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韓青瑤,慶親王妃眉頭微皺,眼波從陳紫雲身上淡淡掃過,投向青瑤之時,眼神裡卻沒有絲毫責備之意,仍如平日一般暖暖的。陳紫雲因是府裡最小的小姐,比她的姐妹們都嬌縱些,這一點慶親王妃心裡很清楚。
青瑤向慶親王妃笑笑,只搖頭奇道:“紫雲妹妹這個歉道的好生奇怪,你何曾衝撞於我,我怎麼卻不知道呢?”
陳紫雲一怔,這怎麼和她預想的不一樣,原本,不應該是青瑤說沒什麼,不必道歉之類的場面話,那麼就能讓她的姑姑,慶親王妃知道她的兒媳婦在她的孃家仗勢欺負孃家侄女兒這一驕橫事實,這樣便會對那韓青瑤心生嫌隙,只要有了嫌隙,日後就好辦了。
可是萬沒有想到韓青瑤卻來了這樣一句,倒讓陳紫雲接不下去了。難道要讓她將剛纔發生的事情細細的說一遍,好讓大家來評理,她到底該不該道歉麼?倘若當衆照着事實說,不就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若是歪曲事實,還當着那麼多的人證,又不象私下裡那般怎麼說都行的。
陳紫雲不由看向陳紫瑛,這主意可是陳紫瑛剛纔出的,總要她來想法子圓場纔是。
陳紫瑛心中暗道:“這韓青瑤果然不是盞省油的燈,夠厲害啊。爲今之計,少不得要和稀泥,等回頭祖母私下問話的時候才做打算了。”
陳紫瑛想罷,便挽着陳紫雲笑着說道:“紫雲你真是個憨丫頭,表嫂豈會和你一般見識呢,偏你還當回事兒心裡如此不安,我早說表嫂必都忘記了,你只不信,現在信了吧。”
青瑤聞言淺笑說了一句:“想不到紫瑛妹妹只見了我兩回,就這麼瞭解我,紫瑛妹妹可真是慧質蘭心呀。”
陳紫瑛臉上微紅,自知有些失言,卻也不好再解釋,需知有些事情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麻煩的。
越國公夫人瞧着自己的兩個閨女在青瑤面前都沒有佔上風,便打岔笑道:“小姐妹家的能有什麼,都不要說了,大家該入席了,娘和大姑奶奶說了一上午的話,必都餓了,昨兒娘就命我準備大姑奶奶愛吃的膳食,大姑奶奶可一定要多多的用些娘才高興的。”
慶親王妃笑道:“多謝嫂子費心了。”
一時大家都將剛纔發生的事情選擇性的暫時忘記,衆人入席。因慶親王妃發了話,便也沒有設什麼首席次席,大家圍着張百花鬧春的雕花紅木大圓桌團團坐着,青瑤自然是挨着慶親王妃坐在越國公老夫人的左邊,老夫人右手邊坐着的越國公夫人和二夫人,以下便依次是陳紫瑛她們姐妹。
如此一圈兒排下來,陳紫雲的位置離慶親王妃最遠,陳紫雲心裡惱的很,這不是生生斷了她向她的大姑姑獻殷勤的機會麼,她只能眼看着慶親王妃不時對身邊的韓青瑤笑着低語,婆媳間顯的特別的親暱,陳紫雲的恨的直挫牙,泄憤般的用力嚼着口裡的菜餚,讓坐在她旁邊的陳紫依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這頓飯吃的倒也安生,有越國公老夫人在上頭鎮着,陳紫瑛她們姐妹不敢造次。在越國公府中,越國公老夫人才是真正的當家主事之人,越國公是個極孝順的人,若是讓他知道有誰違了老夫人之意,必要活活打死的。
用過飯之後,衆人移至暖閣用茶,越國公老夫人特意將青瑤叫到自己的身邊,撫着她的手笑道:“怨不得你孃親沒口子的誇你,外祖母我見着咱們天朗媳婦都覺得眼也亮了心也亮了,真是個好孩子,難爲你有心了,還親手給外祖母做了那樣精緻可口的點心,這廚下的事兒累人,別總自個兒做,沒的累着。”
青瑤笑盈盈的說道:“孝敬長輩是天經地義之事,外孫媳婦豈能因怕累躲懶,外祖母若是吃着可口,外孫媳婦以後經常給您送些過來。”
坐在一旁的陳紫雲到底沉不住氣,只輕哼一聲說道:“王府裡竟沒有竈下婢麼,堂堂世子妃整日窩在廚下,這若是傳出去,可真是有損表哥的臉面。”
陳紫雲此言一出,慶親王妃臉上笑容頓斂,越國公老夫人立刻沉聲斥道:“雲丫頭放肆,女兒家要學習主持中饋,若是不懂廚下之事,就是沒有盡到本份。”
越國公夫人雖然心裡認同女兒的話同,可面上卻不能不喝斥陳紫雲道:“紫雲,還不快給你表嫂賠罪,你也不小了,怎麼還如此不諳世事!”
