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嬤嬤奉命派人去瞧着韓大老爺何時回來,可是從半上午一直等到天色擦黑,連韓大老爺的影子都沒有瞧見,楚嬤嬤獻的計,柳姨娘可沒法子施用。
這一整天都沒見到韓遠城到頤年居請安,就連青雲也只是在早上露了一面便沒有出現,韓老夫人不由心中疑惑,便遣人去了遠逸堂和及第居兩處瞧瞧這爺倆兒到哪裡去了。
兩處的下人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去了何處,韓老夫人一聽便急了,立刻叫來管家韓安問道:“大老爺和雲哥兒去哪裡了?”
韓安也不知道,早上韓遠城父子二人出門的時候並沒有交代下來,他是下人,自然不好上趕着打聽主子的去向。韓老夫人可真的急了,忙讓人請老太爺和韓遠關過來。
韓遠關見韓老夫人急的不行,便也不敢再瞞着,將韓青江離家出走的事情說了出來,韓老將軍大怒,拍着桌子吼道:“混帳東西,跑了就跑了,還找什麼找,我沒有這種不通人事的孫子。”
韓老夫人雖然也是怒容滿面,不過她總比韓老將軍要剋制一些,只皺眉責備道:“遠關,你怎麼也糊塗了,青江離家出走,你早該來告訴我們,怎麼還幫你大哥藏着掖着?”
韓遠關低下頭沒說話,倒是在一旁陪着韓老夫人的青瑤說道:“奶奶,二叔定然是想着父親和哥哥一早就能把青江找出來,那樣就不用驚動爺爺奶奶了,這大過年的,二叔也是不想讓爺爺奶奶心情不好。”
韓老夫人嗯了一聲,神色稍緩的說道:“他們父子這會子都沒回來,也沒帶幾個人,若是有個什麼難處可怎麼使得?”
青瑤知道這會兒只有她纔好說話緩和氣氛,便說道:“奶奶您別擔心,父親和哥哥身邊怎麼也要帶着幾個人的,這裡是京城,又是在年節裡,不會出什麼事情的,您放心吧,說不定父親和哥哥已經找到了青江,正帶着他往回趕呢。”
韓老夫人嘆道:“但願吧!”
果然青瑤是個小福星,她說完沒多會兒,便有人來報,說是大老爺和大爺還有三爺都回來了。韓老將軍立刻吼道:“讓他們過來見我。”
韓遠城韓青雲和韓青江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被提到了頤年居。韓遠城帶着兩個兒子跪下請安,韓老將軍鐵青着臉道:“遠城和雲哥兒起來。”
韓遠城和青雲站了起來,閃出跪在他們身後的韓青江。韓青江的樣子明顯狼狽許多,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刮出了好幾個大口子,沾滿了泥濘的雪水污泥,臉上蹭了幾塊泥巴,額頭還破了皮,這些還都不算什麼,最讓韓青江無法忍受的是,他一出韓府便被賊給盯上了,還沒走到陳府,他那隻裝着金錁子和銀票的包袱便被人搶了,傾刻之間,韓青江便從擁有一筆讓普通中產之家一輩子吃穿不愁財產的小富翁變爲一究二白的窮光蛋,這讓他怎麼受的了。
韓老將軍卻沒有因爲韓青江的狼狽不堪而緩了臉色表示心疼,只怒喝道:“韓青江,你長本事了啊,連離家出走都學會了,你還有什麼不會的!你有本事離家出走,還回來做什麼?”
