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卻難了。.”雅福的眉頭見,鎖着一縷化不開的憂愁。“從前太后還是熹貴妃娘娘的時候,執掌六宮事宜,我或許還能幫襯着你說上幾句話。這會兒子你若要去求,也唯能求皇后娘娘的恩准了。”
朵瀾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暗自以爲憑姑姑於後宮伺候了這麼多年,這幾分薄面應該還是有的。畢竟她是太后身邊兒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若她開口,旁人總會賣人情。說到底,那浣衣局又不是什麼千金難買的好去處。
姑姑這麼幹脆的拒絕,莫非是看出了自己個兒的心思?朵瀾有些難過,卻並未有顯露太多:“奴婢卑賤之身,哪裡敢去求皇后娘娘的恩旨。就連長春宮的宮門向着哪處開,奴婢也渾然不知啊。”
雅福輕輕一嘆,停下了步子:“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此乃千古不變的道理。景仁宮是怎麼不好了,你竟不肯安心伺候。那浣衣局又豈會是好去處,只怕躲過眼前一劫,這一世的前程也沒了。朵瀾啊,你到底年輕,經事兒得用心思去權衡啊。”
朵瀾不禁一顫,雅福姑姑果然是通透之人,不過三言兩語,便道出了她心裡的憂慮。藉着夜色,朵瀾屈膝便要跪下。
“不可。”雅福急促卻輕柔的制止道:“隔牆需有耳,窗外豈無人,何況咱們還是在這寂寥寬闊的甬道上。怕引不起旁人的注意麼?”
“是。”朵瀾連忙回膝,小心的四下張望,未見到旁人,心裡才稍微安寧一些。“姑姑最能洞悉人事,朵瀾自入宮以來,對虧姑姑照拂。如今有難,還望姑姑救一救奴婢,給奴婢指一條明路吧!”
幾乎是氣聲,微弱的隨風而散,朵瀾警惕道:“景仁宮還不及浣衣局,做些粗活無礙,總能保住性命。可若是繼續留在宮裡伺候,奴婢真就是朝不保夕了。”
雅福掂量着朵瀾的話,心裡已是明白了許多。如此,她不追問因果,也不關心利害,只是從容一笑,雲淡風輕。“我方纔不是說了麼,攝六宮事的鳳主乃是皇后娘娘。你想要調去浣衣局也好,你不想伺候在景仁宮也好,左右不過是皇后娘娘一句話的事兒。”
輕“嘶”一聲,雅福說了句心裡話:“求皇后娘娘不難,難得是你值不值得救。”
攥一攥朵瀾的手,雅福又湊近她的耳畔,寬言道:“皇后娘娘心善,慈惠,必然是肯救你的。你要做的,不過是拿出切實可行的證據,務必要讓皇后娘娘覺得值當。”
“奴婢明白了。”朵瀾咬一咬脣瓣,總算是信了雅福的話。她也覺得,倘若連皇后娘娘都保全不了她的性命,怕這後宮再無旁人能了。
“夜色寂寂,最是看不清的時候。”雅福低低嘆息了這一句意味綿長的話。“我得回慈寧宮去了,太后若是醒夜了,必然要喚我伺候在側。你自己個兒留着心,凡事不要太顯了,明白麼?”
“奴婢明白。”朵瀾衝雅福感激一笑,誠心實意的說:“來日若奴婢果真出頭,必然忘不了姑姑這一番教誨。”
雅福沒再說什麼,不以爲意的緩緩而去。
朵瀾看一看天色,想着雅福方纔的話,終於還是轉身朝居住着宮人的下院去。她不能直接去皇后的長春宮,那樣太顯眼了,也太張揚,若是儀嬪不信自己,必然很容易就被察覺。不能去直接去求見皇后娘娘,就得從她身邊兒的人入手。
心裡憋着一股勁兒,腳下的步子便堅決起來。朵瀾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也不是那種兩面三刀、背主求榮的心性。只是性命攸關的事兒,她也絕不容許自己犯糊塗。
黃蕊娥才起身梳妝,就見彩瀾一個人領着小宮婢立在寢室內,隨口問了一句:“朵瀾那丫頭呢,怎麼不見蹤影?本宮還有話想問她呢。”
彩瀾扶着儀嬪穩坐於妝鏡前,將得意輕輕抿藏於脣角:“有句老話是怎麼說的,嘴上沒毛辦事兒不勞,奴婢就覺着朵瀾那丫頭太年輕,毛毛愣愣的,幹什麼都沒個譜。娘娘您昨個兒吩咐她去給皇上送果品,得與不得,也不曉得回個話。自下就回去歇着了,當真是不懂得替娘娘您分憂啊。”
略有些不耐煩,黃蕊娥眉頭蹙緊,餘光瞥了彩瀾一眼:“本宮就問了這麼一句,你可倒好,一堆閒篇兒等在這兒呢,大清早的,也不嫌煩。”
“奴婢多嘴了,娘娘恕罪。”彩瀾努了努嘴,輕柔的屈一屈膝。未免儀嬪不悅,她連忙岔開話頭:“娘娘,這支銀裹玉的蝴蝶簪子,是內務府才送過來的,娘娘可喜歡麼?讓奴婢替您簪上吧?”
