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將軍帶着青瑤走開很遠,方纔低聲說道:“瑤瑤,這寧王心思深沉,只怕你剛纔那一接東西,他就對你的身份起了疑心。”
青瑤此時也意識到了,只低聲輕道:“爺爺,那怎麼辦?”
韓老將軍說道:“倒也不必驚慌,就算是他識破你的女兒家身份也不打緊,正經算起來,日後他還要喚你一聲堂嬸。”
青瑤面上微紅,只是被那深膚色的粉底遮了,韓老將軍笑笑說道:“走了許久,肚子餓了吧,走,爺爺帶你去吃炒肝兒爆肚。那可是京城頂頂有名的小吃。”
青瑤早就聽韓遠關說過老楊家炒肝兒和吳家爆肚的好味道,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去嚐嚐,如今韓老將軍主動提了出來,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身爲一個製做美食的人,青瑤當然不會放過任何品嚐特色美味的機會。
老楊家炒肝兒和吳家爆肚的鋪面是緊鄰着的。兩家鋪子都不算小,可是永遠座無虛席,憑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在這裡都要排隊入座。
韓老將軍先遣了小廝趕去排隊,然後和青瑤不緊不慢的騎着馬,一邊看着京城大街兩旁的風光,一邊說些閒話兒。不多時便到了羊尾巴衚衕,小廝上前將馬拉到一旁拴好,青瑤便跟着韓老將軍走進了羊尾巴衚衕。
青瑤聞着空氣裡濃郁的香氣,眉眼兒彎彎的笑道:“爺爺,這空氣裡都是炒肝兒和爆肚的香氣呢。”
韓老將軍正要答話,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六哥,您腳下當心些,這道兒窄。”青瑤也聽道了這個聲音,她驚喜的轉過身子,果然看到身着湖水藍錦袍的趙天朗正側着臉對一個三十多歲,相貌與趙天朗有點兒相似,卻多出許多威嚴的男子說話。在這個三十多歲的左右,還有晉王趙天翼,永定侯傅城垣,輔國公世子王乾。
一聲“子綱”尚未出口便被青瑤嚥了回去,只看這幾個人的神色動作,青瑤也能猜出中間那個三十多歲的威嚴男子就是當今皇上趙天鑰。只是青瑤不明白,皇上有皇宮不待,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韓老將軍聽到趙天朗的聲音,也轉過身來,他一看到那個男子,心裡也是一驚,便快步走了過去,向着當中的趙天鑰躬身道:“見過六爺。”
在韓老將軍走過來的時候,皇上一行人也看到了韓老將軍,皇上笑着擡手道:“老將軍免禮,今兒倒是巧,朕……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老將軍了。前陣子內子還拿了令孫女兒的畫作,真是畫的不錯。”
青瑤見韓老將軍走上前給皇上見禮,也不好杵在邊上不動彈,只得也跟了過去。趙天朗一看到青瑤,眼睛刷的就亮了,當下便將皇上撂開一旁,迎着青瑤走上前,低低說道:“你出來怎麼也不使人告訴我一聲,我好陪着你。”
皇上忽然被趙天朗撂下,自是不解,便看向青瑤問韓老將軍道:“這是?”
