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離面色凝重,坐在桌前看着地圖,得到消息的各位將領都趕到了錢不離這裡,這是錢不離的習慣,集思廣益並沒用壞處,當然,決定要還是由他自己下。
桂明在靠近宜州一帶的南嶺邊脈處就開始燒山修塞,顯然是想靠這種笨方法保證鐵浪軍團將來的補給線,錢不離簡單估算了一下,縱使每一個營塞中只留下少量的士兵看守,一條橫貫南嶺的防禦線也需要五千至一萬名士兵。
方老生髮現鐵浪軍團在嶺尖上修建營地之後,曾命令一個大隊長帶領士兵來一次夜間突襲,結果被嶺尖處的敵軍發現,一頓滾木擂石打將下來不說,嶺尖處還燃起了熊熊烈火。時間不長,尋着火光來了兩支鐵浪軍團的援軍,方老生見勢不妙,帶着自己的隊伍撤了下來,這一次突襲,連鐵浪軍團的毛都沒撈到一根,卻憑空折損了五十多個士兵。
現在衆將都明白了桂明的舉措,鐵浪軍團的營塞如果遭受突襲,白天舉煙、夜間放火,以此來呼喚支援,而鐵浪軍團還派出一股或數股總兵力在五千到一萬、甚至一萬以上的士兵在南嶺巡邏,以備隨時支援各處,這股兵力不會少,如果低於五千的話,反而有被敵人吃掉的危險,桂明應該能想到這點。
就算鐵浪軍團不能及時支援,建造在嶺尖的營塞也讓人頭疼,森林纔是黑豹軍的保護神,在那一座座禿山下,士兵們就成了靶子,有方老生的例子在前,派小股部隊突襲傷亡也要在五十以上,營塞中能有多少鐵浪軍團的士兵?太吃虧了……
錢不離心中感到很疑惑,從虎石臺血戰以來,鐵浪軍團的傷亡也很大,估計人數已經銳減到了四萬多一些。如果派出兩萬人去守護補給線的話。正面和天威軍作戰的兵力能有多少?桂明以爲靠兩萬人就能打敗天威軍?
“你們怎麼看?”錢不離緩緩說道。
鄭星朗笑道:“大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憑我們天威軍團現在的戰力,還怕他桂明不成?!”鄭星朗的信心來自於天威軍團萬餘名騎兵,如果不計傷亡的話,天威軍團地騎兵完全可以摧毀數個萬人陣,而鐵浪軍團地騎兵只剩下一些斥候了,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如果桂明是我最後一個敵人。我也不願意想那麼多,可是……不行啊!”錢不離搖了搖頭:“楚傑,後軍儲備的石彈有多少了?”
餘楚傑大聲道:“大將軍,已經儲備了三百餘枚了。”當黃立平被處死之後,餘楚傑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內卻少不了兔死狐悲的感覺,畢竟他和黃立平一樣。都是降將,餘楚傑甚至已經做好了被錢不離處死的心理準備,只要錢不離不爲難他的部下,他也沒有別的要求了。沒想到錢不離竟然一力提拔他。任命他爲輔國將軍,將銜在黑豹軍幾個將領之上,還給他的家眷安排了一處頗爲富麗的宅院,悲哀已經化成了滿腔地感激涕零。餘楚傑拼着勞苦,把整個後軍治理得井井有條,不管錢不離問什麼軍資數目,餘楚傑總是張口即來,這些東西都在他腦子裡裝着呢,餘楚傑認爲只有這麼做,纔不辜負大將軍的信任。
“不夠!遠遠不夠!!!派人去告訴湯雲龍,他要錢我給他錢。他要人我給他人,必須加快生產石彈!”
“大人,生產那麼多有什麼用?將來……帶出去的時候太吃力了。”餘楚傑倒不是質疑錢不離的權威,而且他以前很少參加這種中軍會議,不知道每當錢不離用堅定的口吻說話時,衆將都會放下心中的疑問,一絲不芶的執行錢不離地命令。在餘楚傑看來,二百枚石彈已經足夠進行一場大戰了,多了只是徒耗錢財人工,已經把自己視爲天威軍團一員的餘楚傑不再象以前那樣唯唯諾諾的服從命令了,他認爲適時提醒大將軍,才盡到了自己後軍主將的職份。
“爲什麼要帶出去?”錢不離笑了笑:“按我地話去做吧。”
餘楚傑還想張口爭辯,身邊的李霄雲用胳膊輕輕撞了他一下,餘楚傑猛然明白了什麼,向四周看去,衆將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有地將領一邊使眼色一邊微微搖頭,那是在暗示他不要再說了。餘楚傑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見到這種情景依然忍不住喉嚨發酸,再傻的人也明白,衆將都是好意,擔心自己犯了上忌,顯然他已經得到了衆將的認同!