陳紫雲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可是老祖母和母親都發了話,她也不敢不上前賠禮,只撅着嘴福身道:“紫雲失言,請表嫂不要見怪。”
青瑤淡淡一笑道:“紫雲妹妹還小,天真爛漫不諳世事,正是應了天然二字,表嫂又豈會怪你呢。”
青瑤此言一出,越國公夫人心裡可就有想法了,說什麼陳紫雲還小,天真爛漫,論年歲,陳紫雲可比韓青瑤還略大幾個月呢,這分明是影射她沒有教好女兒,越國公府失了家教。
越國公老夫人因經的事多,又想着青瑤到底年紀小受不得氣,便是她話裡藏了刺也可以理解,畢竟是陳紫雲出言譏諷在先的,還不許人家找補回來啊。
越國公老夫人還知道,慶親王府發生的一系列變化,起因都在這外孫媳婦身上,說韓青瑤是慶親王妃和趙天朗命中的福星可一點兒也不爲過,越國公老夫人這一生的心願就是盼着女兒在慶親王府的日子都過的好,如今情況已然改善了,她又怎麼會和這種改善的根源過不去呢。
青瑤雙手扶起只草草福身的陳紫雲,然後退回慶親王妃身邊,慶親王妃當着衆人的面輕拍青瑤的手,慈愛的笑了笑,又擡手輕理青瑤鬢旁的髮絲。她什麼話都不必說,只這兩個動作,便已經足以說明她自己的態度了。
衆人歸座,繼續聊天兒,慶親王妃已經察覺到她的孃家侄女兒對青瑤不夠尊重,便不提高青瑤和小姐妹們去玩,只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陪着,越國公夫人有話想和老夫人說,便笑着說道:“大姑奶奶要不要歇晌,您的屋子一直都備着。”
慶親王妃只搖搖頭道:“不用了,如今天短,只陪娘再說會子話我們也該回去了。”
越國公夫人無奈,也不能強迫慶親王妃去歇着,只乾笑着應了,陪着聊些個家長裡短。女人們在一起可八卦的,除了丈夫孩子之外便是她們這個貴婦圈子裡又有了什麼新動靜。
此番皇上以雷霆手段平定寧王之亂,受牽連最深的就是威國公府,而且威國公府又和韓青瑤有那麼一眯眯的關係,因此越國公夫人便有意說道:“唉,真想不到威國公府就這麼敗了。”
慶親王妃淡淡道:“郭家身受皇恩而不知自重,始有今日之禍,說起來也是他們自尋滅亡,實在怨不得旁人。”
衆人連連稱是,越國公夫人又嘆息道:“幸虧皇上對王爺信任有可,要不然這一回王府都要吃瓜落,天朗和郭家二公子可是正經的連襟。”
越國公夫人此言一出,越國公老夫人和慶親王妃都沉了臉,青瑤雖然不便表現出什麼,可心裡也是夠堵的,上回見到越國公夫人之時,她的舉止應對都還挺正常的,怎麼現在竟成了這樣,這才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到底想幹什麼?