韓老將軍老臉微紅,低聲道:“六爺,這是老臣的大孫女兒。”
皇上了然的哦了一聲,好奇的打量着青瑤,有關青瑤的事情,他已經聽說過太多太多了,可是卻一直沒有機會見到青瑤本人,今日見到,皇上少不得要親眼看一看這個把趙天朗迷的魂不守舍的韓大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青瑤雖然抹黑了皮膚描粗了眉毛,可是她麗質天成,再怎麼也遮不住那一段天然的韻致,皇上還沒有看到身着女裝的青瑤,便在心裡先叫了一聲:“好!”這韓青瑤果然是容貌甚美,皇上細細想一想,發覺自己後宮那些個妃嬪們若是這樣扮成男裝,只怕都比不上韓青瑤。
“子綱,還不把人帶過來?”皇上高聲喚道。
趙天朗很開心的應了一聲,對青瑤低低道:“瑤瑤,他是皇上。”
青瑤亦低聲回道:“我猜出來了。”
說着,兩個人走到皇上面前,青瑤因身着男裝,便行了個千禮,口稱:“給六爺請安。”
皇上笑着虛扶道:“免禮。”
趙天朗趕緊上前扶青瑤起來,皇上只是聽晉王和王乾說過趙天朗直把韓家小姐當成自己的眼珠子,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寶貝的不得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韓青瑤只是單腿跪下,他那小堂弟就已經心疼的揪着眉頭,飛快的上前扶人了。
皇上笑道:“這真是相請不如偶遇,子綱,你素日總說忘歸樓的酒菜好,今日我們便去忘歸樓一聚吧,小福子,你把子綱說的炒肝兒爆肚多買一些送到忘歸樓。”
皇上有旨誰敢不聽,大家移步忘歸樓,留下兩個小太監買炒肝兒爆肚,再趕緊在最短的時間裡送到忘歸樓去,好讓主子一飽口福。
忘歸樓不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卻是京城裡的老饕們最愛去的地方,特別是忘歸樓自釀的女兒紅,那可是京城一絕。也不知道他們家是用什麼法子釀的酒,同樣是女兒紅,別人家的總是沒有忘歸樓的女兒紅醇厚甘美清冽,而且後勁雖大卻不傷身體,喝醉了也就是大睡一場,醒來後一點兒宿醉的後遺症都沒有。
進了忘歸樓,趙天朗輕車熟路的把大家引到了他的專屬雅間之中。因趙天朗好美食擅品評,所以與忘歸樓的老闆結成了忘年之交,趙天朗沒和青瑤定婚之前,只要出宮,有多半的時間都是在忘歸樓裡吃飯的。
進了雅間兒,趙天朗先請皇上晉王等人坐下,然後對青瑤說道:“你去裡面坐吧,回頭我讓人來服侍你。”
皇上聽了卻笑道:“子綱,瞧你小家子氣的,這裡又沒有外人,就讓她一起坐吧。”
趙天朗心裡是真的不情願,可是皇上發了話,他又不能不聽。只得看向青瑤說道:“出來坐?”
青瑤不想趙天朗爲難,便大大方方的應了,笑着走到韓老將軍的身邊,向皇上行了禮,方纔陪着韓老將軍在下首坐下。
趙天朗親自寫了食單,撿每個人愛吃的寫了幾樣,命小二拿到後廚讓他們去做。因青瑤在此,皇上合沒有命太監和那些小廝們跟進來伺候,所以韓青瑤便站了起來,給大家若斟茶倒水。
自然是要先給皇上倒茶的,青瑤走到皇上的身邊,右手執壺左手壓蓋,高高拎起,將茶水衝出皇上面前的茶碗之中,斟茶之際,青瑤執壺上下三次,這叫鳳凰三點頭,表示出斟茶者對座中客人的尊敬。
皇上看着青瑤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的流暢,眼中便含了笑意,極至聞到青瑤擡手之時傳來的那極淡的幽香,皇上不禁有些陶醉,這是什麼香氣,如此幽遠清靈,他怎麼從來都沒有聞到過。
王乾是座中最注意觀察皇上的人,看到皇上臉上的神情,王乾心裡掠過一絲不安。他是見過青瑤真容的人,自然知道青瑤有多美,王乾將他見過的女子排一排序,永定侯夫人和韓青瑤兩人不分伯仲並列第一,其他女子,包括他的皇后姐姐,都遠遠不及這兩人。若是皇上看上了韓青瑤,這可怎麼辦?王乾不由的擔憂起來。他不着痕跡的看向趙天朗,卻見趙天朗放在腿上的手緩緩的攥了起來,王乾知道,趙天朗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忽然,晉王大聲叫了起來,只聽他粗聲說道:“弟妹好生偏心。”
大家都愣了一下,齊齊看向晉王,皇上笑道:“九弟,你又想鬧什麼?”
