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車手未必能夠駕馭t-34,但好的t-34駕駛員一定能夠成爲出色的賽車手!”
這是林恩早年在玩坦克世界時的調侃,他未曾料到自己有一天會在真正的戰場上面對這種彪悍的鋼鐵戰車,更要命的是,自己既沒有坐在“老虎”上,也沒有一輛“豹子”可以駕馭,甚至四號坦克也成了奢望。在這個糟糕的戰場上,他只是一名步兵,拿着一支毛瑟步槍,懷揣幾十發7.92毫米口徑的尖頭子彈,武裝帶繫着的刀鞘裡還有一柄刺刀,僅此而已。
眼前的殘酷戰鬥仍在繼續,手榴彈如雨點般砸向t-34,輕重火器也在拼命射擊,但除了兩支“鐵拳”和幾捆集束手榴彈起到了作用,其餘的對蘇軍坦克好比隔靴搔癢。那些刷着白漆的大傢伙毫不留情地碾過德軍的第一條戰壕,而相隔不到30米的第二條戰壕就是林恩所處的位置!
在坦克面前,普通的步槍無異於燒火棍,林恩不知所措地杵在戰鬥位置上,沒有退縮,卻也沒有繼續射擊。這一刻,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在遊戲和小說中,他設想過n種消滅對手坦克的辦法,可當自己有朝一日置身其中時,那些假如都變成了浮雲!
磅啷……
極近距離的爆炸,聲響聽起來與稍遠時是截然不同的。熱浪轉瞬即至,細小的碎屑使得暴露在外的肌膚頓感刺痛。轉眼間,位於林恩右前方大約20米的一輛t-34就變成了一團火球,燃燒的烈焰映亮了一大片區域,也讓他清楚地看到一輛蘇制坦克的真實細節:傲然前伸的炮管、渾然一體的炮塔、寬厚高大的車身以及檔泥板、履帶、鋼輪。
一件殺人工具,工藝的粗糙與否並不重要,關鍵是足夠的堅實;操縱性的好壞無關緊要,只要跑得夠溜、轉得夠快、行得夠遠,that‘s?enough!
當面之敵被幹掉,林恩心中還沒燃起一星半點的喜悅,只見又一輛t-34在飛速轉動的履帶拉動下衝了上來。那磅礴的氣勢令站在戰場對立面的人心懷畏懼,而當車體正面的機槍口迸射出橘黃色的火舌時,不想就這樣掛掉的倒黴蛋終於在第一時間低頭縮回到戰壕中,心中已然選擇了放棄:被俘就被俘吧,戰場真不是普通人能夠熬得下去的!
震耳的轟鳴聲中,第一輛蘇軍坦克從相距不到10米處碾過這條戰壕。林恩無力地靠坐在戰壕裡,側頭看着那些同樣縮在戰壕底部的人,不遠處有個傢伙雙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腦袋,樣子比自己還慫。也有些人一動不動,不知是陣亡了,還是像自己一樣選擇了放棄。
就在這時,有人從林恩面前竄過,速度快得就像一陣風。林恩定睛一看,那不是“屠夫”麼?
“屠夫”無暇訓斥手下這羣軟蛋,他低着頭、躬着腰,左手拎着衝鋒槍,右手緊握着一個帶火的燒酒瓶子。等到又一輛蘇聯坦克從戰壕上碾過時,他突然放慢腳步,同時直起身子,片刻的停頓似乎是在權衡最佳時機。須臾,他奮力朝着蘇軍坦克後部甩出瓶子。完成這個動作後,身體微微躬下,兩眼死死盯着那輛坦克。
相隔不到5米的林恩,在這整個過程中就像是坐在電影院裡觀看3d大片一般,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兩三秒之後,那輛即將離開視線的蘇軍坦克後部騰起一團火球。相比於炮彈命中後發生的爆炸,這火球燃起的架勢要溫和許多,而熱衷於研究歷史戰例、喜歡鑑賞二戰大片的林恩知道,以燃燒瓶攻擊坦克後部發動機散熱口是較爲有效的步兵反坦克手段,順利的話能夠造成坦克熄火。只是要讓使用柴油機的蘇聯坦克發生燃爆的話,機率通常不會太高。
攻擊了一輛t-34後,“屠夫”並不打算收手。他迅速沿着戰壕向北跑了一段,單手從一具戴着大耳沿鋼盔的屍體旁拾起一個包狀物,轉而伏在戰壕邊向外張望。片刻之後,就像是看準了老鼠的黑貓,他以極其迅速而靈巧的動作爬了出去。
林恩連忙側身扭頭,卻已經看不到“屠夫”的身影。雖然前前後後捱了這傢伙五六腳,但終歸是一條戰壕裡的夥伴,脣亡齒寒,這時心裡竟惴惴不安起來。
戰壕外面的槍炮聲和爆炸聲依然激烈無比,一閃一閃的火光也不知是手榴彈、炮彈還是燃燒彈發出的。過了足有兩分鐘,戰壕前方突然傳來的轟天巨響,霎時間震得林恩耳膜生疼。須臾,有人手腳並用地滾入戰壕,林恩一看,除了“屠夫”還能有誰!