“嫂子,天朗的妻妹妹夫都已過世,逝者已矣,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慶親王妃淡淡的說了一句,讓越國公夫人覺得面上很不好看,畢竟還有青瑤和她的女兒侄女們在場,而且素來慶親王妃對她也是尊重的,如今卻活打了她的臉,越國公夫人鑽到牛角尖裡且出不來了。
越國公老夫人掃了越國公夫人一眼,她心中也在納悶,從前大兒媳婦不是這樣的啊,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正在越國公夫人尷尬之時,外頭有小丫鬟回稟,回老夫人,世子爺派人傳話,請王妃娘娘和世子妃娘娘起駕回府。
慶親王妃聞言,便和青瑤站了起來,向越國公老夫人行禮道:“娘,女兒要回去了,等過年的時候再來給您老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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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國公老夫人站起來扶住慶親王妃,不讓她拜下去,呵呵笑道:“好啊好啊,快回去吧,別讓姑爺和天朗等急了。”
這一回不同於以往,越國公老夫人心裡有了底氣,再不用擔心女兒回到婆家再受委屈,因此神情之間很是愉悅。
衆女眷各有心思,大家齊將慶親王妃和韓青瑤送到二門,看着她們婆媳上了車,看着車子走遠了,大家才簇擁着越國公老夫人回春暄堂。
剛到春暄堂,越國公老夫人便說道:“你們都去吧,留老大媳婦服侍就行。”
越國公夫人正有此意,便忙說道:“是。”
進了內室,屏退丫鬟,越國公老夫人皺眉沉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倒三不着倆的,竟連句話都不會說了?”
越國公夫人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急切說道:“娘,請容媳婦回稟。”
越國公老夫人沉沉道:“你說吧。”
“娘可還記得兩年多以前大姑奶奶想求我們紫雲做天朗媳婦的?”越國公夫把打從陳年舊事堆裡扒拉出來這件事兒說嘴,讓越國公老夫人不由更皺緊了眉頭。
“倒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你們兩口子不是沒答應了,這事也就算了。”越國公老夫人聽話聽音,莫約已經猜出來越國公夫人的意思,便不高興的沉聲說道。
“娘,當時紫雲還小,哪裡就能嫁人的,這不是想着等紫雲再長大些才和大姑奶奶論親事的麼,誰成想大姑奶奶卻……娘也知道,紫雲這孩子從小粘她表哥,如今天朗另娶她人,媳婦這心裡……”越國公夫人話沒說完,便被越國公老夫人一聲怒斥:“住口!”打斷了。
“你當我老糊塗了不成,還敢在我面前弄鬼兒,從前你不肯把你女兒嫁給天朗,不過是她怕嫁過去受柳氏賤人的欺負,這也不算什麼,做人父母的沒誰不替兒女着想,故而當時你們不鬆口,我也沒說什麼,現在又把這話翻出來說,你還要臉不要臉!”越國公老夫人氣的不輕,兜頭便罵了起來。
越國公夫人跪在地上不敢擡頭,心裡卻不以爲然,世人誰不向高處爬的,今時不同往日,如今趙天朗是香的不能再香的香棒棒,憑什麼白便宜了韓家那個丫頭,倒讓自家人靠了後。
越國公老夫人一時氣急,不由急促的咳嗽起來,因屋子裡沒有丫鬟,越國公夫人忙爬起來給她捶背撫胸,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越國公老夫人才緩過這口氣,臉卻已經咳的發青了。
靠在秋香色金錢蟒緞大引枕上歇了一氣兒,越國公老夫人沉聲道:“你妹妹日子好不容易纔好過了些,你瞧着她得了勢,便又動了心思,早做什麼去了,我明白告訴你,天朗媳婦是她心裡頭一等得意的,憑誰也越不過她去,她跟前的銀心就是因爲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就被你妹妹在江南打發了,我勸你趁早息了這份心,免得自找難看。”
越國公夫人心裡自然是不服氣的,她的女兒如何能和一個賤婢相提並論,那銀心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丫頭,可紫雲不一樣,她是越國公府的嫡小姐,慶親王妃的親侄女兒,趙天朗的親表妹,這親上做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有什麼不行的。
越國公夫人心裡是一樣想法,可口裡說的又是別一種話,只唯唯喏喏的應道:“是,媳女謹遵孃的吩咐。”
越國公老夫人聽了這話方纔緩了臉色,只揮揮手道:“我要歇一會子,你去吧。”
越國公夫人應了一聲,剛要退下的時候越國公老夫人卻又叫住她道:“今年的年禮,給天朗媳婦的不可簡薄了。”
越國公夫人腳下一滯,咬牙應了一聲是,又站了一會兒,見越國公夫人沒有別的吩咐,這才輕輕的退了下去。
經過今日這一回短暫交鋒,青瑤便成了越國公夫人的眼中釘,她總覺得是韓青瑤搶了屬於陳紫雲的幸福。躺着也中槍的青瑤此時正坐在馬車之中,慶親王妃輕撫着青瑤的手說道:“瑤瑤,紫雲那個丫頭性情刁蠻,她讓你受氣了吧?”