韓青江伏在地上嗚嗚直哭,這一回離家出走,讓韓青江嚐到了什麼叫人情冷暖。他被搶之後便踉踉蹌蹌的去了陳府。扣開陳府的大門,門子一看韓青江的樣子,便飛快跑到裡面向陳大老爺回稟,陳大老爺沒有象從前那樣立刻讓人開門迎接,反而是細細的問了韓青江的形容,然後淡淡說道:“就說我不在家,打發他走。”
門子便又回到大門前,只說大老爺不在家,韓青江便叫囔道:“大舅不在家有什麼關係,舅母和表弟總在家吧,你快讓我進去。”
那門子見韓青江聽不懂他的意思,便不耐煩的拉長了臉將韓青江向外一推,嘭的一聲將門重重關上,任韓青江跌落在泥濘的雪地之中。
府中,陳大夫人問道:“老爺,您從前最疼江哥兒,怎麼卻……”
陳大老爺冷聲怒道:“你知道個屁!老三還不是被月娥指使着,才把自己送進了五城兵馬司,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探監都不給探。韓遠城已經遞過信來了,說月娥犯下七出之罪,不過看在兩家的面子上,纔不公開休了她,可是陳家這門姻親他已經不承認了,他既然如此絕決,我爲什麼還上趕着用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陳大夫人這才明白過來,忙說道:“老爺說的是,是妾身糊塗。”
陳大老爺滿意的點點頭道:“這些年來雖說月娥也給了我們不少好處,可是我們也沒少幫襯着她,所以兩下里是扯平了的,江哥兒是韓家的子孫,我爲什麼要收留他,況且我也沒有收到他被韓家逐出家門的消息,若是貿然收留於他,豈不是明擺着和伏威將軍府對着幹,我們陳家那裡扛得過伏威將軍府,所以必須把江哥兒趕出去,讓他無路可走,自己回韓家去。”
陳大夫人想了想才說道:“可是老爺,若是江哥兒因此記恨上您,那豈不是……”
陳大老爺微微一笑道:“他若是能想明白我今日的用意,日後還能有點出息,那樣也就不會記恨於我,若是想不明白,日後也不堪大用,還怕他做什麼?”
陳大夫人是那種丈夫說什麼便是什麼的人,便也沒有別的話,只將吃了閉門羹的韓青江丟到腦後去了。
韓青江見叫不開陳府的門,便又去爬起來去了楊府,從前他跟着陳氏到楊府,每一回都受到極爲隆重的禮遇,他的三姨楊陳氏也最疼愛於他。
韓青江好不容易走到楊府門前,已經是用去三個多時辰,此時的他又冷又餓又累,只想着到了楊府能舒舒服服的吃上滾熱的飯菜,換一身暖和的乾淨衣裳。
韓青江擡頭看着楊府的大門,卻愕然發現門上掛着一把大銅鎖,門上寫着楊府二字的匾額也被取了下來。韓青江頓時被驚的透心涼,他抓過一個路過之人指着楊府叫道:“這家人呢,他們去哪裡了?”
那被韓青江抓住的人是楊家的鄰居,他搖搖頭道:“唉,楊家沒了頂樑的男人,楊老太太帶着媳婦和孫子回鄉下去了,聽說已經叫了經濟幫着賣房子,估計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憐啊,好好一個人就這麼沒了,她們整日裡說自家有這個親戚那個親戚的,我看一出了個事,什麼親戚都沒有靠前的,都算什麼親戚……”
那鄰居說了一回,搖着頭走了,留下韓青江一個人發呆,他自然不知道,楊氏一門孤兒寡母離開京城,正是他的父親的手筆。當日韓遠城爲了拿回那些放印子錢的字據,可用了不少狠辣的手段,楊氏不得不把所有的字據交出來,還供出了具體放印子錢的那些幫手,韓遠城手段了得,用楊氏的兩個孩子逼着楊氏將這些人誆到楊家,請他們吃酒,又逼着楊氏在酒裡下了慢性毒藥,這些藥在人體裡至少要潛伏十天半個月纔會發作,一發作起來便如同患了絞腸痧一般,疼上半日就會疼死。楊氏因做了這件事情,心中害怕極了,她也怕韓遠城對她下手,便連夜帶着一家老小離開京城遠走他鄉,對鄰居說是回老家,實際上楊氏根本就沒有回鄉,而是遠遠的去了其他的地方,好讓韓遠城再也找不到她們。
韓青江在楊府門口發了半天的呆,這才拖着沉重的腳步向他的二姨家走去。