晉王指着自己的杯子說道:“弟妹,九哥早就渴了,你倒是快些斟茶啊,似你這麼斟法,九哥不等喝到茶便已經渴死了。”
皇上不由笑罵道:“九弟,你又胡鬧。渴了便自己倒茶,難道韓小姐不倒,你便不吃茶了麼?”
聽到皇上對青瑤的稱呼,在座之人除了皇上之外,都是心裡一緊。皇上如此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反悔,不讓趙天朗娶韓青瑤?
晉王嘻皮笑臉的說道:“皇上六哥,這小弟妹斟的茶,自然是別有味道的,子綱可是我們這一輩裡最後一個娶媳婦的,我們這些個做哥哥的,盼這杯小弟妹茶,都已經盼很久了,今兒雖不是正式的,卻也得過過癮。先和小弟妹熟悉了,日後子綱大婚,我們這些個作哥哥的纔好放開臉皮去鬧新房。”
晉王一席似是而非的話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青瑤和趙天朗兩個被取笑的面紅耳赤,青瑤再大方也待不下去了,只放下茶壺告了個罪,便避進裡間再也不肯出來,趙天朗瞪了晉王一眼,晉王卻從趙天朗眼中看到了一抹感激之色。王乾悄悄向趙天朗做了個趕緊去裡面的手勢。趙天朗會意,也向皇上告了罪,匆匆追了進去。
皇上指着晉王皺着眉頭說道:“九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如此促狹,還不快給韓老將軍陪不是。”
晉王真的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韓老將軍面前說道:“小王無狀,平生就愛開個玩笑,老將軍恕罪。”
韓老將軍笑道:“王爺言重了,哪有什麼罪不罪的,回頭老夫一定好好敬王爺幾杯。”兩個人的目光交匯之時,晉王看到韓老將軍眼中藏着的一抹感激之意,他知道,韓老將軍已經明白了他剛纔的用意。
趙天朗追到裡間,剛想對青瑤說出晉王的用意,青瑤卻用手堵住趙天朗的嘴,用手指蘸了水,飛快的在桌上寫了幾個字,趙天朗看罷點頭,總算放了心。可是他轉念一想,既然他和青瑤都想明白了晉王的用意,那麼皇上會不會也看明白了,若是晉王因此得罪了皇上,這讓他怎麼能安心。
青瑤又在桌上寫道:“你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趕緊出去,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別讓晉王因爲護着我們而得罪了皇上。”
趙天朗笑了,他一把抓住青瑤正在寫字的手,拉到脣邊親了一下,飛快寫道:“瑤瑤,你總是能和我想到一起,我真高興。”
青瑤嫣然一笑,趙天朗在青瑤的臉上輕吻一下,無聲道:“等我。”青瑤點點頭,拿帕子將趙天脣上的些許暗色粉底拭去,才低低道:“快出去吧。”
趙天朗深吸一口氣,從裡間走出,對皇上笑道:“皇上六哥,我媳婦兒抹不開面兒,不肯出來。”
皇上眼神微暗,旋既搖頭笑道:“你這小子,還沒成親呢就媳婦媳婦的叫上了,也不怕丟臉。”
趙天朗卻脖子一梗,理直氣壯的說道:“皇上六哥,這婚事可是您降旨賜的婚,天下間難道還有人敢反對不成,所以瑤瑤鐵板釘釘的是我媳婦兒,早叫幾聲有什麼關係。”
皇上看着韓老將軍笑道:“老將軍,都是朕與皇后素日太寵着天朗,讓你見笑了。”
韓老將軍忙站起來笑道:“皇上言重的,世子天性純厚忠良,臣一家都極喜歡他。”
皇上點頭笑笑,示意韓老將軍坐下說話,這時菜已經做得了,門外的太監們一一試了菜才送了進來。大家的注意力便被這些菜餚吸引了,晉王和王乾兩個刻意將皇上的注意力引到其他的方面,皇上也極配合,一時之間倒也顯得君臣盡歡。皇上還問了問韓青雲成婚之事,又當着韓老將軍褒獎了韓青雲一回,還問了問韓遠關的身體情況。
因爲韓遠關的腿還沒有治癒,而且治腿之人又是永定侯夫人,所以韓老將軍隻字不提韓遠關治病之事,只虛虛說了幾句韓遠關還得坐輪椅的情況,皇上感慨了一回,長嘆道:“韓小將軍若非腿傷,則必爲一員虎將。”
韓老將軍心中暗自嘆息,口中卻說道:“多謝皇上褒獎。”
晉王見這個話題有些沉悶,便笑着說道:“皇上六哥,臣弟前天在西市大街看到一出笑話,說來給您聽聽?”
