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輕揚知道君琰目前因爲蘇玉蘅與太后被軟禁在宮中,而暫時沒有一點動作,可是,那些蟄伏在暗處的力量卻始終是不容小覷的,畢竟,他有整個雍國作爲後盾。
若是他真不顧一切,要與左亭衣拼個魚死網破,終究也會是個兩敗俱傷的後果,而於他來說,他們兩人與他都有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
“是太后讓你來的?”
宣輕揚點點頭,“宣家一大半的勢力由我掌控着,可是還有一部分族人會聽從我姐的,而她也是一定會幫着君琰。但是亭衣,”他看着他,一瞬不瞬的,無比的認真,“不論你做任何決定,我都希望你能告訴我。我……”
“你會幫誰?”左亭衣忽然截住他的話頭,面帶微笑看着他。
宣輕揚一時語塞,亭衣與他,君琰與他,若兩人間,他非要選擇一個,他都難以做決斷。
“放心吧,你是我的孃舅,我豈能讓你這般糾結?”他說着忽的伸手在宣輕揚肩頭拍了拍,雙腿一夾馬腹,策馬而行。
“喂!你什麼都沒說啊!亭衣,跟我你就別賣關子了嘛。”宣輕揚嘀咕着趕緊策馬跟上。
皇宮之中,御書房內。
左亭衣看着面前那個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儘管身體越發的沉重,可是她還是固執的行過大禮。
左亭衣虛扶一把,眼神示意,孟公公連忙過來扶着蘇玉蘅起身,道:“公主何須行此大禮。我並非商朝國君。”
蘇玉蘅淡淡一笑,“稱不稱帝又有什麼區別。陛下既然召我過來,雍朝附屬於商,身爲臣子,這禮數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左亭衣看着蘇玉蘅,這個女子何其了得,以一人之力暗中支撐着整個雍朝,而當時雍朝的勢力絕對的不容小覷,甚至能有與商朝一爭天下的勢力,卻在最後的關頭,選擇放手,就連放手都是這般乾脆果斷瀟灑。
旁人或許不知道,左亭衣卻再清楚不過的,蘇玉蘅做的這些事,也都是隻爲了一個軒轅君琰。
他揮了揮手,讓一衆宮人盡數退下後,偌大的整個宮殿只有他與蘇玉蘅二人。
左亭衣看着無比冷靜的蘇玉蘅,“我知道你雍朝的那些死士,與兵力,當初若要有心一戰,後果也未爲可知,你卻選擇退後,我想知道爲什麼?爲了他?”
蘇玉蘅微微一笑,手緩緩的拂過隆起的腹部,因爲懷孕即將臨盆的緣故,她的臉上略微顯得豐滿,肌膚也更加白皙,她這一低頭間,帶着一種溫暖的笑意,整個人好像暈染了一層光華,讓她顯得那樣的聖潔。
她旋即轉眸,眼中依舊帶着笑意看向左亭衣,“陛下不也是因爲她,而遲遲沒有稱帝麼。我想,如果換做是沈姑娘,她也一定會做同樣的選擇,甚至比我更徹底。”
“是嗎?”
“陛下不相信?當初我誤救下沈姑娘時,她因爲與夫君的關係,甚至不惜情盡一切的幫助我,這份恩情實在是難能可貴,對朋友知己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愛人。”
左亭衣眼神黯了黯,卻又瞬間恢復了神采,他從桌案上取下一個狹長的錦盒,親手交給了蘇玉蘅。
“替我交給君琰。”左亭衣以極淡的語氣說着。
蘇玉蘅眸色一閃,她道:“陛下肯讓我去見夫君?”