沒有意外的,陳氏的二妹也把韓青江拒之門外,韓青江沒有別的去處,只能在京城裡遊蕩,此時的他已經後悔了,明明能好好在伏威將軍府裡當他的三爺,他爲什麼要離家出走,不只被人搶了不說,還在親戚家門外倍受冷遇,從前他從來沒有受到這樣的待遇,他到誰家,誰不把他高高在上的捧着。現在韓青江纔有些明白,那些人捧的不是自己,而伏威將軍府,是他的父親韓遠城。沒有了韓家這個大靠山,他什麼都不是。
韓遠城和韓青雲將陳氏的親戚家走了一圈,他們都說韓青江不曾來過,韓遠城父子又不能張揚此事,只能私下尋找,他們找遍了四九城都沒有找到韓青江,那時天已經黑了,韓遠城知道這事瞞不住,便打算和韓青雲回家和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稟明真相,可是卻在通往伏威將軍府的街道上找到了正腳步蹣跚的韓青江,原來韓青江心裡後悔極了,只想着家裡的高牀暖枕和噴香的飯菜,便一步一步的走上回頭路。
聽韓青江邊哭邊說了這一天一夜的經歷,韓老將軍的眉頭卻微微舒展了些,可是臉色和言辭依然冷峻,只喝道:“在外面受了罪就知道回家了,你不是要離家出走的,還回來幹什麼?”
韓青江拼命磕頭道:“祖父,青江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祖父饒了青江這一回吧。祖母,父親,二叔,哥哥,大姐,青江真的知道錯了,求您們原諒我吧!”
青瑤見韓青江的確狼狽的一塌糊塗,又想着他今年才十一歲,還是小孩子,哪個小孩子沒犯過錯呢,若是隻揪着不放,的確也有些過了,說不定韓青江經此一事,從此就改好了。他畢竟也是韓家的子孫,若是能走正路,也是一件對大家都好的好事。
想到這裡,青瑤輕聲說道:“爺爺奶奶,青江的確犯了大錯,可是看他的樣子必是在外頭受了不少的罪,況且現在又是大年下的,便先記下這一回吧,讓他回去換個衣裳吃些熱飯菜,再慢慢教導他可好?”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瑤瑤說的有理,老太爺,明兒就過年了,講究了一家團圓,江哥兒犯了錯且記着,等過完了年再罰他。”
韓老將軍沉沉看着韓遠城,韓遠城自然不能替韓青江說話,倒是韓遠關笑道:“爹,您看江哥兒已經回來了,看來也長了些見識,您只當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出去撞一撞,便知道深淺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依了孃的話,暫且放過他吧。”
青雲也說道:“爺爺,三弟是自己回來的,爹和孫兒只是在路上遇見他,想必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三弟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水米未盡,遭了不少的罪,也能得到教訓了。就請爺爺先記着這一回,若是下回三弟再淘氣,您一起發落也不遲。”
韓老將軍看向韓遠城,沉聲說道:“遠城,你說呢?”
韓遠城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韓青江一眼,方纔躬身說道:“父親,兒子以爲先讓江哥兒回去把自己收拾好,別壞了一家子過年的興致,過了初一便罰他在閉門思過好好讀書,哪裡都不許去,徹底磨磨他的性子。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韓老將軍看了瑟瑟發抖的韓青江一眼,方纔點點頭沉聲道:“先這樣辦吧。”
韓青江連連向衆人磕頭道:“多謝爺爺奶奶爹爹二叔哥哥大姐姐爲青江求情。”
韓老夫人淡笑道:“看來這離家出走也不是沒有好處,江哥兒出走了一回,倒在禮數上週全了許多。”
韓青江滿面慚愧的說道:“奶奶,從前是青江不懂事,以後再也不敢了。”
韓將軍沉聲道:“還不回去收拾了自己,這樣成休體統!”
