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門外突然傳來了說話聲。
隨後門被人推開,錢不離走了進來,他進屋的一件事就是摘下自己的頭盔,隨後開始解鎧甲上的環扣。
“柯藍!!”姬勝情用古怪的神色看着柯藍,往日錢不離在這裡解甲,柯藍都是馬上走過去侍侯,現在卻是呆呆的看着她出神,姬勝情心中很是狐疑。
“啊……哦。”柯藍如夢初醒,連忙走到錢不離身後,侍候起錢不離來,把脫下的連環皮甲放在了櫃子上。
“不離,你不是去接賀子誠去了麼?”姬勝情開口問道:“接風宴這麼快就完了?”
“子誠的性子比我還急,他說時日不多了,要抓緊時間整理文案,等整理出一些頭緒之後,再來和我商議。”錢不離活動了一下肩膀,累倒是不累,就是被鎧甲壓得很不舒服,如果不是現在的頭型就象一幅惹人發笑的漫畫,說什麼他也不會披戴鎧甲的。
“在福州的時候,伯爵和我說過幾次,賀子誠是一個能臣!有他來幫你,你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了。”姬勝情笑道。
“鬆口氣?”錢不離苦笑着搖了搖頭:“在這危機四伏的關頭我還能鬆口氣?等賀子誠接過宜州的擔子之後,我必須要到通州去一次,軍隊是我們的根本,杜兵的頭腦雖然靈活,但對上桂明就步履維艱了,不親眼看一看,我實在不能放心。”
“不離,你太辛苦了,我……我卻幫不上你,真是……。”
“你的笑容就是最好的獎勵了。”錢不離笑道:“再說行軍作戰本就是男人的事。”
“誰說的?那羅斯帝國就有女將軍呢!”
“看來我們的殿下也想做將軍了啊!這好辦,明天從監獄裡提出幾個死囚來,你先用死囚練練膽子。”
姬勝情被嚇了一跳:“你……你可不要亂來!提死囚做什麼?你是讓我做將軍呀還是讓我做劊子手?!”姬勝情不過是閒着沒事鬥鬥嘴,她還真沒有做將軍的興趣。
“其實……將軍就是劊子手啊!”錢不離不由嘆了口氣。
一歪頭看到桌子上有一杯熱氣蒸騰的茶水。他確有些渴了,沒有多想,伸手就拿起了茶杯。
錢不離身後的柯藍大驚失色,做爲公主的貼身侍女,她知道很多內幕,錢不離纔是真正地靈魂人物!一應大事、難事都是錢不離親自排解,一應佈置也都是錢不離在操縱,如果公主殿下喝了茶水、陷入沉睡地話。至多讓局面有些混亂而已,但如果錢不離沉睡不醒,宜州非得大亂不可!而且錢不離剛剛說完,他要儘快安頓宜州,然後去通州指揮作戰,這杯茶要是喝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柯藍可以爲了自己的幸福使用些小手段,但她還沒有做一個罪人的心理準備。眼看茶杯就要碰上錢不離的嘴脣,她不顧一切的衝上來,揮手打向了錢不離的胳膊。
錢不離心神放鬆之下,沒有任何防備。柯藍這一巴掌打了個正着,杯中的茶水大部都灑落在衣服上,只殘留了一點杯底,錢不離擡起頭。愕然看向柯藍。
“柯藍!你做什麼?!”姬勝情嬌喝一聲。
“我……我……”柯藍臉色蒼白,‘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錢不離緩緩低下頭,看着手中的茶杯,眼中寒芒連閃,不過當他地頭再次擡起來時,臉上卻露出了和善的笑意:“這丫頭,不就是隻蚊子麼,你也太莽撞了些。”
“蚊子?”姬勝情狐疑的左右看了看。她當然什麼也看不到:
“柯藍,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心神不寧的,一隻蚊子也至於這麼衝動?”