皇上笑道:“你且說來聽聽。”
晉王便將威國公一家子堵着敬義堂之事說了一回,皇上皺眉看着晉王,彷彿在責怪他不應該當着韓老將軍提起韓府二姑爺之事。韓老將軍卻說道:“皇上,臣是直人,有什麼話也藏不住,今日見到皇上,臣心中萬分高興,臣正要向皇上請罪。”
皇上奇道:“韓老將軍,你何罪之有?”
韓老將軍嘆息道:“皇上,臣求皇上恩典,準臣退婚。”
皇上只故做不解的問道:“退婚?老將軍要退那一門婚?”
韓老將軍沉重的說道:“臣之二孫女被太后降懿旨許於威國公二公子郭誠爲妻。可是那郭誠……前日臣家裡請年酒,郭誠竟然爬上內院牆窺伺內眷,結果卻落入水中,還是永定侯爺及時趕到,才救了郭二公子的性命,似郭二公子之人品,臣萬難將孫女許於他爲妻,求皇上成全。”
皇上的雙眉緊緊的鎖了起來,他爲難的說道:“老將軍的心意朕明白,可是老將軍也當知道朕的難處,朕以孝治天下,太后又不是朕的生母,這有些旨意,朕也不好下。”
皇上的意思便是不許韓老將軍退婚,韓老將軍其實在說之前便已經知道了這樣的結果,不過他還是要說,至少他要讓皇上看到,他是立場鮮明的站在皇上這邊的,絲毫不想同太后一黨扯上任何的聯繫。
晉王也皺起眉頭說道:“那郭誠整日惹是生非,的確不是個好東西。煦之,你前天就多餘救他。”
皇上沉下臉來說道:“九弟,不可胡言。”
晉王悶悶的應了一聲,皇上對韓老將軍笑道:“老將軍放心,既然是太后賜婚,日後太后必會給令孫女做主的,況且威國公和夫人爲人厚道,也不會薄待了令孫女兒。”
韓老將軍重重嘆口氣道:“唉,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是好是壞,全憑她自己的造化吧。臣也管不了許多。”
王乾笑道:“老將軍下個月便要娶孫子媳婦,明年就能抱上重孫子,只安享家中高樂便是,何必再想那麼許多。”
韓老將軍的臉上這纔有了些笑意,點頭道:“多承世子吉言。”
這一頓飯,包菜都極好,比宮中那些制式御膳好吃許多倍,可是在座之人,就包括皇上在內,都不太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這些菜都是什麼味道,大家各有心思。不過酒都喝了不少。好在這些人都是海量,又因爲有皇上在,都刻意的留着量,免得真吃醉了再說出做出些什麼出格的事情,因此大家都很清醒的拼到了最後,倒是皇上吃的略有些多,只抓着趙天朗說道:“天朗,送朕回宮。”
晉王知道趙天朗的心思在韓青瑤那裡,便笑着上前道:“皇上六哥,九弟送您回宮。”
皇上卻一把將晉王撥到一邊兒,醉意朦朧的說道:“不要你送……天朗,你送……”
趙天朗只得說道:“是,皇上六哥,臣弟送您回宮。”
永定侯和王乾兩個見皇上彷彿醉的深了,便齊聲說道:“臣等送皇上回宮。”
皇上只死死的抓着趙天朗的手,口中說道:“好,大家一起送朕……”
大家與韓老將軍做別,青瑤沒有出來,大家只裝沒在意,扶着皇上往外走,等他們都走了,青瑤才從裡間走出來,雙眉緊鎖的低低問道:“爺爺,是不是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