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生孩子生的很順利,孩子的哭聲也很響亮,孫嬤嬤在外頭聽見,便帶着奶子進了血房,孩子剛剛被穩婆用襁褓裹好,穩婆正不知道該向誰道喜討喜錢的時候,孫嬤嬤便進來了。
這穩婆常在大戶人家裡走動,一看孫嬤嬤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她是個有頭臉的管事嬤嬤,便主動抱着孩子上前說道:“嬤嬤快看,是個壯實的小哥兒。”
孫嬤嬤立刻拿出兩隻金錁子笑着說道:“您辛苦了,這是我們老夫人賞的喜錢。”
那穩婆一看是二兩一個的金錁子,臉上便笑開了花兒,將嬰兒送到孫嬤嬤的懷中,歡天喜地的接了金錁子,屈膝連聲道謝。因爲這穩婆並不是在官中名冊上的,到大戶人家裡也只是給姨娘通房之類的人接生,通常能得個十幾二十兩銀子的賞錢便了不得了,如今韓老夫人一賞便是二兩金子,相當於四十兩銀子,而且那金子的成色極好,在黑市上換五十兩銀子也是有可能的,因此這穩婆便沒口子的誇起那剛出生的小嬰兒,倒將牀上的柳姨娘撂在了一邊。這穩婆見柳姨娘生產,都沒有一個當家主事之人在外頭守着,便知道柳姨娘無足輕重,理不理都行。可是孫嬤嬤看上去就是個管事嬤嬤,她得好好巴結着才行。
柳姨娘因生的不是很費力氣,所以仍清醒的,她抓着在旁邊服侍的丫環小玉說道:“快把孩子抱給我。”
孫嬤嬤聽了柳姨娘的話,不屑的輕哼一聲,將孩子放到奶子的懷中,對她說道:“快送給老夫人瞧瞧。”
奶子把孩子抱了出去,柳姨娘立時急了,巴着牀邊兒就要坐起來,孫嬤嬤也沒有理會她,只是對穩婆說道:“媽媽辛苦了,洗三之時再請過來吧。”
穩婆知機,立刻應聲稱是,趕緊退了出去。屋中其他與柳姨娘不相干的人也都跟着退了出去,孫嬤嬤走到柳姨娘跟前,冷着臉說道:“老夫人說了,這孩子先養在她的跟前,等滿了月便送到二夫人房裡。柳姨娘,你最好安份守已,不要鬧出什麼夭蛾子,否則,你一個小小的妾奴,死活可都捏在主子的手中。”
說完,孫嬤嬤轉身便走了出去,等柳姨娘回過味兒,孫嬤嬤都已經到了頤年居,正奉承着韓老夫人看孩子呢。剛出生的孩子活象只紅皮小猴子,實在看不出什麼好看不好看,倒是聽了消息韓過來的韓遠關和李氏看着喜歡的不行。他們兩個原本都是極喜歡孩子的人,可是因爲韓遠關身體的原因才只有鑫哥兒一個。如今看這初生的小嬰兒,那父愛母愛便氾濫的一發不可收拾,李氏抱着孩子便不鬆手了,稀罕的不行。
不多一會兒,青瑤從外面走進來,笑着說道:“奶奶二叔二嬸,爺爺給小弟弟起好名字了,叫青鈺。”說着,青瑤便把一張紙遞給韓遠關。
李氏抱着小嬰兒便叫了起來:“鈺哥兒,這名字真好聽。”
韓遠關看到紙上來有一個名字,韓青鈞,便問道:“瑤瑤,有兩個名字?”