餘楚傑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的才智和衆將比起來很平庸,既然杜兵、鄭星朗等將軍都在暗示他,那麼很可能錯的人是自己。
“鐵頭、浮樑,你們兩個人每人給我挑出一百個最精明強幹的士兵,我要親自訓練他們!”錢不離冷笑一聲:“桂明以爲這種方法很有效麼?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嘗吧!”錢不離的冷笑中不乏殘忍地意味,其實年少時的錢不離最崇拜的是那些深入敵後的孤膽英雄,可是老爺子總是用做劍鋒還是做握着劍柄來蠱惑錢不離,硬把錢不離拐到了謀略的道路上,不過錢不離曾踏踏實實做了一年半的偵察兵啊!借用現代方法鍛造出一支在這個時代神出鬼沒的特種部隊,錢不離還是很有信心的。
“遵命,大將軍!”孟鐵頭與浮樑一起大聲喝道。
“都去準備吧,這次說不得要和桂明打一場硬仗了,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平時……”
“平時多留十滴汗,戰時少流一滴血,大將軍,您都說過上百次了。”杜兵笑道。
“下次再敢打斷我的話,你就等着挨板子吧!”錢不離瞪了杜兵一眼。
…………
錢不離施施然走進了一處戒備森嚴的宅院,這裡原本是福州的一個非常普通的村莊、黃石村,因爲地處前沿,錢不離給了農夫們一筆遷家費,讓他們搬到了別處,而黃石村成了軍事重地。
此處宅院從外面看。倒是顯得很潔淨。青石板的小路、雪白的窗紙、高大的屋檐,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可是巡邏的士兵們卻遠遠地避開了這裡,好似裡面有什麼鬼魅一樣。
錢不離踏入正宅,一股腥臭陰冷地氣息撲面而來,屋子裡一個老人正帶着數個年輕人在忙碌着,這間屋子很大,背窗的一面擺放着無數只籠子。每個籠子裡面都關着花花綠綠各種各樣的蛇,靠窗的一面則擺放着厚厚的藥草,藥草都是一樣的。
那個老人正專心在火爐上煮着草藥,一個弟子在負責添火,兩個弟子在整理藥草,還有一個弟子抓住一條蛇,把蛇的毒牙卡在小瓦罐口處。往瓦罐裡擠着什麼,那老人正是蔣維喬,他看到錢不離之後神情大變,竟然沒有上前拜見。轉身就往後門跑,幾個弟子忙不迭的跟在後面。
錢不離沒有阻欄,順手拉過一把椅子,仔細觀察了半天。確認椅子上沒有什麼危害人生命地東西之後,才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
時間不大,蔣維喬又帶着弟子走了回來,他們身後跟着滿臉憋笑的閻慶國和數個親衛。
“蔣老先生,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麼?”錢不離眼光一掃,看到了那個手中依然抓着毒蛇和瓦罐的年輕人,不由教訓道:“你,我說你呢。跟着亂跑什麼?也不怕被蛇咬到?!”
那年輕人憨笑道:“大將軍,我們不怕的,師父有解藥呢。”
“啊……說到解藥我又想起來了,我的解藥做出多少份了?蔣老先生,你知道地,行軍作戰免不了誤傷,如果被自己人的毒箭射傷,然後只能躺着等死,這不是成了大笑話了?!”
蔣維喬臉色漲得通紅,反身一腳踢在那亂說話弟子的屁股上,也許是因爲身體確實好,也許是因爲急怒攻心,這一腳的動作比年輕人還要利落。
“慢着、慢着,蔣老先生,你這些弟子在我眼裡可都是寶貝啊!手腳放輕些,千萬別給我打壞了!”錢不離急忙說道。
蔣維喬長吸了一口氣,陪笑道:“我地錢大將軍,您總得給老夫一條活路吧?今天要這個、明天要那個,再這麼幹下去,遲早要被你活活累死的!”其實蔣維喬的內心很矛盾,他把自己這些弟子叫到福州後,哪怕最不成材的弟子也受到了福州府待遇極高地禮遇,做爲一個師父,他感到很高興,他和賈天祥一樣沒有自己的子女,看到弟子們有了遠大的前程,他自然欣慰,可是……錢不離給的任務實在太重了,他需要的也太多了!
“軍機大事不可貽誤啊!我的蔣老先生!”錢不離嘆道:“今天我們累一些、苦一些,明天前線上就會少死不少人,救世聖者可不是虛名!蔣老先生你總要集些功德是不是?”
“別和老夫說什麼救世聖者!”蔣維喬幾乎要咬牙切齒了:“瞧瞧你都讓我做什麼?!製作見血攻心的毒藥,讓我想辦法把鉛粉溶在水裡,大將軍您知道不知道,這種東西喝多了短期內看不出端倪來,但時間長了人會變成白癡的!還……還逼我找出讓瘟疫流行地辦法!大將軍啊……我到底是救世聖者還是滅世聖者?”
“不知道我就不會讓你做了。”錢不離回答得斬釘截鐵:“對待妖邪,必須用雷霆手段!”
“錢大將軍,姬周國內亂未平、外戰紛起,現在的局面說是破碎山河也不爲過,難道真要把您所說的雷霆手段用在百姓身上?”說到這個份上,蔣維喬也豁出去了:“錢大將軍,姬周國的百姓已經夠苦了!”
