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在東廂房裡品嚐着青瑤爲她準備的美味小點,卻不知道青瑤在前頭正應付着一個她和青瑤都聽說過許多次,卻一次都沒有見過的威國公府大小姐郭宜靜。
這一日,郭宜靜身着大紅繡金繁花着錦貢緞宮裝,下系同色的石榴裙,再配上她髮髻上戴的那套紫金鑲紅寶石鳳釵和三對垂着着紅色寶石的的赤金雲頭步搖,還有身上披着的滾鑲着火紅狐狸毛的大紅羽緞披風,這郭宜靜彷彿把天下的紅都穿上了身,紅的讓人慎的慌。明明是很熱鬧的大紅色,偏讓郭宜靜穿出的鬼新娘的意思。
青瑤覺得眼暈極了,心中暗道:這郭宜靜哪裡是來吃年酒的,分明是扮成了新嫁娘送貨上門來了。難不成現在流行讓姑娘家自己裝扮了送上門麼?這也太……不靠譜了!
三寸寬的同色繡雲紋腰封將郭宜靜的腰束的極細,青瑤很懷疑郭宜靜把她的腰勒的那麼細,回頭可怎麼吃東西啊,不說是吃東西,只怕連口水都不能順利的通過食道滑入胃中。青瑤很不理解,有必要把腰勒成那樣麼,這裡又不是楚國,沒有那好細腰的楚王。青瑤真想不明白,郭宜靜這樣打扮,到底是和她自己過不去呢還是和韓家過不去?若說是和韓家過不去,青瑤怎麼想也想不出郭宜靜的打扮會給自家帶來什麼不好的事情。
在青瑤不着痕跡的打量郭宜靜的時候,威國公夫人和郭宜靜也在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青瑤。青瑤俏生生的站在那裡,小巧的瓜子臉上有着恬靜的笑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彷彿會說話,透着一股子靈氣,青瑤的皮膚好的令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忍不住要嫉妒,光滑,凝白,細膩,水嫩,便是用上了放大鏡,幾乎都不能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毛孔的痕跡,上天真的是太偏愛青瑤了。這種偏愛讓郭宜靜忍不住要抓狂。
郭宜靜一度認爲自己纔是京城裡最漂亮的小姐,可看到了韓青瑤,不論她想不想承認,都不無法改變青瑤比她美麗數倍的事實,若說青瑤是天上的鳳凰,那麼郭宜靜便是人間的凡鳥。凡烏焉能與鳳凰比美!
郭宜靜心裡是羨慕嫉妒恨,威國公夫人便只剩下後悔了。她一直都知道韓青瑤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兒,她當年也見過江意如幾面,的確是很美,可是畢竟隔了那麼多年,當年的印象早已經淡忘了,威國公夫人早就忘記了自己當年被江意如的美震懾的事情,現在看到了韓青瑤,她才又想了起來。便後悔的腸子都要青了,若是當日她能堅決果斷一些,這韓青瑤就能成了她的兒媳婦,有這樣的兒媳婦不僅帶出去面上有光彩,而且韓青瑤那豐厚的嫁妝也能爲威國公府注入新的財力,又能替太后娘娘拉攏了韓家。
威國公夫人可是聽說了,如今整個伏威將軍府裡,韓家大小姐色色都是頭份的,全府上下都把韓青瑤高高的捧起來,據說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把韓青瑤當成眼珠子一般的疼愛,韓大人只是說話聲音略大了些,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便會一齊喝斥韓大人。可見這韓青瑤是何等的得寵。而那個韓家二小姐,她的兒媳婦韓青環,卻終日被關在自己的屋子裡,沒有人疼愛沒有人理會,大有讓她自生自滅的意思。這樣一個不得寵的丫頭,必然不會有豐厚的嫁妝,也不能憑着她拉攏了伏威將軍府,如此一對比,威國公夫人便知道娶韓青環,自家吃虧是吃定的。