青瑤輕輕搖頭道:“娘,紫雲妹妹其實也沒做什麼,她要媳婦展示繡工,媳婦繡了幾針,被府中的教習誇了幾句,紫雲妹妹心裡有些不自在,說了她們家教習幾句後就跑開了。”
慶親王妃全明白了,陳紫雲自負繡工極好,卻不想強中自有強中手,青瑤被封九姑指點過繡法這事兒慶親王妃是知道的,陳紫雲能比的過青瑤那可真是見鬼了。陳些雲心高氣傲受不得委屈,必是惱羞之下說了些個難聽話,這纔會有後來的之事。
慶親王妃嘆息道:“紫雲一直被嬌慣着,瑤瑤,是娘想的不周全,倒讓你受委屈了。”
青瑤笑着說道:“娘,看您說什麼呢,媳婦好好兒的,根本沒有受委屈,真正受委屈怕是紫雲妹妹,還請娘別怪媳婦年輕氣盛纔好。”
慶親王妃笑道:“好好,咱們是一家人,再不說這些個外道話,瑤瑤,娘有些乏了,先眯一會兒,你也眯會兒吧。”
青瑤應了一聲,就手拿過一條羊絨薄毯蓋在慶親王妃的身上,又給慶親王妃頸後加個了軟硬適中的骨頭枕,慶親王妃閉着眼睛,心中熨貼極了,便是親生閨女,也不過如此了吧。
青瑤不困,她坐在一邊輕輕撩起旁邊的窗簾兒,隔着玻璃窗子往外瞧。青瑤原是想看街景的,不曾想趙天朗的臉突然出現在車窗前,倒嚇的青瑤往後一仰,只嬌嗔的白了趙天朗一眼,趙天朗卻在外頭呵呵的笑了起來。青瑤也笑了,她見趙天朗雙頰發紅,身上披的鶴氅半敞着,北風鼓起鶴氅,倒似在趙天朗的背上扣了老大一口鍋。青瑤忙用手指了指趙天朗的臉,又指了指趙天朗的脣,無聲的說道:“喝了不少酒?熱了?”
趙天朗先是點頭,後又搖頭道:“也沒多少,吃的急了,散散就好。”
青瑤搖頭道:“酒後寒,快把鶴氅繫好,別再着了涼。”
趙天朗嘿嘿一笑,果然乖乖的把鶴氅繫好,青瑤這纔給了趙天朗一個明快的笑容,看得趙天朗心裡癢癢的,真想把媳婦兒從車上抱下來,摟到懷中好好疼愛一番。
然後那是不可能的,媳婦身邊還坐着他的孃親,況且這是大大街上,趙天朗還沒有開放到那種程度,只能忍到回王府再說了。
在趙天朗急切的盼望之中,一行車馬到了慶親王府,慶親王爺和趙天朗在正門處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看着轎子擡起王府,慶親王爺便帶着五六分醉意說道:“天朗,帶你媳婦回去。”
趙天朗見父親走路都不太穩當,便命小廝扶好他,對一旁的管家說道:“還不快擡暖轎過來。”
家丁擡過暖轎,趙天朗直接說道:“送王爺去屋休息。”然後又對慶親王爺躬身說道:“父王,您先回小佛堂歇着,兒子這就去備醒酒湯。”
慶親王爺用力睜大眼睛,眼睜睜看着趙天朗就麼這走遠了,無法說出讓人擡他去安瀾園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