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離悠閒的坐在那裡,時間就在錢不離的沉默中一點一滴的過去,程達帶着衆親衛穩立如山,他們都經過了錢不離嚴格的訓練,就算在這裡站上一天也不會覺得勞累;可對面的打手就有些吃不住了,單單從身份上來比較,那兩個城防軍和警備隊的首腦要比他們尊貴得多,如此尊貴的人物被對方象殺狗一樣殺掉了,他們自己呢?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打手們永遠都是烏合之衆,偶有色厲內茬的人物,在正規精銳士兵那蒸騰的殺氣威逼下,也原形畢露了,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
許久,有個管家樣的中年人乾咳一聲,緩緩說道:“請問這位大人,您光臨疊燕樓……到底有什麼事呢?”
錢不離就象沒有聽到一樣,依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大人,如果您對疊燕樓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請您說出來。”
那中年人看到錢不離還是沉默不語,神情有些尷尬,他的眼珠轉了轉,踏前一步,大聲說道:“大人,我們疊燕樓可是正規、合法的場所,如果您不相信的話,您可以問問宜州府的各位從事大人。”
錢不離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
那中年人有些吃不住勁,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不到別人的暗示,也找不出應對錢不離的辦法,如果錢不離就是不開口的話,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難道還能讓那些打手們去趕人?就算他敢,那些打手也不敢。
錢不離的眼光掃處,發現門外出現了顧堅的身影,想一想時間已經拖得足夠了,錢不離一轉頭,對楊遠京說道:“遠京,你來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楊遠京面帶愧色的說道:“大人。昨夜……末將趕完了公務,想帶着弟兄們來放鬆一下,誰知……”
“大人,萬事都得講一個理字……”那中年人走上來接道。
錢不離伸手拿過酒瓶就扔了出去,雖然這種瓷瓶和他那個世界的啤酒瓶不一樣,手感相差甚遠,不過還是奇準無比的砸到了那中年人的腦袋上,那中年人一個趔趄就倒坐在地上。雙手捂住了額頭,鮮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你不是軍人,今天就便宜你了,記住,輪到你說話的時候你再說,要不然就給我閉上你地狗嘴!”錢不離一邊說話,一邊驚訝地看向猶在地上打滾的瓶子。這瓶子是用什麼做的?竟然……沒有碎!
“大人,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百姓啊!”另一個人衝了出來,激動的衝着錢不離大叫道:“您怎麼可以不講道理,肆意欺壓百姓!我……我要去皇城控告你!”
“誰說我不講道理的?”錢不離冷笑了一聲:“程達。衝擊軍方高級將領,欲圖謀不軌的,該當何罪?”
“當斬!”程達隨手摘下了肩上的強弓,弓弦拉成滿月。冰冷地箭簇冷冷的指向那個人。程達不敢確定錢不離的真正用意,殺掉那兩個城防軍和警備隊的頭腦倒沒什麼,錢不離抓的把柄很恰當,誰也挑不出毛病。但面前這個不屬於軍人,衝擊軍方高級將領……那個人距離錢不離還有七、八步之遙,這個理由就有些牽強了,所以程達沒有讓親衛們動手,反而摘了強弓。他在等着錢不離下一個暗示。
對陰森的箭簇所指的感覺可不好受,錢不離那個世界地影視界就有一句經典的臺詞,我最討厭有人用槍指着我的頭……那個人額頭處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步一步小心地向後退去。
錢不離平靜的一笑,緩緩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就在這同時,程達的手指一鬆,箭矢如閃電般激射而出,射中了那個人的頭,那人就象被人劈面打了一拳一樣,一個倒蔥栽就翻倒在地上。
欄杆處,一個端坐地貴族眉頭一揚,剛想站起來說話,卻發現被人按住了肩膀,他回過頭去,看到按住自己肩膀的正是宜州府上層社會中的領軍人物,倪明侯爵,倪明緩緩的搖了搖頭。
錢不離發現了樓上的小動作,他的眼光冷冷上方的倪明侯爵身上掃過,此刻錢不離與他剛剛被人從冰岩中救出時是截然不同的,一場又一場喋血廝殺地培練之後,錢不離已經頗具幾分氣勢,在他不蓄意遮掩自己的情況下,雙眼開合之間總是閃爍着凜冽的兇光,不用倪明阻攔,被錢不離掃到的貴族們人人都是心頭一涼,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在我沒讓你們說話之前,都給我閉上嘴!”錢不離語調平淡,眼中卻閃爍着濃烈的殺機,看到對方在自己的逼視之下,紛紛移開目光,才滿意的笑了一聲:“呵呵……獨坐池塘如虎踞,綠楊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隻蟲兒敢做聲?”這是錢不離第一次吟詩,抄襲的正是他那個世界一位領袖的詩句,這詩句看起來簡單,但細細品味,卻能從字裡行間品出沖天的豪氣和霸氣來。
這首詩給上面的貴族們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不管是真的風雅,還是附庸風雅,這首詩的意思都很容易理解,貴族們聽到自己被比喻成了蟲子,心中着實不忿,但偏偏又被詞句中蘊含的豪氣所威懾,再加上錢不離眼中的兇光猶在眼前,他們都選擇了忍耐,面對如此露骨的挑釁,竟然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去反駁錢不離。
社會的規則都是由上位者制定的,貴族們善於利用各種規則,甚至用巧妙的手法去混淆規則,給自己帶來巨大的利益,他們最痛恨的,是破壞規則的人,而他們最畏懼的,是無視規則的人!