想到娶韓青環,威國公夫人便氣不打一處來,當日在崔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除了郭誠和韓青環,再沒有其他人能說清楚,這筆糊塗爛帳真是算不清楚,威國公夫人恨的幾乎不曾把牙根咬斷,臉上的笑容也透着生硬的意思。
青瑤和威國公夫人還有郭宜靜相互打量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青瑤便含笑迎上前,大方得體的客氣道:“郭夫人,郭大小姐好。”
威國公夫人笑道:“賢侄女不要如此見外,叫我一聲郭伯母也就是了,靜兒虛長賢侄女一歲,叫她一聲姐姐便可。”
青瑤含笑道:“禮不可廢,小女不敢譖越。郭夫人郭小姐,請到花廳用茶,妹妹這就過來服侍郭夫人。”剛纔青瑤聽說威國公夫人到,便已經打發丫頭去叫韓青環了,威國公夫人是韓青環的婆婆,她豈能不過來侍候。
聽威國公夫人說郭宜靜比自己只大一歲,青瑤雖然面上含笑,心裡卻腹誹道:“不是說過了年郭宜靜都十七了麼,怎麼卻說比我大一歲,明明是大三歲好不好?”青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大秦,把閨女留到十六歲還不嫁人,做爹媽的就沒法子在親友之間擡起頭來了,而郭宜靜過了年就成了十七歲的剩女,威國公夫人豈能不遮掩遮掩。這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因着客人還有許多,威國公夫人也不能就賴在門口立逼着青瑤叫她一聲郭伯母,便只得笑着應了,自有大丫鬟引着她們母女往花廳用茶。青瑤不着痕跡的瞟了郭宜靜那勒的讓她都透不過氣來的腰身,暗自好笑道:“這麼勒法,也只能坐着幹看了,我們家的好點心,你可是一口都吃不下去的。”
威國公夫人剛走,什麼勇毅侯夫人,威烈將軍夫人馮夫人,馮大公子的夫人……以及許多武官的夫人人都來了,這些夫人們的丈夫或是韓老將軍昔日的部將,或是和韓老將軍有袍澤之誼的戰友,或是被韓老將軍從普通士兵選拔出來,晉爲將官之人,由此可見韓老將軍在軍中的影響何等深遠。
這些夫人們青瑤大多數都是見過的,也有些是年前都被皇上調回京城,她還沒有見過的。因有沈嬤嬤在一旁細心的提點,青瑤也沒有鬧出什麼笑話,反而收了許多的見面禮,只是各色鐲子便收了十幾對,差點兒沒壓斷青瑤的一雙小細胳膊,髮簪珠花珍珠寶石等物,青瑤也收了不少,她的私人財產上又添了一小筆。青瑤很樂觀的估計,照這麼下去,她成爲大富婆指日可待。當然這只是青瑤的樂觀估計,她完全沒有想到趙天朗年紀雖小輩份卻高,等到婚後見那些個皇家子嗣,青瑤會發紅包發的很心疼很心疼的!此是後話,日後再述。
且說韓青環得了信兒,忙讓秋荷和穀雨兩人爲自己梳妝打扮,穀雨的手很巧,很會梳頭,不一會兒便梳出一個立體感極強的翻雲髻,還很恰到好處的彌補了韓青環個子不高的這個缺陷。這一年多來,韓青環不知爲什麼忽然不怎麼長個子了,原本青瑤比韓青環個子矮,只一年多的工夫,她反超韓青環,足足比她高出了大半頭。
