,難道……她有所防範?
“怎麼了慧貴妃娘娘,您還不去麼?”盼語挑釁一般的笑着,還佯裝討巧的模樣。“若是再不去,可收不回成命了。到那個時候,您可別怪臣妾沒有事先提醒您。”
“你想說什麼?”高凌曦強忍着心裡的好氣,平靜的問。
盼語攤了攤手,毫不關心道:“慧貴妃的謀算豈會在我之下。否則樂瀾這樣聰慧的丫頭,怎麼竟然會連自己有孕數月都不知曉。既能誆騙當事者,又能保存好脈案呈交給皇后娘娘,慧貴妃怎麼會捉不住那令珠胎暗結的始作俑者呢。”
“嫺妃現在才洞悉這一切,會不會晚了點?”高凌曦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本來盼語口中的這一切也真真兒就是她做的。出自自手的事情,高凌曦從來不預備隱瞞,畢竟真相從來就不是能隱瞞得住的。“本宮已經讓人偷偷盯着蕭風了,且說該他知道的消息,他一點不差的落進耳中了。當然,中不中這個圈套,還要看蕭風對樂瀾有多少情分在。本宮也不是十拿九穩一定能引他入局。”
“不錯。”嫺妃承認這一點,否則慧貴妃可以在蕭風與樂瀾苟且之時,就捉賊那髒的將兩個人扭送到皇上面前。卻偏偏先抓了樂瀾個現形,有施計策後擒拿蕭風這麼費事兒。“慧貴妃無非是想處事間賣皇上一個情面。畢竟是皇上身邊兒的人,這麼給抓着,皇上的顏面也不至於太難看。”
高凌曦幽然的嘆了一口氣:“還是嫺妃瞭解本宮啊。倘若你我不是對立的,那便是可以傾訴衷腸的好姊妹了。”
“可惜娘娘要失望了。”盼語轉過身的時候,正瞧見王喜子氣喘吁吁的奔過來,不禁長嘆一聲:“臣妾說錯了,今兒這一晚上,怕慧貴妃娘娘要再失望一回了。您若不信,儘可以問問王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