青瑤忙說道:“爺爺說璞哥兒從現在開始改名叫青鈞,爺爺說等珏哥兒滿月之後,一起上祖譜。”
韓遠關愣住了,雖然韓遠城說過要把璞哥兒過給他,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讓璞哥兒改名字,當初給兩房的孩子起名字,是韓老將軍定下的,大房的孩子從“玉”字旁,二房的孩子從“金”字旁,這一改名字,就意味着這兩個孩子從此再與大房沒有一點兒關係,過繼一個還說的過去,過兩個兒子,韓遠關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便搖頭道:“這不行,娘,我去找爹說說。”
韓老夫人拍拍韓遠關的手說道:“遠關,這是爹和你大哥的共同的意思,你大哥沒有一絲的勉強,這孩子雖然沒有託生在你媳婦的肚子裡,可是從落生就養着,和親生的一樣。”
韓遠關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青瑤見韓遠關彷彿有些個不能承受的意思,便想活躍一下氣氛,可巧李氏抱着鈺哥兒不鬆手,青瑤便笑着說道:“瞧二嬸這麼緊緊的抱着鈺哥兒,竟是怕有人來搶怎麼着。”
李氏知道青瑤的意思,便笑着說道:“也是我們娘倆兒有緣份,看到我們鈺哥兒,這我心裡眼裡可再就沒有別的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韓老夫人指着李氏說道:“你越這麼說,我偏不讓你抱回去,得滿月之後再說。”
李氏忙說道:“娘,您就讓媳婦抱回去吧,媳婦一定會好好養他的。”
韓老夫人笑道:“你竟是個鐵打的不成,又要忙青雲的婚事,又要準備發嫁青環,還想養鈺哥兒,就算是個鐵打的人,也撐不住的。就這麼說定了,等鈺哥兒滿了月,你再自己帶吧。”
青瑤亦說道:“二嬸,您又不是三頭六臂,那兒有那麼多精力面面到,今兒白天還累暈了,這會兒又當自己是沒事人一個啊。”
韓遠關雖然擔心老母親辛苦,可也不捨得妻子勞累,便說道:“娘,不如就讓奶子帶着鈺哥兒住到遠山堂去,有奶子,兒子也能在一旁照應着,娘和鳳兒都不用費心。”
韓老夫人想了一會兒,點頭說道:“也行,如今只有兩個奶子,乾脆再找兩個,有四個人服侍着,遠關只看着就行,這樣誰都累不着。”
於是便這麼說定了,剛出生的韓青鈺被抱到了遠山堂,安置在李氏房間的隔壁,與鈞哥兒同住一個套間。也許是親兄弟的關係,也許是小孩子都喜歡小孩子,總之鈞哥兒對鈺哥兒的到來表示出極大的歡迎,非常大方的將自己的玩具讓給鈺哥兒玩,含糊不清的叫弟弟,逗得韓遠關和李氏笑個不停。
自從年三十開始,鈞哥兒被帶到遠山堂,李氏將鑫哥兒小時候的玩具都找了出來一古腦兒的放到鑫哥兒的房間裡,平日不太忙的時候還常去陪着鈞哥兒玩,韓遠關更是每日都會拿出兩個時辰的時間陪着鈞哥兒,教他說話,讀書給鈞哥兒聽,鈞哥兒自從三個月後便一直由奶嬤嬤們帶着,柳姨娘有了身孕後便對鈞哥兒疏忽了許多,若非是跟着韓遠城到京城裡來,柳姨娘平日連抱都不抱鈞哥兒一下的。所以鈞哥兒對於見不到柳姨娘,絲毫沒有哭鬧,很快便和韓遠關還有李氏親近的象是一家人,已經開始叫韓遠關爹,叫李氏娘了。
韓遠城在柳姨娘生產的時候避去了遠山堂,韓遠關和李氏帶着鈺哥兒回來時,韓遠城還沒有回去。韓遠關便喚道:“大哥,爹給這孩子起名叫青鈺,你來看看。”
韓遠城走到韓遠關的身邊,看看在襁褓之中熟睡的鈺哥兒,將手按到韓遠關的肩上,笑着說道:“二弟,恭喜你。”
韓遠關一愣,韓遠城又說道:“你就當這孩子是你和弟妹生的,大哥會把柳氏帶回江南,從此再也不會帶她回京城。她這一世都不會再見到這兩個孩子,放心吧。”
韓遠關忙說道:“大哥,我沒有這個意思。”
韓遠城卻道:“二弟,這是大哥的意思。大哥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以後,大哥也不會再要孩子了,就到這裡吧。”
說完,韓遠關便大步走了,連頭都沒有回,彷彿韓遠關懷中的孩子和他真的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李氏有些轉不過來,只皺眉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韓遠關嘆了口氣道:“大哥這麼多年在外頭,我現在也有些不瞭解他了。鳳兒,既然大哥如此說了,這兩個孩子就是咱們的兒子,咱們要象對鑫哥兒一樣對他們,該管的要管,可也不能讓他們白受了委屈。”
李氏忙說道:“老爺放心,在妾身眼裡,鈞哥兒和鈺哥兒和鑫哥兒都是一樣的。”
夫妻二人邊說着話,李氏邊將韓遠關推到房中。先安置好鈺哥兒,又看了鈞哥兒一回,夫妻兩個纔回到自己的房,李氏蹲在韓遠關的面前,雙手撫着韓遠關的雙腿問道:“老爺,腿上感覺如何?”