簪了一隻赤金銜珠鳳釵,在翻雲髻上點綴了些獨珠小花簪,又在鬢旁戴了一朵時新的粉紅絹花,在臉上抹了白白的宮粉,好歹蓋住韓青環並不太白淨的皮膚,又在脣上抹了桃紅的胭脂。說實話,韓青環這麼一打扮,還不如不打扮的好看,她不打扮,至少還能佔個天然二字,可是現在,天然沒了,美人也沒有裝點出來。就連旁邊素顏的秋荷和穀雨,看上去都比韓青環順眼。
可是韓青環顯然不這麼認爲,她攬鏡自照,還覺得自己挺美,這孩子的審美觀,從根上就被陳氏給帶到溝裡去了。
帶着秋荷和穀雨來到花廳,韓青環上前給威國公夫人問安,纔看到國色天香麗質天成的韓青瑤,再來看醜人多作怪的韓青環,威國夫人心裡這口氣可就堵到心口窩上不去下不來了,只梗的心口疼,臉色都變了。
郭宜靜頭一回見韓青環,看到韓青環是這麼個容貌,不由冷哼一聲,都沒有注意她的親孃被韓青環的尊容鬧心的已經心口疼了。只傲慢的揚起頭,眼睛恨不得要翻到花廳屋頂的斗拱上去了,不屑之意溢於言表。自然,她更不會認爲韓青環是她二哥郭誠的嫡妻,論理,她要叫聲二嫂的,現在就算是韓青環沒有過門,於情於理,郭宜靜都應該和韓青環打個招呼。
還是穀雨發現威國公夫人的臉色不對,忙低聲提醒韓青環道:“二小姐,郭夫人好象不舒服。”
韓青環睜大眼睛一看,果然威國公夫人的額上滲着細汗,她忙上前說道:“夫人您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先去歇一會子,還是要請太醫?”韓青環知道她得好好巴結威國公夫人,將來才能在威國公府站住腳,因此拿出她從來都沒有的殷勤上前問道。
韓青環的聲音不小,眼睛朝天的郭宜靜當然能夠聽到,她一撇嘴,俯身隔開韓青環,嬌聲道:“娘,您哪裡不舒服?”
威國公夫人當然不能說自己是被韓青環噁心的心口疼,只搖搖手道:“靜兒,娘沒事,喝點子熱茶就好了。”
郭宜靜立刻橫了韓青環一眼,頤使氣指的說道:“還不快給娘倒熱茶來。”
要知道花廳裡可不是隻有威國公夫這一門客人,還有其他的夫人們,大家見郭宜靜在別人家做客都如此囂張,越發確定了郭家大小姐娶不得這一信念,當然,此時的她們還不知道威國公夫人在郭宜靜被屢次拒婚之後,已經絕了將郭宜靜嫁出去的念頭,決定在今科舉子之中選一個青年才俊招做上門女婿,讓郭宜靜一輩子都不用離開威國公府。
韓青環也不是能受氣的,她剛要反脣相譏,卻被秋荷悄悄拽了一下,韓青環想起前幾日秋荷和她說的那些話兒,竟然生生把這口氣忍了下來,恭順的笑道:“好,我這就去給夫人倒茶。”
其實茶水點心什麼的都是早就備下的,韓青環只是要走到桌前將茶端到威國公夫人的面前就行了,韓青環去端茶,看到桌上有道鹹酸金桔,碟子邊上有些細細的鹽末兒,韓青環心裡便有了計較。她先給威國公夫人送了茶,然後回到桌旁,將那些細白鹽末兒悄悄灑到一杯茶中,然後端着茶走到郭宜靜的面前,笑着說道:“妹妹請用茶。”
定了親之後,韓青環便有了叫郭宜靜妹妹的資格,雖然郭宜靜比她大上四歲。郭宜靜冷哼了一聲,她還真有點兒口渴,便將茶接過來喝了一口。這口茶一沾脣,郭宜靜便怪叫一聲將茶噴了出來,韓青環料着先機,已經先閃到一旁,並沒有被郭宜靜這口加了料的茶噴中。
郭宜靜本來就是個霸王脾氣,她將茶杯往地上狠狠的一摜,抓着韓青環的衣服大叫道:“韓青環,你好惡毒!”
大家原本正在說笑着,忽然聽得一聲脆響,既而便又聽到郭宜靜發作,威烈將軍夫人馮夫人是個愛管事的,便走過來笑着說道:“郭大小姐這是怎麼了,莫非被茶燙了口?”
韓青環忙說道:“這怎麼可能,小女是試過了茶盞的溫度才送到妹妹手上的,這茶溫度正好喝,一點兒都不燙的。”
郭宜靜被韓青環那委屈的聲調氣的不行,只大叫道:“茶是不燙,可是你在茶里加了什麼,我從來都沒有喝過這樣又苦又鹹的茶!”