“我……我……”縱使錢不離在替她開拓,柯藍還是感到萬分緊張,愈發的結巴了。
“好了。”錢不離笑着擺擺手:“勝情,我們去園子裡轉一轉好麼?”其實此刻錢不離已經在懷疑柯藍的用心了,她不想讓自己喝茶,茶水中自然有古怪!在把所有的前因後果查出來之前,先要讓姬勝情離開柯藍這個危險因素。
“不去。”姬勝情懶洋洋地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現在日頭那麼毒,我纔不出去呢,在屋裡睡個午覺多好。”姬勝情也對柯藍有疑心了,不過她的頭腦還是過於簡單,怎麼也沒想柯藍會傷害她,姬勝情反而想把錢不離支走,然後仔細盤問柯藍一頓。
“懶貓!”錢不離伸手在姬勝情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在姬勝情的尖叫聲中,摟住了姬勝情地小腰,軟語道:“走吧,陪我出去轉一轉。”
“壞蛋!”姬勝情有些嬌羞的靠在了錢不離的肩膀上,也好,陪他出去走一走吧,柯藍……等我回來在盤問她好了。
“殿下,我……我有些困了。”柯藍垂下頭,她的雙手不止在顫抖,還緊緊攪在了一起:“我睡一會去。”
“去吧。”姬勝情深深地看了柯藍一眼。
柯藍跑進了內室,姬勝情在錢不離的輕撫下,走出了房間,她們兩個誰都沒有注意一個細節,錢不離悄悄的把那隻殘留着些茶水的茶杯扣在了手心裡。
出了房門,姬勝情略微掙扎了一下,沒能掙出錢不離的臂彎,她輕嘆了一聲,也就隨着錢不離了。姬勝情心中有數,外面這些親衛都知道自己和錢不離的關係,她只是有些不習慣在衆人面前和錢不離親暱,可惜這種習慣正慢慢被改變着。
“不離,你去換衣服吧,都被淋溼了。”姬勝情輕聲說道。
“不用了。”錢不離搖搖頭,被稱爲秋老虎的陽光也無法緩解他心頭的陰冷沉重,這裡應該是最安全地地方,可是……真的安全嗎??
緩緩走進院門,走上一條小路,來路被淹沒在一片翠綠當中。錢不離左右看了看。低聲對姬勝情說道:“勝情,你先去前面的亭子裡等我。”
姬勝情一愣:“那……好吧。”她很聽話的向前走去,走了一半還回頭衝着錢不離露出了一個很勉強的微笑。
回了姬勝情一笑、轉過身來的錢不離眼中卻充滿了猙獰地殺意:
“程達!”
“大人。”程達連忙迎了上來。
錢不離把手中地茶杯遞了過去:“給我收好,不要把裡面的東西弄灑了!”
程達小心翼翼的接過了茶杯。
“所有輪休的親衛緊急集合,看住前門和後門,再調些士兵在府牆外巡邏,只要有人想離開這裡、不管是誰,是私事還是公幹。都給我就地擒拿!”
“遵命,大人!”程達反應過來,這是出大事了!
“這些都佈置好之後,你傳令給顧堅,讓他帶着幾個刑房過來,嗯……”說道這裡錢不離猶豫了一下,柯藍畢竟是姬勝情的貼身侍女。萬一這件事和自己想的有出入,那麼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讓他去殿下的房間裡,提審柯藍,攻心爲上。如果實在問不出東西來,那就……隨他用什麼辦法!”最好錢不離還是下了決心!
“柯藍???”程達張大了嘴。
“還愣着做什麼?快去!”錢不離低喝一聲,現在他的心境惡劣到了極點,自然不會好聲好氣地說話。
“遵命。大人!”程達一轉身,疾步走遠了。
錢不離緩緩走到亭子裡,姬勝情臉色有些不對,她呆呆的看着錢不離,張口欲言又止,顯然心中充滿了矛盾。
“勝情,你怎麼了?”錢不離臉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
“沒什麼。”姬勝情使勁甩了甩頭,突然一頭扎到了錢不離的懷中。雙手緊緊抱住了錢不離:“反正……反正你會給我一個交代,不是嗎?”在剛纔程達小心翼翼接過茶杯的時候,她已經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一個她認爲極其荒誕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姬勝情幾乎不敢繼續想下去了,本能地選擇了逃避,把一切都交給了錢不離去處理。
“唉……”錢不離嘆了口氣,無需從對方的眼神中去猜測,姬勝情那顫抖的胳膊乃至顫抖的身體,發出了一個很明顯地信號。
錢不離用手輕輕的撫摸着姬勝情的身體,這個時候用謊言是無用的,查實之後,柯藍必須要受到嚴厲地懲罰,將要發生的事實根本無法遮掩。
兩個人默默無言,相擁而立,西下的日光把他們的身影越拉越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錢不離和姬勝情早已站累了,相擁坐在石凳上,一個欲語還休、一個不知道說些什麼,這時顧堅出現在樹蔭中,一臉沉思之色向這裡走來。
“查清楚了,這麼快?”錢不離淡淡的問道。
“是的,大人。”顧堅看了姬勝情一眼:“不過……大人最好親自去一趟。”
顧堅和錢不離的親衛不一樣,如果換了往日,姬勝情看到這樣一個生人出現,她早就把錢不離推開了,可現在卻越摟越緊,她既想聽到事情的真相,又怕聽到事情地真相。
錢不離一愣,旋即輕輕拍了拍姬勝情的肩膀:“勝情,你就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要去,好麼?外邊很危險的!”
