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藍坐在石凳上,呆呆的看着面前飛舞的彩蝶出神,她的年紀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紀,根本無力控制自己的心情,有些東西一旦付出便是覆水難收,柯藍的心情很不好。
就在早晨,錢不離從公主那裡出來,說是要去操場監督士兵們更換裝備,柯藍抓住機會裝作毛手毛腳跑上去,正和錢不離撞了個滿懷,隨後又栽倒在地上。她想得挺好,當日錢不離和柯麗不也是因爲各種摩擦開始的麼?她和錢不離沒有發生摩擦的機會,她就要自己製造機會,柯藍不想把自己的一輩子賭在公主的施捨上,她要學會自己去爭取。
誰知結果和她想的迥然不同,錢不離不但沒有伸手把她攙扶起來,反而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着她,一個女孩子能好意思在地上趴多久?柯藍非常委屈的自己爬起來,一路淚奔而去。
這種結果很難說怪誰,如果柯藍去‘算計’別人的話,也許早就成功的進入了開始階段,但錢不離最大的特長就是善於見微知著,而柯藍的計劃則顯得過於幼稚了。
首先,柯藍衝過拐角跑過來時,和錢不離還有三米的距離,這種距離是不應該撞上的,而且錢不離還伸手扶了柯藍一把,怎麼就把人扶倒了?換成另外一個世界,錢不離會馬上警惕起來,這不是目地在於訛詐的仙人跳麼?
錢不離對柯藍很信任,可怎麼也不明白柯藍到底想做什麼,故意撞自己一下對柯藍有什麼好處呢?
滿心不是滋味的柯藍不知道錢不離的想法,她恨恨的拾起石子,打向彩蝶,她當然不會打中,彩蝶飄飄升高,飛過了牆頭,消失不見了。
“柯藍,怎麼自己跑到這裡來了?”柯藍的身後突然響起了說話聲。
柯藍嚇了一跳。回頭望去:“青荷姐。你怎麼進來了?”青荷是廚房的夥婦頭目,爲人和氣、吃苦耐勞,還極能體諒別人,青荷原來的丈夫是一個教書先生,不過死得早,她早早就成了寡婦,爲謀生計只好託人來到宜州府邸裡做飯。她在這裡已經做了很多年了,憑着人品得到了僕人們的認同。而且她已經跟着她丈夫看了不少書,肚子裡故事很多,這點是最讓僕人們喜歡的,茶餘飯後,僕人們的樂趣不外是湊到一起聊聊家常裡短,肚子裡有些墨水地青荷自然成了圍攏地中心。柯藍在沒意思的時候,總是跑到外邊去聽故事。僕人們對她這個公主殿下的貼身侍女非常尊敬,雖然都是僕人,但僕人與僕人之間的差別可大了!青荷也對柯藍曲意逢迎,兩個人的關係很親近。
“殿下要吃雞蛋羹。我做了些又找不到你,只好自己送來了。”
青荷微微一笑,也坐在石凳上。
“什麼?那不成的!”柯藍有些急了:“真是胡鬧,殿下想吃雞蛋羹怎麼不讓內廚做?殿下不能隨便吃東西!!”說完柯藍站起來就要跑。
錢不離對姬勝情照顧得很嚴密。外院蔬菜瓜果的東西送來之後,必須要經過嚴格的檢驗,姬勝情想吃什麼,都要那些從福州帶過來地廚師、僕人去做。就連上次去倪明的府邸開酒會的時候,姬勝情始終沒有喝一口酒,想喝只能回來喝,這是錢不離的要求。姬勝情自知身份重大,而且她又不是一個貪吃貪喝的女孩子。在這方面她很配合錢不離。
“小丫頭,你急什麼?”青荷一把拉住了柯藍:“你看你們這規矩!蠻大的!我好心好意送吃的都被人趕回來了,你看那。”青荷用手一指,小路後不遠處有個端着托盤地小姑娘正怯怯的看向這裡。
柯藍聽到雞蛋羹被退了回來,不由鬆了口氣:“青荷姐,下次你可不能這麼冒失了!要不然會被人懷疑別有用心,那顧大人會把你抓起來的!”