郭宜靜的聲音很大,那些夫人小姐們聽了都微微皺眉,不免都嚐了一口手邊的茶水,馮大公子的夫人笑着說道:“這茶的味道很好啊,嘗着象是去年的秋茶。”去年的秋茶到現在也不過三個多月,算是新茶了。其他的夫人小姐們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馮大公子的夫人的意見。
威國公夫人被郭宜靜這麼一鬧,心口是不堵了,可是又轉了腦仁兒疼。她知道郭宜靜自被韓青雲拒婚之後,性情便有些古怪,那口氣壓在她的心裡始終沒有出來,所以今天郭宜靜要到伏威將軍府吃年酒,威國公夫人也就由着她鬧騰,要穿紅衣就穿紅衣,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有一條,她不能讓郭宜靜在伏威將軍府無理取鬧,你便是要鬧,也得找個站的住的由頭再鬧吧,要不然豈不是丟臉加吃虧,什麼好處都賺不着的。
郭宜靜打從生下來就沒吃過這種暗虧,當然,不算被拒婚的事情,被拒婚,她那是吃了明虧。而且算計她的,竟然是韓青環這個醜八怪,郭宜靜絕對相信剛纔那杯茶是韓青環做的手腳,她只恨自己沒有留意,抓韓青環一個現行。正惱着,郭宜靜又聽得威國公夫人低聲斥道:“靜兒,這麼大的人怎麼連個茶盞都拿不穩,還驚了大家,快給大家賠個不是。”
郭宜靜氣的雙眼都要鼓出來了,她的腰封束的又緊,一口氣沒上來,郭宜靜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威國公夫人的身上。威國公夫人嚇壞了,急忙抱着郭宜靜叫道:“靜兒,你怎麼了,可別嚇娘啊,快醒醒……”
韓青環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把郭宜靜給氣昏了,也嚇得白了臉,當然,她臉上搽了太多的粉,白也看不出來,只扎煞着兩手不知如何是好。穀雨想起聽人說過掐人中可以救醒昏厥的人,便忙說道:“夫人,您快掐郭小姐的人中。”
威國公夫人急糊塗了,忙問道:“人中在哪裡,你快來幫我救醒靜兒!”
穀雨正要上前,卻被秋荷拽住,她立刻會過意來,忙對韓青環說道:“二小姐,您快掐郭小姐的人中。”穀雨邊說邊指向自己的人中位置,示意給韓青環看。
韓青環看了穀雨一眼,眼神裡有一抹算你識相的意思,便走上前撥下頭上的鑲珠小花簪,往郭宜靜的人中扎去。郭宜靜吃疼,“啊”的大叫一聲,本能的攥拳一揮,好巧不巧正打到了韓青環的眼窩,韓青環猝不及防,被郭宜靜打翻在地,真是眼睛與屁股齊傷,疼的韓青環眼淚嘩嘩直流,在臉上衝出兩道溝,露出了原本的皮膚顏色,雖然說淚溼紅闌杆聽上去很美,可看上去一點兒都不美,任誰看着一個女人的眼淚將臉上的粉衝出兩道溝,都只會大搖其頭。
威國公夫人一心都在女兒身上,沒有留意到韓青環,可是其他的女賓們都看到了,大家礙着伏威將軍府的面子不好說什麼,可心裡的想法卻是沒有人有管的住的,只等換個場合,韓青環臉上的粉,必會成爲這些夫人小姐們最好的一個談資。
花廳裡的動靜驚動了青瑤,她忙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坐在花廳中的人先是被郭宜靜的一身紅衣凌虐了視線,又被韓青環臉上厚厚的粉噁心了一把,再看到青瑤的時候,無疑便會覺得青瑤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女,美的那麼輕靈那麼動人那麼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果然美與醜是相互映襯的,韓青環的醜容與郭宜靜的醜態把青瑤襯托的更美,同樣,青瑤的美也將她們兩個襯托的醜上加醜,原本三分的醜,生被襯托成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