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普普通通的香菸才抽了一半,驀然轉身時,林恩卻見新婚嬌妻離開梳妝鏡往門口走去。行李箱置於門旁,外套掛於衣架之上,鞋子整齊擺放在鞋架內,不經意環顧房間,整潔的被褥牀單,清爽的地板桌面,乾淨程度堪比星級酒店。
女人這種動物……出門前不都要花很長的時間化妝打扮麼?
過了二十多年單身生活的新婚男人很是納悶。
黛娜並沒有注意到林恩的詫異,她彎下腰,一手輕扶牆壁,一手拿起繫鞋帶的猩紅色高跟女靴,右腿順勢往側後擡起,一頭柔順的巧克力色秀髮自然及肩垂下。
好一幅女人味十足的場面!
林恩目不轉睛地看着新婚嬌妻以自然而優雅的姿態穿上了這雙中幫的皮靴,原地輕跺兩下,如此,一雙穿着黑襪的筆直長腿格外養眼。不僅是腿,她手臂也很是修長纖細,穿着這身墨綠色的圓領長袖套裝很襯衣形,寬鬆適中的同色套裙包裹着小巧高挺的臀部,再套上風衣版的寶藍色外套,戴上黑色的天鵝絨小禮帽,高雅不乏清新氣質,端莊又顯青春嫵媚。
穿戴好了衣帽,黛娜擡頭看向林恩,才發現新婚丈夫正以癡癡的眼神看着自己,嬌羞而又狡黠地笑了起來:“還走不走了?”
色狼表情被逮了個正着,林恩尷尬一笑,將香菸按滅在了菸灰缸裡,看了看手錶,自己本來多留了一個小時給黛娜準備,沒想到她一刻鐘就搞定了,結果這會兒直接去潛艇洞庫稍稍有些早了。
“呃……都準備好了?要不要再檢查一下?”
像是軍需官清點倉庫物資,黛娜伸着食指憑空點算着:“牙刷、毛巾、換洗衣物、首飾、梳子、面油、襪子……要帶的都帶了,應該沒拉下什麼。噢,證件……證件也帶了!”
前面這些東西帶不帶其實都無所謂,林恩已經將自己這段時間的薪金、獎勵折算成英鎊從帝國大本營的後勤處申領出來,加上在洛斯阿莫斯原子彈試驗基地掙到了的幾百“美刀”,到了瑞士給新婚小嬌妻從頭到腳換幾身行頭都夠了。證件纔是真正非帶不可的,除了情報處從挪威官方弄來的護照,他們此行還準備了芬蘭護照、西班牙護照以及證明西班牙外交身份的文件。不過這些並不需要個人隨身攜帶,而西班牙方面提供的證照文件則是備於不時之需。
林恩想了想:“那走吧!趁着時間還早,我們去跟巴赫夫人告個別。”
儘管林恩並沒有跟自己提起過他在“吸血鬼”突擊隊的往事,更沒有談起個人對巴赫的敬仰和崇拜,黛娜還是很乖巧地應了“好”,也不多問一句。
若用後世的眼光來看,這該是個多好的姑娘啊!林恩心想。
出門之後,林恩單手提着行李箱,黛娜挎着女式小包,雙手緊緊摟着丈夫的結實的手臂,像是往常散步一樣不緊不慢地走着。巴赫夫婦的住處在帝國戰略參謀部的軍官宿舍,套間結構、大小和同級別的將領全無二樣,其低調、謹慎的生活態度也如同他爲人的風格。
“現在看看,這裡的環境還是挺好的,安寧平靜,四季溫潤,衣食無憂。”黛娜突然感慨起來。
這話題平時說說倒也無妨,或者關起門來在房間裡討論,臨行時在這外面說起……可就頗爲敏感咯!黛娜……你終究還是個19歲的年輕姑娘,對於黑暗傾軋的政治鬥爭全然沒有了解,也許用不了太久,你就會知道生活有多麼的不容易。
林恩在心裡自言自語着。
“如果現在的歐洲真如她們所說到處災難橫行,人民飽受美國和蘇聯軍隊欺凌,我們能不能想辦法找到我的父母和兄弟,把他們也一併接來?”說這話的時候,黛娜將林恩的胳膊摟得更緊了。也許在她眼裡,自己的丈夫是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只要他爭取,元首就一定會批准。
說起黛娜的家人,林恩頗有些無奈。即便作爲帝國大本營的首席戰略參謀官,他也沒能查閱到有關“瓷娃娃”們身世的資料,倒不是因爲自己無權調閱的極端核心機密,而是“避難所”基地內壓根就找不到這方面的檔案。因而他對於黛娜家人的情況知之甚少,只是聽她自己說,父母和長兄一家原本受到希姆萊黨衛隊的控制,將她帶到元首身邊來的軍官威脅,如果她膽敢反抗或是圖謀不軌,就會將她的家人丟進集中營折磨至死。
說起這些的時候,黛娜就像是可憐無辜的小羊,對於餓狼們只有懼怕而沒有憤恨。
作爲目前基地最高情報長官,安德里應該知道一些情況,畢竟“瓷娃娃”這個稱號最早就是從他那裡得知的。然而不想就此欠下人情,不想授人以柄,更不想因爲知曉內幕而失去了現在這樣自然、輕鬆的感覺,林恩也就一直沒有就這件事專程去找安德里上校,再者,基於強烈的直覺,他相信這答案不必苦尋,它遲早會自行浮出水面。
在黛娜面前,林恩還是以婉轉的口氣安撫說:“其實你很快就會看到,歐洲大陸的狀況也沒有傳聞中那麼糟糕。如果你的家人還在丹麥,現在想必已經獲得了自由,而且英美軍隊也只是暫時駐紮,很快就會撤離的。”
黛娜倚靠着林恩,輕聲道:“那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呢?”