韓遠關笑道:“這才二十天,日子還短呢,現在還行,不過腿上的肉結實了,好象也有勁兒。”
李氏喜的直哭,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老爺,我們總算有盼頭了。”
韓遠關撫着李氏的頭髮說道:“是啊,有盼頭了,鳳兒,等我腿好了,一定給你個閨女。”
李氏臉上一紅,將頭輕輕的放在韓遠關的腿上,低低說道:“我們現在有三個兒子,若是再有兩個閨女,叫我減壽十年我都願意。”
韓遠關笑道:“我們一起減,一人減五年好了……”
且不提韓遠關夫妻情意繾綣,只說韓遠城回到了遠逸堂之時,柳姨娘的西廂房已經被打掃乾淨了,柳姨娘得在這裡坐月子。韓遠城還沒有進垂花門,便聽到西廂房中傳出號淘大哭的聲音。韓遠城皺了皺眉頭,向西廂房走去。
柳姨娘哭喊的內容很有意思,她沒有哭兒子,也沒有其他的,只是一個勁兒的哭道:“堂姐啊……你可知道妹妹我好慘……上回你還說要給你沒出生的小外甥見面禮,我只說等生下來帶他出去你,可憐我自己都沒有看到啊……”
柳姨娘用一陣近乎哭喪的唱腔將以上唱詞哭唱出來,讓韓遠城聽了忽然想笑,他想起從前在江南巡查地方時看到村莊裡辦白事,那些人便是這樣哭唱的,當然,唱的詞是根據和死人的關係而定的。明明是在哭喪,可是在韓遠城聽來,那哭唱的可笑程度遠比悲傷程度來的更好。這會兒聽柳姨娘哭唱,韓遠城只覺得柳姨娘彷彿在給慶親王妃的柳側妃哭喪一般。此時,他絲毫沒有想到,柳姨娘爲何單把柳側妃拎出來哭。
柳姨娘原本是沒有哭的,可是她放在門口的眼線一看到韓遠城回來,便立刻飛跑去報信,這纔有了那一出精神的遠房堂妹哭堂姐。柳姨娘分明就是哭給韓遠城聽,借柳側妃向他施壓的。
韓遠城走到西廂房門口,便聽到柳姨娘的兩個丫環在苦勸柳姨娘,柳姨娘卻一口一個堂姐的哭個沒完。韓遠城搖搖頭,聽着柳姨娘的哭聲中氣十足,他便轉身往正房裡去了。
韓遠城剛進正房,便聽身後傳來陣怒罵道:“嚎什麼嚎,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姑奶奶就要出嫁了,你鬧的姑奶奶睡不安穩,找死啊!”這聲音赫然就是韓青環的。
自從那日威國公夫人帶着郭宜靜到伏威將軍府吃年酒,讓韓青環小小的吃了苦頭,韓青環便再也不收斂自己的性子,時不時的便和柳姨娘鬧上一回,柳姨娘見一昧的裝柔弱沒有用,處處吃虧,便在韓遠城不在家的時候也挽起袖子和韓青環對練,只不過她還沒有韓青環會撒潑,總是在交鋒中敗下陣來。而韓青環嚐到了勝利的喜悅,就更加變本加厲了。只短短二十天的時間,韓青環在成爲潑婦的修行之路上取得突飛猛進的進展,現在整個伏威將軍府的人都已經不擔心她嫁到威國公府會被欺負了,說不定威國公府的人會被韓青環欺負的受不了,會將她休回孃家呢。在韓老將軍看來,韓青環就算是被休回孃家,都比繼續和威國公府做親戚強。
韓遠城聽到韓青環的大叫,無力的搖了搖頭,只將門關上,假做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見,他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讓自己清靜清靜。
柳姨娘見自己沒有哭來韓遠城,也傻了眼,不過她不信邪,命小玉取過筆紙,在枕上給柳側妃寫了一封信,讓柳側妃一定幫她把兩個兒子要回來。
