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沛姿與愉嬪手挽着手,從皇后的房裡走出來,臉上的好奇之色才逐漸的顯露出來,看着讓人不免奇怪。“不是自從來了圓明園,皇上待嫺妃就好多了麼?人人皆道嫺妃是風光重臨了,我怎麼瞧着,似乎也不見得就真是有多好呢。”
之所以這樣問,是因金沛姿瞧見,方纔說話的時候皇上看嫺妃的次數,竟不如看魏常在多。非但如此,皇上看魏常在的眼神,竟有幾分眷戀之色,看嫺妃雖然也含情脈脈的,卻總是少了些炙熱。
“姐姐可是問着了,您想啊,嫺妃即便是風光重臨,也是換湯不換藥的舊人。哪裡就有魏常在新鮮了。何況我這麼看着,魏常在是真的極討皇上喜歡。雖然昔年也曾再皇上身邊伺候過,卻時間不長。想着那新鮮勁兒還沒過就與皇上分開,八成是讓皇上惦記了許久呢。”其其格想了想,最終以一句話總結了自己的看法。
“吃不到的葡萄纔是酸的。吃到了酸甜與否都無關緊要了。”
似乎是很贊同愉嬪的說法,金沛姿點頭一笑,並未再繼續說下去。
正好索瀾追了上來,喚住了她:“嘉妃娘娘,皇后娘娘說還有些事情,方纔忘了問娘娘的意思,勞娘娘您再回去坐坐。”
其其格識趣兒的鬆開了嘉妃的手:“既然皇后娘娘有事情要和姐姐說,那妹妹先自行回房吧。”她話音才落,就見魏雅婷不疾不徐的走了出來。這正是個和魏常在說話的好機會,其其格腦中一激靈,便喚住了魏氏:“正巧有妹妹作伴,不如一同走走吧?”
魏雅婷先是一怔,隨即向嘉妃行了禮,最終才笑吟吟對愉嬪點了點頭:“姐姐不嫌妹妹寡言少語,太過沉悶就好。”
金沛姿重新返回了內室,發覺唯有帝后以及嫺妃在場,其餘人都已經各自散了。重新請過安,她纔好奇問道:“娘娘有何事要吩咐臣妾去辦?”
蘭昕寬和一笑,慈惠道:“本宮方纔想起,永也四歲多了。按照宮裡的規矩,差不多是時候啓蒙。皇上的聖意是想替永擇一位帝師,本宮也想問問你,是否有合意的人選。”
弘曆揚着眉頭,看嘉妃一身淺綠的衣裳,以芙蕖爲繡,很是清新淡雅,脣角不免勾起幾分笑意。“永聰明伶俐,朕一直十分看重。心想早些啓蒙雖然辛苦,但對他大有裨益。嘉妃該不會心疼吧?”
這完全是皇上與慧貴妃、嫺妃甚至與魏常在說話的打趣風格。金沛姿聽着有些彆扭,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臣妾不敢。皇上與皇后看重永,乃是臣妾母子的福氣。何況慈母多敗兒,若是一味只知道憐惜幼子,而罔顧了他的前程,豈非是臣妾的過失了。”
目光迎上皇后明澈的眸子,金沛姿坦然一笑:“此時雖然事關永,可到底也是皇嗣血脈之國事。臣妾全憑皇上皇后做主,斷斷不會有自己的心思。”
弘曆讚許一笑,對蘭昕道:“皇后猜的果然不錯,嘉妃的確如此。”
蘭昕卻不知皇上到底是讚許自己觀察入微,對嘉妃瞭解至深,還是讚許嘉妃懂事。總歸是溫然一笑:“皇上今日談及此事,想必是有了合意的人選。臣妾是想,永身子骨硬朗,又聰明伶俐,滿漢蒙藏幾文都不可不學。朝廷上怕是很難有這樣的文武全才堪當重任了。除非……是皇上願意自己來教。”
這倒是說到了皇上心裡最痛的地方了,年幼求學之時,他何嘗不是盼望着先帝能親授課業,或是帶着他騎馬狩獵,教他箭術什麼的。可惜這樣的父愛,似乎先帝都給了弘晝。若不是皇祖父康熙爺疼惜,弘曆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捱過來。
“朕也有此意,只是朝政繁忙,想要抽出時間來怕也是不易。”弘曆捏了捏鼻樑骨,沉吟片刻方道:“這麼着,朕往後每三五日去一回阿哥所,能教一些是一些。即便教不了什麼,也好多多陪伴他們。皇子看着千金萬貴的,可依照祖宗的規矩,到底只能養在阿哥所,到底也是可憐。”
金沛姿心中感激,不禁紅了雙眼。她是多麼希望,皇上能多多陪着永。不是爲了什麼前程,也不是存了什麼野心,她只是很怕看見永疑惑的眸子,撲閃着眼睛問,額娘皇阿瑪什麼時候來看永啊。“多謝皇上。”
其實若論感激,金沛姿更多時候,是感激皇后的用心,而並非皇上興起時的一句承諾。
盼語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表情凝滯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怔怔走神之際,她忽然聽見皇后是在喚她。“娘娘恕罪,臣妾一時走神,失儀了。”
“你是怎麼了,想什麼入神了?”蘭昕瞧她雖然面色平和,心思全然卻不在這裡,不免好奇。
“臣妾不過是想,時間過得真快,四阿哥昨日還是襁褓裡的小嬰孩兒,讓咱們抱在懷裡嗷嗷啼哭呢,轉眼就已經四歲,該啓蒙了。”撫了撫自己的臉頰,盼語有些羞赧道:“歲月如梭,一晃眼的功夫,臣妾就老了。”
蘭昕知道嫺妃是在難受至今未有所出的事情,少不得寬慰道:“你哪裡就老了呢,不過才二十七歲吧。本宮到了如今的年紀,還是不願意服老呢,你瞧,還不是將那最鮮豔的花巴巴的簪戴在鬢邊麼?”