“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先帝守喪期還未過,來來去去不都是這樣賠着小心的飾物麼。”黃蕊娥不滿的睨了一眼:“就這麼着吧。再說咱們這一位皇后娘娘啊,真是簪纓世家裡出來的稀罕物哇。自己個兒節儉就不說什麼了,還不允准旁人佩戴喜歡的……”
當然對黃蕊娥而言,這些不過是小事情,只要能博取皇上的垂注,皇后的懿旨又算得了什麼。正想得來勁兒,卻是朵瀾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陰晴不定。看了她一眼,黃蕊娥不解的轉了轉眸子:“你這是怎麼了?”
誰知她這一問,朵瀾竟然哇的一聲就哭跪在身前了。“娘娘,您要替奴婢做主啊,奴婢……奴婢被……奴婢的清譽全都毀了。”
“什麼?”黃蕊娥驚愕的閉不上嘴:“豈有此理,後宮之地,誰膽敢如此放肆。你且別哭了,一五一十的對本宮說清楚。”
朵瀾強忍着淚水,斷斷續續道:“昨個兒,奴婢按娘娘您的吩咐,去南書房敬奉了果品。皇上龍顏大悅,贊娘娘您細心,奴婢本想速速回宮稟告。誰知路上遇見了太后身邊的雅福姑姑……與姑姑閒話幾句,奴婢纔想起同鄉的姊妹還臥病在牀。
猜測那會兒子,娘娘您應該敷藥睡下了,奴婢便折回了下院。誰知……誰知,竟在半路上遇着了……他毀了奴婢,毀了奴婢啊!”
羞憤加之屈辱,讓朵瀾水靈靈的眼中噙滿了朦朧的霧氣,情緒所致,霧氣迅速的化作淚水,決堤於她原本清澈的面龐。“奴婢沒臉再於娘娘身邊伺候了,求娘娘念在奴婢跟隨多日的份兒上,恩准奴婢的屍骨回鄉安葬吧?”
黃蕊娥心裡困惑不已,急赤白臉道:“究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你別光曉得哭啊。連本宮身邊兒的人也不放過,真是可惡至極了。本宮絕饒不了他!”話說到這裡,黃蕊娥的心微微一動。事情鬧大了,必然會驚動皇上皇后,姑且不論到底是誰如此喪心病狂。
以皇上的性子,他是無論如何也容不得叛逆之人存留宮中的。若是自己能挺身而出,爲朵瀾主持公道,那無疑會讓皇上覺得自己心善……心善呵呵!
黃蕊娥在心裡冷笑了幾聲,皇上不就是喜歡皇后僞善、寬惠的樣子麼。憑什麼她富察蘭昕裝得,旁人就裝不得呢!既然要裝,那就比比誰的手段高明,誰的演技逼真。後宮本就是是非之地,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幹嘛不加以利用呢?
只要自己處理得宜,使皇上滿意,那麼必然能贏得皇上的好感。那麼,這景仁宮,也就不會再如此的沒落冷清了。一想到海貴人昨夜都侍了寢,黃蕊娥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不行,此事決不可草草了之。朵瀾,你別怕,當死的不是你。”
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朵瀾,黃蕊娥彷彿看見皇上滿意的樣子。心裡又喜又急,她是怎麼也忍不住心性了,對哭哭啼啼的朵瀾連連追問道:“到底是誰啊,你快說話啊,有本宮爲你做主,怕什麼。別哭了,快說啊。”
朵瀾如同撥浪鼓一般,只曉得一個勁兒的搖頭。屈辱的淚水即便乾涸,也流不盡她的委屈與心痛:“娘娘,並非奴婢不肯說,奴婢根本不曾看清那人是誰,他從背後捂住奴婢的口鼻,奴婢不從,奮力掙扎,於是就被他擊暈了,然後他……就把奴婢……等奴婢醒來,什麼都遲了,什麼都遲了啊娘娘。”
彩瀾雖然滿面憂色,可心底當真是高興的不行。什麼叫惡人自有天來磨,朵瀾的遭遇便是最好的應驗。誰叫她愛在娘娘面前邀寵,誰叫她會裝天真無邪來討好人。這下可好了,看她還有什麼臉面活着。險些笑出聲來,彩瀾真心覺得自己實在是忍得太辛苦了。
“你不知道是誰?”黃蕊娥略微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知道也能查出來,能玷污宮婢的,絕不可能是內侍監。王爺也好、貝子貝勒也罷,總不可能三更半夜的藏在下院玷污宮婢吧。那宮裡除了輪值的侍衛,也就剩下御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