次日一早,柳姨娘便讓人趁着喜餅鋪子來送喜餅的忙亂之時溜出伏威將軍府,將信送到了慶親王府柳側妃的手中。
正月快過完了,慶親王和柳側妃的身體都已經康復,可是趙天賜卻沒有太大的起色,自那一回柳側妃因着兒子兒媳婦同房而大鬧欣意院之後,趙天賜的精神一直很不好,總是昏昏沉沉的,一日裡總要睡上七八個時辰。
慶親王和柳側妃急的不行,便張羅着給趙天賜請太醫,可是這個提議卻象是踩了趙天賜的尾巴一般,他的急額上青筋暴起,滿臉都是大顆大顆的汗珠子,只差以死相逼不許人請太醫了。
秦桑見此情況,一顆心沉了下去,自從那一日之後,趙天賜便不讓她和自己同牀,只讓秦桑睡在屋裡的榻上。秦桑想上牀,想親近趙天賜,可趙天賜卻以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硬生生的拒絕秦桑靠近自己。秦桑也不敢違了趙天賜的意思,只得一直歇在榻上,算起來都快一個月了,秦桑還是沒有等到趙天賜心軟,讓她睡回牀上去。
而且趙天賜現在的行爲也比從前古怪了許多,比如說他換中衣,前陣子他還讓秦桑幫他換,或者讓小廝服侍着。可是從那一回之後,趙天賜突然一反常態,要求自己換中衣,憑是誰都不許上前,而且還要將帳幔都放下來。
每一回,趙天賜換下來的中衣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可就是因爲看不出特別,秦桑心裡才更加的懷疑。可是現在她連趙天賜的牀邊都不能接近,自然不要說到牀上查看些蛛絲馬跡了。
趙天賜的古怪行爲讓慶親王爺和柳側妃兩個憂心忡忡,又不能請太醫,這可真愁死他們兩個了。慶親王妃倒是提過兩次,說不能由着趙天賜的性子,病向淺中醫,萬不可等病重了再尋醫問藥,到那時可就耽誤了。
可是柳側妃對慶親王妃有着天生的敵意,但凡慶親王妃所說任何關係到趙天賜的事情,她從來都會想也不想便直接反對,這一回也不例外。柳側妃沒敢當着慶親王妃的面說什麼,卻在背後向慶親王哭訴了一通,說慶親王妃對趙天賜心懷惡意,一定不能聽王妃的意見。慶親王雖然也覺得有病就該請大夫,可是趙天賜以死相脅,決不讓太醫給他診脈,太醫來了兩回都被趙天賜攆了出去,從此,太醫院的太醫們再也不肯到慶親王府爲趙天賜看病了。
慶親王妃對於趙天賜的舉動也感到很奇怪,便在私下裡和趙天朗聊天的時候說了起來,趙天朗卻笑了笑,命周圍服侍的人都下去,將小華太醫告訴他的那個大秘密告訴給慶親王妃,慶親王妃聽罷,愕然道:“竟有這等事?難道說天賜自己已經知道了?”
趙天朗點點頭說道:“以他的行爲來看,應該是知道了,要不怎麼死活不肯讓太醫診治呢?”
慶親王妃微微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趙天朗不解,便問道:“娘,他生不出孩子對我們娘倆兒是好事,您嘆氣做什麼?”
慶親王妃低低道:“冤孽啊,你小的時候他害你,想不到竟報應到了這件事情上。可見的老天還是有眼的。天朗,你切記做人要行善,要積功德,不可做任何陰私惡孽之事。方纔能爲子孫積福。”
趙天朗點點頭道:“是,娘,兒子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