“我還不是因爲聽說內院沒有雞蛋了,就巴巴的做了雞蛋羹送來,誰想到我這是熱臉貼人地冷屁股呀!”青荷看起來一臉不高興,揮手道:“你過來!”
那小姑娘聽話的捧着托盤走了過來,青荷端起碗把雞蛋羹喝了個乾乾淨淨:“別以爲就你們敬着公主殿下,殿下那麼個好人,全天下誰不敬着呢?怎麼就當我們是壞人!”
柯藍笑道:“青荷姐,你可別多心,這是規矩,他說過,沒規矩不成方圓,規矩是不能壞的!”
“你先回去吧。”青荷打發走了那小姑娘,突然神秘的一笑:
“他說過?他是誰?誰是他?”
柯藍當時臉就紅了:“什麼呀……”
“柯藍,你瞞不了我地,我也是過來人。”青荷笑了起來:“看你這些日子茶不思、飯不想的,沒事總自己躲起來出神,嗯……
你的年紀也該思春啦,嘻嘻……”
柯藍大窘,推了青荷一把:“青荷姐你別亂說!”
青荷笑得腰肢亂顫:“小臉倒是挺薄的,還急了呢!”
柯藍窘迫的轉過了身體:“青荷姐,你要是再亂說,我就不理你了!”
“你這傻丫頭呀。”青荷收住了笑聲,用胳膊碰了碰柯藍的腰:
“柯藍,和姐說說,你相中誰了?唉,不知道哪個年輕人能有這般福氣,如果有什麼難處的話,姐姐可以幫你想辦法嘛。”
柯藍神情一動,旋即面色又變得黯然了:“和你說了也沒用,他……他纔不會看上我呢。”
“看看,我沒說錯吧,咱們柯藍真就思春了呢!”青荷露出了微笑,伸出雙手硬把柯藍扳了過來:“那是誰呀?眼睛長那麼高!咱們這麼漂亮的柯藍能垂青他,是他幾輩子修來地福氣,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柯藍眼中泛起一絲苦澀,她躲避着青荷的目光:“沒用的,青荷姐,你幫不了我,誰都幫不了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
青荷眨了眨眼,沉吟了片刻,試探着問道:“柯藍,你不會是喜歡上……錢將軍了吧?”其實這個問題很好猜,能自由進出內院的,只有那麼幾個人,而能讓公主侍女身份的柯藍自慚的,只有一個人。那正是錢不離,如果柯藍喜歡的是守衛在內院地親衛,絕不會變成這種樣子。
柯藍身體一震,頭垂得更低了。
“錢將軍英名神武,人長地也很英俊,而且現在還沒有成家,你喜歡上他……倒也不奇怪。”青荷嘆了口氣:“柯藍,錢將軍知道你的心意嗎?”
柯藍搖了搖頭。
“如果你喜歡上的是別人,姐可以幫你撮合一下,可是你喜歡的是錢將軍……”青荷苦笑了一聲:“我這樣的臭婆娘要是往錢將軍跟前湊,還不得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夥子砍翻了?我可就變得更醜嘍……”
柯藍被青荷逗得‘噗哧’一聲笑起來:“青荷姐。誰說你醜了?
你很漂亮呢!”