錢不離用毫不猶豫就殺人的手段,發出了一個鮮明的信號,不要來激怒我!
對在場地貴族們來說。他們生活得如此暇逸正是因爲他們有資格去操縱規則。他們地自信來自於身上的那層皮,貴族的皮,消除了貴族的光環,他們比那些掙扎在生死線上的奴隸還要脆弱!
縱使他們心中有百般不憤,也沒有人敢去試驗錢不離到底是不是一個無視規則的人,貴族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倪明身上,等待着倪明的決斷。而倪明卻在呆呆地低聲詠念着什麼,如果有人此刻貼進倪明身邊。
會吃驚的發現,倪明詠唸的正是錢不離說出來的詩句。
“遠京,你接着說。”錢不離淡淡的說道。
“末將怕耽誤事,只是在這裡喝了幾瓶酒,叫了幾個姑娘陪我們一起喝,別的我們沒幹,可是等我們要走的時候。他們竟然要四十枚金幣!**了……”楊遠京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難道我們吃的、喝的都是用黃金做的麼?!”
“你!”錢不離指了指那猶自捂着腦袋的管家:“該你說話了,你有什麼要說地沒有?”
“大人,我們疊燕樓做的都是正經生意!”那管家沒有忘了自己的職責,捂着腦袋站了起來:“這位將軍進來的時候。讓我們上最好地酒、最好的菜、最好的姑娘!我們都是按照這位將軍的吩咐去做的!等他們喝完了、樂夠了,卻說我們疊燕樓訛詐……大人,您評評這個理,太欺負人了吧?!”
“哦?他們喝了多少酒?喝的什麼酒?”錢不離一笑。
“他們喝的是我們疊燕樓最好的酒。百年沉地青夜!每一罈百年沉的青夜,我們都賣六枚金幣,他們一共喝了五壇,這就已經是三十枚金幣了!”
“還有別的麼?”錢不離好笑的看着如數家珍的管家。
“他們一共叫了十個姑娘,那可是我們疊燕樓的紅牌姑娘啊!每位姑娘的出場費都是一枚金幣,他們還吃了不少東西呢!我以爲這位將軍是爽快人物,吃的東西我根本就沒有算在帳裡,多個朋友多條路麼……可我真是瞎了眼!”那管家憤怒的看向楊遠京:“這位將軍吃好了。擡起屁股就不認帳,還說我們疊燕樓訛詐,大人,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你們疊燕樓有多少壇百年沉的青夜?不會被他們喝光了吧?”錢不離非常和善的說道。
“這個……還剩下二十多壇。”那管家連忙接道。
“我想品嚐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好酒能賣到六枚金幣,你不會拒絕吧?當然,我會付錢的。”
“大人,您這是什麼話,您瞧得起我們疊燕樓的酒,是擡舉我們,就當小的孝敬您了。”那管家連忙招呼兩個家丁,去取上好的百年沉青夜。
樓上的貴族們看到錢不離的態度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了,不由大惑不解起來,程達等一衆親衛面不改色的站在那裡,闖禍的楊遠京等人也沒有多嘴,就算那管家大聲指責楊遠京的時候,楊遠京都沒有出言反駁,其一是因爲錢不離沒有讓他說話,他要服從軍令,其二是所有天威軍的將士們都極其信賴天威軍的締造者、錢不離,他們相信,錢不離是決不會讓他們受委屈的。
一罈青夜輕輕的放在了錢不離面前的桌子上,錢不離沒有急於打開酒罈,他可不是酒鬼,錢不離觀察了片刻,緩緩說道:“這就是百年沉的青夜?”
“是的、大人,您可以品嚐一下,百年沉青夜的醇厚深長,可不是其他地方的酒能比擬的。”那管家陪着笑臉說道,可惜他的笑臉不怎麼招人喜歡,頭上的傷處還在流血,他又不敢退下去包紮傷口,不時用袖子去擦拭,卻把自己的臉給塗花了。
“樓上的那些大人都喝的什麼酒啊?”錢不離突然轉移了話題,東問一句、西搭一語本就是審訊的不二法門,很多人會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說漏了嘴,讓人發現破綻。
“樓上的大人們喝的酒並不都是一樣的。”
“爲什麼不讓樓上的大人們喝最好的酒呢?難道你瞧不起那些大人麼?”