“誰說我要把雷霆手段用在百姓身上?”
“呵呵,錢大將軍,如果不是這樣,您讓我苦研那些東西爲是爲什麼?”
“有些事情你雖然不知道,但總該聽到一些風聲吧?我這個光明教教主的任務就是要整合所有的國家力量於一體,整合之路是充滿血腥的,而且……有些國家也不可能整合起來。”錢不離搖了搖頭:“我不能和你一樣,和鐵浪軍團作戰的時候眼中只有桂明一個對手。我必須要看到很多很多!你是一個醫者。只需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別的東西不用你操心,你也不懂!不過我可以向你做出保證,我絕不用你的東西去傷害任何一個姬周國的無辜平民!”
蔣維喬呆了半晌:“大將軍說地……莫非是北邊?”
“我說過了,這些東西不用你知曉。”錢不離地臉色沉了下來。
蔣維喬再次沉默了半晌,驀然開口說道:“我曾經擁有一個很美滿的家,有賢惠的妻子,有乖巧的兒子和女兒。”
錢不離一愣。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蔣維喬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爲了讓我的家人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我拼命賺錢,誰的錢都賺,我的錢越來越多,名氣也越來越大。後來有一天。飛鷹部落地幾個商人找到了我,說他們部落發生了疫情,願意出一百枚金幣的高價僱用我去給他們治病,當時我沒想太多。雖然知道飛鷹部落的人一心想闖入中原搶掠,可是……畢竟沒用搶到我的頭上,而且他們的價錢讓我心動。”
“然後你就被扣押了?”錢不離問道。
“沒有。”蔣維喬搖了搖頭:“他們對我非常尊重,也非常熱情。等到疫情被控制住了之後,還多給了我五十枚金幣,要和我交個朋友。”
“然後呢?”
“第二年,他們的商人又來了,說他們部落再一次出現了疫情,請求我再去一次草原。我當時不想去,因爲我的妻子剛剛生下了我地小女兒,她需要照顧。我實在不放心她,不過那些‘朋友’的態度非常誠懇,邀請我們一家人都去草原看看塞外風光,我抹不開情面,只好答應他們去草原。”蔣維喬把‘朋友’兩個字咬得非常重:“等我到了草原才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麼疫情,就是要把我和我的家人誆過去,然後逼迫我把醫術傳給他們!”
“你傳了?”錢不離驚訝的問道。
“沒有!”蔣維喬慘笑一聲:“恩師生性閒散,只有我一個弟子,他告訴過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可以周遊天下以增長閱歷,但絕不能把他老人家地醫術傳給外族人,我在恩師面前發下了毒誓,縱使凌遲活剮,也不會讓他老人家的醫術流落到外邊!”
“我的‘朋友’百般折辱我,要我答應他們,可是那一年我的恩師剛剛去世,誓言猶在耳邊,我怎麼能答應他們?!最後他們開始折磨我地妻子……折磨我的孩子,我……都怪我爲了錢暈了頭,竟然爲他們治病,報應、報應啊!這是姬周國無數屈死的百姓在詛咒我……”說到這裡,蔣維喬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蔣老先生還是太耿直了。”閻慶國嘆道:“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故意給他們假的東西,把毒草當成救命的藥草,哼!讓他們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如果要是你地話,你死得更快!”錢不離瞪了閻慶國一眼:“難道整個飛鷹部落只有蔣老先生一個醫生?沒辦法驗出真僞?就算真的瞞過去了,飛鷹部落的人既然選定了蔣老先生,必然做過很多調查,知道蔣老先生的醫術是獨傳的,他們能讓蔣老先生回到姬周國,把醫術傳給姬周國的人麼?!”
“這個……”閻慶國當時就被噎住了。
“蔣老先生,你繼續說。”錢不離把目光又轉向了蔣維喬。
“往事不堪回首,已經不需要再說了。”蔣維喬的情緒穩定了不少:“錢大將軍,既然您做出了保證,您要求的事情我一定想方設法做到!是救世聖者還是滅世聖者對我來說,也沒有多大區別!”
“飛鷹部落也有無辜的人啊。”錢不離笑了起來:“比如說,孩子總是無辜的,你放心吧,不到非常時刻,我是不會用那種手段的。”
“無辜?沒錯。”蔣維喬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中蘊含的狠毒,竟然讓錢不離也失神了:“那些無辜的孩子把我那還沒斷奶的小女兒綁在箭靶上練習射箭,他們……多麼無辜啊!”
錢不離啞然無語,以往和蔣維喬的接觸中,從沒發現在他的心裡,竟然潛藏着如此慘痛的往事,只是感覺蔣維喬這個人的脾氣太怪僻,第一次蔣維喬來給自己治傷的時候,就表現得非常傲氣,連賈天祥做爲蔣維喬的老朋友,而且身爲伯爵,說話間也要讓着蔣維喬幾分,看來怪僻之人也有他的可憐之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