之前林恩曾給新婚妻子看過曰記本里的照片,也從這曰記的內容中大致瞭解了“家人”在1944年末期的狀況,而在那之後就再沒有過關於他們的任何消息。林恩很少念及這些未曾謀面的異世親人,若有機會,當會籍自己之力讓他們過得更好一些,但若真的有朝一曰再相聚,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
“我想他們的情況應該也和你的家人差不多吧!”
“希望再見的那一天不會太遙遠。”黛娜輕呢道。
來到巴赫夫人住處,還沒進門就能夠聽到裡面傳來清揚的樂曲和歌聲,然而敲門之後,音樂聲停止了,問過了來者身份,夫人方纔將門打開。這時雖已入夜,她仍穿着連衣長裙、盤着頭髮,倒是腳下踏着一雙拖鞋,在林恩和黛娜面前身形就更顯嬌小了。
“將軍夫人,我們是來向您道別的,今晚動身。”黛娜眯眼笑着說道。
同樣是將軍夫人,在林恩眼中,一個知姓賢淑,一個溫柔活潑,截然不同的類型,截然不同的風格。
將兩位新人請進房間,巴赫夫人溫婉地微笑着:“好好享受你們的新婚旅行!祝你們愉快!”
“此行的時間可能會久一些,夫人,請好好保重!”
林恩對巴赫的敬意和感激都濃於這一句話當中。
對於林恩,巴赫夫人卻始終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離,和善的表情也有着明顯的客套。
“謝謝您的好意,加爾戈將軍!只要基地安然無恙,我想,我是不必有多餘擔心的。”
林恩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確實,只要基地安然無恙,也即意味着全體外派人員至少沒有反戈相向的。
“黛娜!”巴赫夫人轉向自己在劇團的同事,用姐姐般的口吻叮囑說:“在外面切忌隨便說話,尤其要避免表露身份。今時不同往曰,一個細節的疏忽都可能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黛娜乖巧地挽她的手臂:“放心吧!我會牢牢記住這點的。再說了,加爾戈肯定會好好保護着我,您不必擔心。”
這話讓林恩既高興又倍感壓力,前往瑞士、芬蘭還有瑞典那樣完全陌生的國度,途中可能遇到各國間諜以及其他的狀況,他倒是想帶上駁殼雙槍充當最牛氣的護花使者,然而現實並不容許那種拉風的存在,而此行安排的警衛人員也不可能達到電影情節的程度——24小時全方位進行保護。爲免暴露,他們在多數時候也只能偷偷攜帶小型槍械在遠處接應。
對於黛娜,巴赫夫人表現的還是較爲親暱的,她柔柔地說:“坐下來喝杯茶吧!”
林恩有意看錶:“不了吧!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只是特地來向您道個別。”
其實看他們兩人的裝束和行李,巴赫夫人想也想得到是這種情況,她轉頭對着林恩看了幾秒,說道:“加爾戈將軍,我想勞倫茨會爲有你這樣的夥伴感到驕傲的,而且我覺得他應該會希望我給您幾句妥當的忠告……看起來越像是朋友的,有可能在袖子裡藏着匕首,看起來越是冷漠生硬的,反而可能是你的朋友。”
這話聽起來確實有道理,林恩頓時想起了巴赫給自己的那首詩,裡面也提到了黑鴉和獨狼,莫不也是一種別有意味的提醒,它們所指何人?
林恩沒明着問,問了巴赫夫人也不會答。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要是明明白白地和盤托出,對方反而將信將疑,你若是給予些暗示,對方自己琢磨着也就多了個防範的心眼。
“感謝您的提醒,夫人!”林恩略略擡起手臂,黛娜也便回到丈夫身旁挽起他的胳膊。
“後會有期!”林恩略微欠身道。
巴赫夫人面帶微笑,舉起她那嬌小纖細的手輕輕揮了揮:“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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