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屋子角落裡的座鐘響了十二下,坐在辦公桌前的年輕軍官擡頭瞧了瞧這木框玻璃鏡面的老式座鐘,輕皺眉頭,從桌面的日曆上撕下一頁,團成團拋進一旁堆滿了廢紙的垃圾桶裡。
日曆臺上新的一頁寫着1945年4月24日。
咯咯咯!
木質房門被輕促地敲響,軍官仍埋頭於檯燈下的文件,隨口道:“請進!”
吱呀一聲輕響,門開了,一名軍容整齊筆挺的黨衛軍少尉穩步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立正:“長官!總理府的卡斯曼上校送來了一份重要任命!”
“哦?”年輕軍官顯得有些意外,他剛站起身,一位形色匆忙的陸軍上校便走進房間,他一直走到辦公桌前,將一個封好的文件袋放在對方面前:
“恭喜您,勞倫茨.巴赫上校!帝國元首任命您爲柏林城防司令,這是他親筆簽署的委任令!”
“啊?”年輕軍官瞪大了雙眼,好像覺得對方純粹是來消遣自己的,但看看對方一本正經的表情,卻又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他連忙打開文件袋,從裡面取出薄薄一張文件紙,帝國的鷹徽和那蒼勁有力的字跡再清楚不過了。
“從今天凌晨零時開始,您就可以正式履行城防司令的職權了!”上校扭頭看了看座鐘,“很抱歉,我似乎來晚了一分鐘!”
“喔,瞧您說的!”年輕軍官軍銜雖然和對方一樣,但口氣上要低調得多,他神情凝重地放下文件紙,輕聲問道:“元首怎麼會突然做出如此重要的決定?”
兩鬢斑白的陸軍上校不苟言笑地回答說:“元首對黨衛軍夜戰部隊的表現十分滿意,他相信夜戰精英們是帝國最可靠的戰士,而您作爲這支部隊的總指揮,比其他人更有能力保衛好帝國的首都!現在,您可以直接前往城防司令部上任,也可以派人將參謀們召集到您這裡來,所有的資料連同目前部署在柏林城區的戰鬥部隊和國民突擊隊都將無條件接受您的調用!”
這話聽起來不無輕蔑諷刺意味,年輕軍官很是尷尬地看着上校,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好了,司令官閣下,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這就回去覆命了!”陸軍上校說完,也不等年輕軍官再多問什麼,戴起軍帽轉身離開了。
“哎……”年輕軍官望着陸軍上校離開的身影,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待到副官把門帶上,他很是乏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伸手揉着太陽穴,自言自語道:“任命一個不滿30歲的上校擔任首都的城防司令,這好像是德國曆史上從未有過的!確實太瘋狂了,太瘋狂了!”
如此糾結地念叨了好一會兒,年輕的軍官終於睜開雙眼,搬着桌上的電話搖了幾圈,拿起話筒:“我是勞倫茨.巴赫……給我接蓋世太保總部,四處!”
在柏林的第一個清晨,林恩從睡夢中驚醒。
他聽到了炮彈的尖嘯和密集的爆炸聲,一陣緊過一陣,令人窒息!
天氣已經不像先前那麼寒冷,容身之所也從戰壕換到了能夠遮風擋雨的室內,可地動山搖的強烈震感仍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來到這個時代的初感受。一切就像是無法擺脫的輪迴,周而復始,歷經百般劫難,復又回到了似曾相識的原點。
惶恐不安地翻身而起,觀察孔外面卻並沒有出現黑壓壓的蘇軍人潮,經驗告訴他:炮彈,是從視線之外打來的。
無可奈何地看了看依舊追隨自己的士兵們,林恩嘆了口氣,塞緊耳朵,默默忍受着敵人遠程重炮的肆虐。
柏林的日子,看來比在奧拉寧堡還要糟糕。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再度醒來時炮擊已經結束了,但豎起耳朵仍能夠聽到隱約傳來的槍炮聲,距離這裡很遠,距離柏林卻很近。
因爲盤問檢查溝通,昨天林恩他們進入柏林城區時已是夜晚,如今透過窗戶上的觀察孔向外望去,到處都是街壘、反坦克障礙和混凝土工事,火車站、橋樑和叉道口的建築物也被改造爲防禦支撐點,各條運河沿岸亦被列爲重點防禦區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整個柏林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防禦工事——這一切正如蘇軍早期在斯大林格勒、列寧格勒以及莫斯科所爲,只是雙方的命運註定了大相勁庭。
勉強整理了一下衣裝,林恩對手下的士兵們說道:“我去一趟‘北歐’師的防區,看看能否找到我的老朋友!”