“不是地,大人,樓上地大人們各有各喜歡的酒,大人們沒有說,小的可不敢自做主張。”那管家的頭上冒出了細微的汗珠,在剛纔的交鋒中。他以爲錢不離只是一個胡攪蠻纏的人。萬沒想到錢不離和顏悅色講起理來居然如此難纏。
錢不離擡起頭向望去,和倪明對視了一眼,突然開口說道:“倪明侯爵,借用一下你的酒,沒有什麼問題吧?”
倪明愣了愣,錢不離地話倒是很客氣,卻沒有對他用尊稱,不過此刻容不得細想。倪明攤了攤手:“請便。”
已經闖到上面的一個親衛伸手抓住倪明桌上的酒罈,揚手向樓下扔了下去,錢不離身側另一個親衛踏前兩步,輕輕接住了酒罈,動作簡捷而迅速,壇裡的酒一點也沒有灑出來,如果不是此刻的氣氛還很緊張的話。興許就有人喝彩了。
“這是什麼酒?”錢不離指了指親衛放在桌子上的酒罈問道。
“這是紅露酒,勝在芳香清雅上。”
“這種酒多少錢一罈?”
“一枚……金幣。”那管家頭上的汗更多了,其實這件事情誰是誰非是明擺着的,按照某位人物的分析來講。錢不離不外有兩種反應,一種是惱羞成怒,指使士兵們把疊燕樓給砸了,強行把他們的人帶走。畢竟上面有那麼多貴族,錢不離不敢肆意妄爲;其二就是忍下這口氣,掏錢付帳把人帶走;不管錢不離做出哪種反應,他都不會在疊燕樓多逗留,因爲這裡是讓他顏面掃地地地方,當然,不排除錢不離事後有報復的舉動,不過那位人物已經做好相應的對策了。誰知錢不離的反應遠遠超出了他們地預料。到疊燕樓只說了一句話就開始拔劍殺人,視上面的各個貴族如無物,後面又開始和顏悅色講起理來,這些都讓那管家的心亂成了一片,又慌又急又怕。
“倪明男爵,你怎麼不喝百年沉的青夜呢?喝這種紅露酒有失身份吧?”錢不離又轉向上面的倪明。
“我喝不起啊。”倪明淡淡一笑,渾然不把自己會不會有失身份當回事。
“是喝不起麼?”錢不離的目光凝注在倪明的臉上。
倪明不由得一滯,身爲帝國侯爵他也見識過不少風雨,但倪明從來沒有見到象錢不離這種清亮而有力的眼神,好似能透過他地眼簾,直逼入他心底一樣!倪明的臉色陰晴不定,很明顯,他的腦海中正爆發着一種鬥爭,良久,倪明才緩緩說道:“是不敢喝。”
這句話一出口,幾個貴族的目光一起轉向了倪明,沉浮於上流社會的貴族們心識和經驗要比普通人強得多,那疊燕樓的管家渾然不知倪明的用意,可這些貴族們卻立即察覺到了。
錢不離先是一愣,隨後放聲大笑:“程達,這裡都戒嚴了麼?”
“是的,大人。”程達連忙答應了一聲。
“遠京,你們一共喝了五壇酒,不會連酒罈子都喝到肚子裡去了吧?去給我把罈子找出來!嗯……不要忘了,把封泥、封布都一起帶來。”
“遵命,大人。”楊遠京答應一聲,帶着跟着他一起來疊燕樓的難兄難弟一起走了出去。
按照原來的計劃,管家知道自己的責任就是看住楊遠京等人,不能讓他們走出自己的視線之外,不過那管家沒有阻攔的意思,雖然他的心計不能和上面的貴族們相比,更遠遠不及他面前的錢不離,但他還是感覺到了讓人戰慄不安的危機,走吧、走吧,這些瘟神都快點離開吧!那管家在心中暗自祈禱着。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意的事,楊遠京帶着人拎着幾個空罈子走了回來,其中兩個人手中還捧着數塊封泥。
錢不離掀起那壇自己買的青夜酒的紙蓋,露出了裡面的封泥,隨後又端起楊遠京等人拿回來封泥,比劃起來,半晌,錢不離笑道:“程達,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程達道:“大人,您手裡的封泥顏色比較淺。”
“大人,是這樣的。”那管家連忙插話道:“這些青夜酒都埋在我們疊燕樓的地窖裡,靠近牆的就會被滲出的水打溼,而中間的酒罈就比較乾爽,時間長了,封泥的顏色就不一樣了,大人要是不信的話,小的再給您取出一罈酒來。”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錢不離這一次沒有追究對方插話的過錯:“你不是在擔心我會賴帳吧?程達,把我的酒錢給付了。”
程達掏出六枚金幣,隨手扔在那管家面前的地上,那管家的表情有些發滯,望着地上的金幣,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
“疊燕樓可不是酒樓,竟然有這麼好的酒,真是讓人驚歎。”錢不離微笑着拍散了封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