金沛姿輕緩一笑,誠然道:“娘娘氣度高華,保養的又好,自然是沒有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倒是臣妾,自從生育過後,越發的貪嘴了,這水桶似的腰,怎麼也收不回去。”
弘曆聽着她們說笑,心裡也是舒暢。在他看來,蘭昕的容貌是真的沒有改變多少,反而是她的心,越發的寬容越發慈惠,那高華的氣度倒是更勝從前了。除此之外,便是她的身子有些不好。必然是因爲永璉的事情傷懷所致。
永璉,弘曆已經許久不願意想起這個可憐的嫡子,因爲每一次想到,內心的痛楚都沒有消減半分。他都如此,更何況是蘭昕呢。“朕記得,看閒文雜記的時候,見古人收羅了許多美顏的秘方,其中不乏記載詳細的。
回頭吩咐內務府挑選所需的藥材,送到御藥房着人仔細調配就是。容色不衰恐怕是普天之下所有女子的心願。根本不分宮裡宮外。”
懸了一口涼氣,蘭昕幽然一笑,毫無隱晦的對上弘曆的目光:“皇上錯了。能與心儀之人攜手白頭,怕纔是普天之下女子共同的心願。倘若情意至死不渝,容色衰老與否其實根本就不要緊。”
金沛姿似乎是聽出了什麼,只轉眸一笑,接茬道:“皇后娘娘說的極是,娘娘敷了那些美顏的藥粉容色不衰,自然是美事一樁。可更要緊的則是皇上您也得一併敷了纔好。這樣纔是真真兒的登對,即便是千百年後,也是天偶佳成的一雙璧人。”
“愈發愛胡說了。”蘭昕抿脣一笑,硬生生將心底的寒意嚥了回去。
索瀾極有眼色,體貼上前道:“娘娘,藥得了,奴婢伺候您服藥吧?”
“娘娘,您哪兒覺得不舒坦啊?”金沛姿不禁有些驚訝,說皇后病了,前前後後都有一個多月的功夫了,怎麼就是不見好轉。“御醫可仔細瞧過了?”
盼語也道:“讓臣妾侍奉皇后進藥吧。”
蘭昕慢慢的舒展脣瓣,溫然笑道:“本宮無妨,不過是身子有些弱罷了。御醫開得藥多以調理爲主,藥性溫和,慢慢的也就好了。”見弘曆起身,蘭昕不免疑惑他要做什麼。
“朕許久不曾陪皇后用藥,還是讓朕來吧。”弘曆停在了蘭昕身側,只待索瀾端着藥過來,便雙手接下,慢慢的攪動起來。“朕記得皇后喜歡梅子,索瀾你去準備一些,給皇后壓一壓藥苦。”
“多謝皇上。”蘭昕也不是沒有感覺出來,自從皇上病癒,待她一日比一日親厚。許多從前不會宣之於口的話,這會兒竟也會不加掩飾的與她交心。但這些是基於愛的成分麼?自己這十多年來都沒能感動雙上,沒能讓他信任自己,難道僅僅是病中的一百多日就換回他的真心了?
還是根本就是他自己心裡過意不去,纔會想要彌補?蘭昕很想問一問弘曆,愧疚等同於愛麼?
“臣妾不耽誤皇上與皇后娘娘說話。”金沛姿燦燦一笑,歡喜的握住嫺妃的手:“也有許久沒有和嫺妃做伴兒,走去我那兒坐坐。”
“臣妾告退。”盼語知道嘉妃的心思,順從的跟着她退了下去。只是沒想到才從皇后的寢室走出來,嘉妃就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姐姐何時學會了純妃那一套,變臉跟翻書似的。我也沒得罪你什麼吧,至於這樣不待見麼?”
金沛姿冷哼一聲,不悅至極:“皇后爲你費了不少心,我若是你,必當誠心以報。你即便不想報恩,至少也別添亂不是。一會兒一個樣子,真是叫人看不慣。罷了,我也懶得和你多說什麼,你自己掂量去吧。”
扭頭便走了,金沛姿一點也沒有遲疑的扔下了嫺妃。她不喜歡優柔寡斷的人,更何況還是個連好壞都不會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