“再漂亮的人被砍上十七、八劍還能漂亮得起來麼?”青荷白了柯藍一眼:“何況姐都這樣老了,還什麼漂亮不漂亮的!不用你甜言蜜語地哄姐姐開心,姐說了幫你想辦法就一定會幫你想辦法!”說完青荷沉思起來,想和錢不離攀上關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想給錢不離做媒……憑她的身份更是做夢,這是個天大難題。
柯藍也沒有說話,默默的看着青荷,她是真的需要幫助啊!其實哪怕錢不離把大部分熱情都放在姬勝情身上,只分給她柯藍一點點,她就滿意了。可惜現在錢不離對她的態度連輕視都算不上,根本就是無視,這纔是柯藍最受不了的地方。
“有了!”青荷突然拍了下巴掌。
“青荷姐。你真地有辦法了?”柯藍的眼睛亮了起來。
“柯藍,你可以去求殿下呀!不管怎麼說,那錢將軍也是殿下的部將!只要殿下一句話,你們不就可以在一起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出來,傻丫頭,事關你的幸福,有什麼不好意思地!”
柯藍的眼睛又變得黯淡下去,她搖了搖頭:“青荷姐,不行的,殿下……殿下知道我的心思。”
“知道了怎麼還不幫你一把?對了,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那柯麗和你一樣,都是殿下地貼身侍女,可是……按照年紀,殿下應該先把你給出去呀?怎麼會先把柯麗送給錢不離呢?”
柯藍苦笑一聲,眼光看向了別處,有些事她是絕對不能說的!錢不離和姬勝情的戀情是一個秘密,別看柯藍的情緒不穩定,但從小就受過貼身侍女訓練的她明白,泄漏了主人的秘密絕對是一項不可饒恕的大罪。
就在這時,遠處出現了幾個親衛的身影,青荷伸了伸舌頭站了起來:“柯藍,我先走了,回去再幫你想想辦法,要是被人趕走,那還有什麼臉面。”內院地巡邏一向很嚴,如果有外院的僕人逗留的時間長了,輕則被人趕走,重則被送到顧堅那裡審查一番,所以外院的僕人都不敢在這裡停留過久的。
“青荷姐,我送送你吧。”無依無靠、內心愁苦的柯藍非常感激青荷的關心。
“都是自家人,送什麼,你沒事的時候多去我那裡走走,陪我說說話,我來這裡找你很是不方便。”青荷笑道。
“好的,青荷姐。”
偌大的操場鴉雀無聲,李霄雲第二團的全體士兵默默的站在操場上,他們的目光都凝注在錢不離的身上。
錢不離的後側有幾十個巨大裝滿了稻草的木箱,士兵們一個接一個走上來,扔掉手中的長劍和巨盾,在箱子裡拿出一把帶鞘的戰刀,又走到後面的馬車上接過一面圓盾,隨後迴歸隊列。
錢不離下了決心從第二團開始更換裝備了,第二團的戰力在毒龍旅排行第二,軍中的骨幹力量都是原來從雪原城出來的老兵,剩下的也是在土族人中精選出來的精裝漢子。
巨盾已經不需要了,原來姬周國地士兵裝備巨盾是因爲在血戰中他們不只要保護自己。還要給後面的刺槍手提供保護。現在一面盾牌能保護好一個人就可以了。
複雜訓練的教官以楊遠京爲主,閻慶國爲副,錢不離已經把刀法都傳給了他們,當然,錢不離並不是武學大家,所謂的刀法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那個天天玩遊戲的妖魂中問出來的。
刀法很簡單,全是看一眼就能學得形似的劈砍動作。刀意更簡單,只有兩層境界。
其一爲山傾,每一刀揮出必須要心志堅決,傾盡全部體力和心力去攻擊,沒有任何猶豫。
其二爲殘心,每一刀揮出還是傾盡全部精神,絕非故意殘留一點預防反擊力量。但經過多日訓練之後,自然會在刀勢用盡地瞬間,會留下備攻的餘力,猶如茶杯中的水倒出之後。杯底卻尚殘留着一點水,這就是‘殘心’。
據說,境界達到了殘心之後,每一刀之間的銜接都會變得非常緊湊。使刀的人可以很自然的把那絲餘力轉化成下一刀的爆發力,戰刀地殺傷效果會成倍增加。