姬勝情點點頭,可雙手卻沒有放開的意思。
錢不離無奈只能狠下心掰開姬勝情的手,轉身迎上了顧堅。
“不離,你……你早點回來!”姬勝情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哭音。
錢不離轉頭正好看到一滴淚水從姬勝情的臉頰上滾落,心中一痛,用力點點頭,領先向院門處走去。
走出院門,錢不離的腳步突然頓了頓:“她招認了嗎?用刑了沒有?”他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一心想嚴厲懲罰柯藍,可是看到了姬勝情那種樣子,錢不離又希望整件事都是個誤會,當然。這是一個很可笑的希望,從小到大,柯藍一直侍侯在姬勝情身邊,錢不離明白,柯藍的背叛,對姬勝情的打擊是無比巨大的!
“沒有用刑,甚至……連攻心都沒用上,真是一個傻女孩啊!”顧堅長長嘆了口氣:“我一提到那杯茶,柯藍就崩潰了,哭了一陣之後。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
“什麼原因?”錢不離神色轉厲。
“大人,您還是……親自和她談一談吧。”顧堅一臉的惋惜之色。
錢不離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正看到柯藍衣衫凌亂、無神地跪在地上,短短的時間,她就由鮮豔變成了枯萎,如果不是胸膛還在起伏的話。她的身上看不到一點生機。
程達站在屋角,而顧堅帶來的幾個刑房根本沒派上用處,都站在了房門外邊,顯然柯藍的招供進入關鍵階段時。顧堅已經猜了出什麼,把其他人都支使了出去。
“說吧。”錢不離坐到了椅子上,口氣冰冷:“把你剛纔說過的話重說一遍!”看到柯藍還在呆呆看着地面,他一掌拍到了桌子上:
“說!!”
柯藍的身體抖了一下。雙手捂着連抽泣起來。
“既然你已經做出來了,哭是沒有用地!說,爲什麼這麼做?殿下一直把你視作親姐妹看待,你竟然忍心下毒手?!”
“我……我只是想讓……殿下睡上幾天,殿下不會受到傷害的,真的,我保證。”
錢不離冷笑一聲:“你爲什麼這麼做?”
“因爲……”柯藍深吸了一口氣,下了決心一樣突然擡起頭,嘶聲道:“因爲……我喜歡你!”
“放屁!!!”錢不離氣得差點沒跳起來,政治陰謀是政治陰謀,突然扯到了情殺上,以錢不離的厚臉皮也經受不了。
“大人。”門外有人說話,隨着話音,楊遠京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地上的柯藍,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大人,那剩下的茶水末將已經檢驗過了,裡面有劇毒!加水拌在雞食裡餵給雞吃,只過了片刻,那幾只雞就都死掉了。”
“不可能……”柯藍髮出了一聲尖叫,叫聲未停,突然從口中噴出了鮮血,旋即柯藍的身體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用水把她潑醒!”從錢不離眼中看不到一絲不忍,有的只是勉強壓制的殺意。
“顧大人,那青荷已經被我的人打暈了,您這幾名刑房我借用一下,早點查出來早利索。”門外又傳來了閻慶國地說話聲。
錢不離眉頭一皺:“還有人指使?”
“是的,大人。”顧堅點點頭,走到外邊輕語了幾句,隨後又走了回來。
程達已經端過了一盆水,毫不客氣的澆到了柯藍身上,柯藍悠悠醒轉,眼睛卻沒有焦點,呆呆的看着面前地空氣,口中不停的念着:“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不可能的。”
錢不離再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步走過去一把揪住了柯藍的頭髮,強迫她和自己對視:“說,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話音未落,他另一隻手在柯藍的臉蛋上狠狠抽了一記耳光,耳光力道之大不但讓柯藍的頭髮被硬生生扯端了十數根,她口中的鮮血如月牙般噴涌出一道弧線,濺落在地上,可惜力量這麼大地耳光還是沒有把柯藍打醒,她依然口齒不清的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錢不離大怒,回手又要抽上一記耳光,顧堅在錢不離身後輕聲說道:“大人,我看她剛纔說的是真話。”
錢不離騰地站了起來,惡狠狠的說道:“顧堅,枉我看重你,讓你擔任宜州一地密諜的首腦,這麼無聊的藉口你也相信?!嗯?!”
顧堅小心的看了看錢不離,低聲道:“大人,我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不過……柯藍下毒真是防不勝防,按理說……她應該已經得手了,大人是怎麼識破她的?”
錢不離的身體驀然僵硬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半俯在地上的柯藍,又看了看顧堅,嘴脣微微張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那杯毒茶自己已經舉到嘴邊了啊……如果不是柯藍突然打中了自己的胳膊,毫無疑問,他錢不離不可能還站在這裡發號施令!柯藍有異心所產生的影響很嚴重,以至於錢不離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挖出陰謀上,渾然忘了事件的導火索,現在顧堅提出的這個問題,直指要害,讓錢不離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