韓青江忙又磕了幾個頭,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自有丫環接着他,把他送到遠逸堂去了。
韓青江走後,韓老將軍皺眉對韓遠城說道:“你是做人父親的,要好好負起教導兒女的責任,江哥兒有錯,可你這個做父親的錯更大。”
韓遠城唯唯喏喏的躬身低頭聆訓,韓青雲便給青瑤使了個眼色,兩個悄悄的退了下去。韓老將軍見狀,眼中倒流露出一抹欣慰,雖然韓青江不着四六,可他還有青雲青瑤這兩個好孫子好孫女兒。
韓遠城瞥見兒子女兒都退了出去,便跪下請罪,言辭懇切的將自己狠狠的責備了一番,韓遠關又在一旁替他說好話求情,好不容易纔哄得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神色緩和,不再生氣了。
青雲將青瑤叫出去,青瑤便問道:“哥,你怎麼會父親一起去尋找三弟?”
韓青雲便把早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輕聲說道:“瑤瑤,我瞧着爹有些後悔的意思了。”
青瑤皺眉道:“後悔,他後悔什麼?後悔當年沒有遵守對孃的承諾,還是後悔對你我兄妹的不聞不問,或者是後悔娶了那樣的填房?”
青雲皺起眉頭,很不贊同的沉聲叫道:“瑤瑤,他到底是我們的父親,自古無不是之父母,你不能這樣說。”
青瑤不比韓青雲對韓遠城還有些感情,韓遠城之於青瑤,就是一個渣的不能再渣的男人,甚至,在青瑤心裡,從來都沒有把他當作自己的父親,所以她沒有韓青雲那麼多的孺慕之情。說話也更直接尖銳。
“哥哥,他真的沒有不是麼?他是怎麼對孃親的,是怎麼對你我兄妹的,但凡他有一點心,我也不用受這樣的罪。”青瑤想起來就火大,只氣呼呼的叫了起來。
韓青雲默然,的確,但凡韓遠城能對他們兄妹盡一絲絲做父親的心,青瑤也不會被陳氏虐待,也不會中毒,他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膽的活着。
青瑤看到青雲那沉默中帶着些掙扎和不贊成的意思,心裡便無名上火,只氣鼓鼓的說道:“哥你慢慢想,我要去準備明天的年夜飯了。”說完,青瑤便將青雲一個人丟下,快步走向小廚房。
青雲看着青瑤氣成這樣,心裡很不舒服,想也不想便叫道:“瑤瑤,你別生氣。”說實話,韓遠城這個沒有盡到責任的爹和青瑤這個唯一的親姝妹之間,韓青雲還是會選擇青瑤,他們兄妹的感情不是別人能瞭解的。
青瑤停了下來,她細想想,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對,畢竟韓青雲沒被誰穿了,他對自己父親有那樣的孺慕之情是天經地義的,她夏若淳憑什麼因此而責怪他呢?
青瑤轉身走向韓青雲,臉上已經沒了怒意,只低低說道:“哥,是青瑤不對,青瑤不該那麼說話。”
韓青雲臉上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寵溺的笑道:“瑤瑤,你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大了,在哥哥這裡怎麼都使得,可是等出了門子就不能這樣了,不許這麼和子綱發脾氣,姑娘家還是要溫柔些的好。”
韓青雲說着這話,腦子裡便浮現出華靈素的樣子,唉,他也就是有嘴說青瑤沒嘴說自己,想到華靈素那跳脫不羈的性情,青雲忽然覺得自己成婚以後,會進入一個新的世界,也許娶了華靈素,就等於娶了一大攤的麻煩。於是乎,京城頭號美男子韓青雲,開始不由人的患得患失,得了婚前恐懼焦慮綜合症!他再也沒有心思說青瑤了,只搖頭嘆氣撇下青瑤走開了。倒鬧的青瑤一頭霧水,不知道她這位哥哥忽然發的是什麼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