看着趴在地上喘氣的“屠夫”,林恩能夠想象到這傢伙剛剛的英勇作爲,除了敬佩與感激,他還很好奇這傢伙腦袋裡究竟裝了些什麼:粗暴的對待下屬,殘酷地擊殺對手,還有關鍵時刻的挺身而出。這,難道就是德軍戰鬥精神的寫實?
就在林恩滿腦袋疑惑的時候,“屠夫”以麻利的動作爬了起來,拍土、轉身,然後惡狠狠地掃了眼或蹲或坐在戰壕底部的下屬們,憤怒地揮舞着右手,口中吼道:
“弗瑟澤-科瓦茨!”
聽到戰鬥的號令,林恩條件反射式地抓槍而起,也不多想,直接端槍站上墊階。視線中,強行碾過第一條戰壕的蘇軍坦克有二三十輛之多,但坦克對步兵的大屠殺並沒有就此上演。帶火的燃燒瓶接二連三地從戰壕或是其他角落飛出,有好幾輛坦克周身已經燃起了大火,正如尾巴着火的瘋牛一般亂竄;有的火勢還不算大,坦克上的機槍噠噠噠地嘶吼着,而戴着大耳沿鋼盔的士兵們正奮不顧身地從側後抄上去。
隨同坦克進攻的蘇軍步兵也已經衝到了第一條戰壕,眼見頭戴蘇制1940式鋼盔的士兵還在源源不斷地涌來,林恩像是突然中了魔一般,完全不被周圍飛竄的子彈和彈片干擾,肩膀亦如同磐石一般緊緊抵住槍托,飛快地拉動槍栓,射擊,拉動槍栓,射擊,數十米外那一個個身影猛然向後倒下。五發子彈打光了,他略微下蹲並迅速裝填子彈,如此往復,打出五發子彈,接着又是五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恩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一般,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打光了手邊所能找到的子彈,卻又不記得自己究竟打中了幾個敵人。環視前方。衝入陣地的蘇軍坦克絕大多數已經變成了廢鐵,有的外觀明顯變形,看樣子是被反坦克炮或反坦克火箭筒直接打爆的;有的艙口大開,車身上和車體旁以各種奇怪的姿勢分佈着若干屍體;還有的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篝火堆,映亮了泥濘地面上的殘雪。
視線前移,景象更是讓林恩吃驚:第一條戰壕周圍竟鋪滿了屍體,要知道在蘇軍坦克衝入陣地之前,那裡還只有大小彈坑和泥污!火光下,他依稀可以辨認出這些屍體大多是戴蘇軍鋼盔、穿土褐色軍服或白色披風的,估計是遭到機槍掃射而死。至於慘烈的近身格鬥戰,勇士們大部分都在那已然沉寂的第一條戰壕中!
在雙方都已經付出了沉重傷亡的情況下,蘇軍的進攻仍在繼續。第一條戰壕前方的山坡上,二三十輛蘇軍坦克仍在隆隆前行。它們暴露在照明彈下的軀體龐大而笨重,長長的炮管前部還裝有碩大的制退器,炮彈和子彈打在正面絲毫不足以阻擋它們前進的步伐,大炮的每一次怒射都發出振聾發聵的轟響。在這些坦克的掩護下,數以千計的士兵戴着蘇軍標誌性的1940式鋼盔,披着淺色的披風,手裡端着步槍和波波沙,烏拉烏拉地向前衝。
這就叫做前赴後繼、視死如歸!
兩百米或者三百米,林恩無從分辨,步槍的標尺也仍然停留在500米的刻度上。他從口袋裡翻出接連幾場戰鬥存下來的子彈,填入彈倉,扣動扳機,拉槍栓、復位,扣動扳機,不斷重複,將心中的恐懼、後怕、茫然等等全部寄託在這一顆顆子彈上,射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