錢不離當時很有些驚疑,因爲這心法看上去很象他那個世界小日本的刀意,他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之後,結果卻被妖魂恥笑了一通,妖魂說這刀法本就是大唐哥舒將軍的獨門刀法,和日本人屁關係都沒有,倒是當時哥舒將軍帳下有一批日本來地僱傭軍。他們很可能學了哥舒將軍的刀法之後纔回到本土發展出自己劍道的。
錢不離又問第二層之上的境界是什麼,妖魂支支吾吾說不個所以然來,看樣子她所學地也是有限。
錢不離沒有追問下去,他要的是一羣勇武的士兵,而不是一羣厲害的武技家,按照妖魂所說,當年哥舒將軍的士兵只需一個月就能練成山傾,一年之後活着的大部分士兵都掌握了殘心的境界。錢不離的要求並不高,這些士兵們能有力、有效地殺傷對手,而不是白白送死就可以了。
相比較而言,李霄雲治軍要比任帥嚴厲,上千餘名士兵領到了戰刀之後,不管心中有多麼好奇,也沒有人敢把戰刀拔出來看個究竟,甚至連手握刀柄的士兵也沒有,換完裝備的人都在隊列中筆直的站着,等待着上官的命令。
“霄雲,你一定要多督促些,儘快讓士兵們熟練戰刀。”錢不離緩緩說道,他現在深刻的體味到,他那個世界中國的改革爲什麼總要搞試點了。路建平這一次一共送來了五千柄戰刀,但錢不離只拿出了一千柄讓士兵們更換裝備,雖然他明知刀的前途光明,也不敢大換血,只有在第二團掌握了刀法之後,上前線打了一仗、有了效應,他才能下最後的決心。
“大人,您放心吧!”李霄雲點頭應道,他的腰間早就換上了長刀。
有很多上位者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過失,更有很多臣子千方百計捧自己主子的臭腳,爲主子彌補遮蓋,這是授命於天、把君主神化之後的可笑產物,其代價卻是昂貴的,那便是進入了一個循環的怪圈,新的家族按照上天的旨意取代舊的家族,過了數百年,又會被其他家族取代,曾經是最先進的文明一次又一次的殘破,一次又一次的再生,始終無力也不願將目光轉向遠方,以至於錯失了上千年的機會。
錢不離認錯之後馬上改變自己的部署,這種舉動沒有造成不良後果,相反,連喜愛戰刀的閻慶國也對第二團換裝有幾分猶豫的時候,李霄雲第一個摘下了自己的長劍,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支持錢不離。
威嚴並不是靠謊言和遮掩來維續的。
程達的造型就有些怪異了,他捨不得扔掉長劍,又明白自己身爲親衛隊長應該做出表率,最後把戰刀掛在了自己的右側,一個人佩戴了兩種武器。錢不離看到程達之後戲說道:“刀劍合壁、天下無敵!”可惜的是……程達不懂錢不離這句話的意思。
有程達做表率,衆親衛們也掛上了戰刀,當然,楊遠京和閻慶國是例外的,身爲教官可馬虎不得,無奈摘下了長劍的兩人當時頗有一番唏噓。
楊遠京跳下點將臺,走到士兵身前,鏘地一聲,拔出了戰刀,大喝道:“拔刀!”
下面的士兵們一起拔出了戰刀,高舉過頭頂。
李霄雲的第二團訓練的時間最長,毒龍旅其他的團分兵兩路北上的時候,李霄雲還鎮守福州,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訓練上,雖然戰刀的感覺有些怪異,但士兵們的動作依然整齊化一。
“大人,我們回去吧。”程達看到錢不離依然筆直的站在點將臺上,不由低聲勸道,訓練有李霄雲等三人已經足夠了。
“不急。”錢不離笑了笑,第一次讓任帥的第一團改用長刀的時候,他曾經陪着士兵們一起訓練了數天,這一次他也要堅持下去,不親眼看着他總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