士兵們以信任的眼光目送自己的指揮官離去,經過在奧拉寧堡的那段歲月,他們對這位年輕指揮官的態度,或許正如林恩當年對“屠夫”那樣。
眼下他們暫時棲身的大樓是位於柏林城北的陸軍圖書館,這裡珍貴的書籍教材早已運往更爲安全的南方,偌大的圖書館內部顯得空空蕩蕩,它堅固的外牆和高聳的樓梯被防衛司令部看中,所有的窗戶被加固後封死,只留下射擊孔,用以和地面上的街壘及地下工事構成交叉火力。
作爲倉促組建的200個夜間突擊戰鬥組之一,第167戰鬥組的表現未必是最突出的,但士兵們的成長和表現可圈可點,加上先前接受了專門的訓練,又配備了昂貴先進的夜視裝備,任何一位指揮官都不應該忽略這樣一支部隊在城市防禦戰中的作用。所以,林恩和手下們的使命與駐守這座大樓的其他士兵不同,他們被編入了柏林防衛司令部夜間戰鬥突擊隊,晝伏夜出,只待天黑便如“吸血鬼”之名,充分施展他們出色的夜間戰鬥能力。
離開大樓之後,林恩徑直向東走。昨晚從負責安排軍需供給的軍官口中,他得知了“北歐”師的新防區就毗鄰着陸軍圖書館。“至日反擊”失敗後,這支精銳的黨衛軍裝甲師先是撤退到了斯德丁,該城失守後,他們又在奧得河畔的阿爾特丹堅守了半個月,這一仗打得異常慘烈,以至該師傷亡過半,隨後撤往弗瑞恩瓦爾德休整,在那裡及時補充了一些復原傷兵以及海空軍人員戰鬥人員,並於奧拉寧堡陷落前一週退至柏林防線。面對蘇軍的猛烈進攻,這支以北歐各國志願兵爲主力的黨衛軍部隊又進行了近一個星期的鏖戰,兩天前才放棄外圍陣地撤入柏林城區。
得知了“北歐”師的這段傳奇經歷,林恩不知自己是該遺憾還是慶幸——能夠擁有這樣的戰鬥經歷無疑是令人自豪的,然而殘酷的傷亡數字擺在那裡,誰也不能確定自己有那麼好的運氣從頭熬到尾。若非加入了“吸血鬼”突擊隊,自己可能早早陣亡,此時已在泥土下慢慢腐化。正因如此,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老上司——當初的帶頭大哥“屠夫”是否健在。
穿過矗立着三角形反坦克障礙的街口,林恩進入了依託道路和建築佈設的橫向陣地,這裡的士兵看起來和一般的黨衛軍部隊並沒有區別,只是他們的袖標上清楚地寫着“norland”,這也是他們常常被稱爲“諾蘭德”師的原因。
上次在前線的野戰醫院與“屠夫”匆匆一瞥,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林恩無從獲知老上司的境況,就連他是否調整了連隊也不得而知,只好老樣子,一邊走一邊向周圍的士兵們詢問“24團2營2連的費恩中士”,結果大多數人都搖頭說不知道,唯獨有個年輕的士兵若有所思地說自己認識的費恩一個月前就已經陣亡了,但他不是中士而是上士。聽這人如此一說,林恩更是忐忑糾結了,一支部隊存在同姓之人不足爲奇,他可不願就此放棄。繼續沿着陣地詢問,耗費了大半天時間,基本上從“北歐”師防區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卻仍沒有收穫。這麼個大活人,難道憑空消失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