左亭衣笑了起來,“這東西我準備了很久,之前還有些猶豫,現在我算是放心了。我若昭他進來,你和太后或許還要擔心我另有安排呢。索性你出宮去見他。只是你即將臨盆,要讓你奔波折騰了。”
蘇玉蘅看着手中的錦盒,隱約猜出這裡面裝着聖旨,而看左亭衣這樣的態度,應該是同樣放自己與君琰離開商朝的詔書了。
握着錦盒,蘇玉蘅呼吸難免有些急促。她道:“臣遵旨。”
蘇玉蘅剛走到門口,左亭衣忽然又開口。
“等等。”
蘇玉蘅轉頭看他。
左亭衣掃了身邊的孟公公一眼,“孟公公,你陪着蘇主走一趟吧。”
孟公公行了一禮,陪着蘇玉蘅慢慢而行。
這一下,整個大殿只剩下左亭衣一人了。他看着這空蕩蕩的御書房,已經桌案後那雕龍鎏金的寶座,無數的人拼盡一切,爲的是想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可是真坐上去了纔會明白,要坐這個位置背後要捨棄無數珍貴的一切,這樣的舍而得,又是否值得?
馬車踏着月色急急匆匆的出了皇宮。
孟公公坐在馬車外面,他對着裡面恭聲道:“蘇主身懷有孕,這樣趕路,怕是不妥,奴才讓馬車緩行可否?”
蘇玉蘅一雙手緊緊握着錦盒,額頭滲出點點汗珠,她急道:“不用!不用管我,我還扛得住,有勞孟公公再快點。”
孟常也知道蘇玉蘅心中的焦急,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馬蹄翻飛,濺起無數塵土。
蘇玉蘅目光一直就在錦盒之上,她本想打開看看這裡面的內容,可是,卻還是壓住了,這道旨意還是留給君琰親啓的好。
洛王府外自從左亭衣親自駕臨後就是一排燈火通明,事實上,自從君昊的晉王府毀於大火之後,整個洛王府中之人就再也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
君琰依舊盤膝坐在涼亭之中,左亭衣離去後,他就開始盤算着自己的未來,若是左亭衣念及血脈同胞之情,最好的結果是放了他離去,若是不然,他們之間勢必也是有一場爭鬥的。
而這爭鬥,絕非他願意見到的。
安靜的夜晚,嘚嘚的馬蹄聲徐徐傳來。
他微微一愣,就看到管家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王爺!王爺!”
管家一路急跑,一面高喊着,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突兀。
“怎麼了?”君琰眉頭微微蹙起,就算是他真派人來了,大不了一死而已,何須這邊失禮無風度。
管家臉上帶着說不出是哭是笑的表情。他道:“王爺,蘇主,蘇主來的……”
君琰再怎麼想也沒料到這個,他霍然起身,“在哪兒?”
“孟公公陪着,剛到門外。”
管家話音未落,就見到君琰風一般的掠了出去。
君琰奔直門外,看到那清麗的身影,原本一直揪着的心猛然鬆懈下來,當初他之所以娶她,是因爲她一心這麼多年的默默付出。
再後來,他遇到沈依依,他感覺沈依依纔是他在這個世間最想娶的女子,蘇玉蘅於他不過是責任及糾葛。
可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蘇玉蘅三個字纔是與他刻在三生石之上的那個名字。爲了她,他什麼都捨得,他甚至願意捨棄爵位,與她成爲普通的百姓,過着男耕女織的簡單,哪怕是簡陋的生活。
而他堅信,尊貴如她,卻也能爲了自己瀟灑的捨棄一切身外之物。
當看到她的那一眼,君琰滿心的歡喜。
蘇玉蘅見到那清矍的身影,眼淚頓時不由自主的就下來了。這一路,她強忍着腹中隱隱的疼痛,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手中的錦盒之上,與牽掛着君琰的那顆心。如今當她在與他分開數月之後再一次見到他時,蘇玉蘅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夫君!”
“阿蘅!”
蘇玉蘅見到君琰,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這一邁步後,才忘記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略微笨拙的身體哪裡能承受得住着這一步,身形不由自主在的向前踉蹌,君琰眼明手快的一把摟住她,方纔穩定了她的身形。
“瞧你,都是快當孃親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口裡說着責備的話,可是那神情卻是滿滿的寵溺。君琰扶着蘇玉蘅站直身體,手自然的摟着她的腰。
蘇玉蘅微微一笑,臉頰倏然一紅,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一旁的孟常公公看到嘴角也是不由自主的揚起一抹笑意。這雍朝的一國之主如今一副小女兒般的嬌羞,滿是甜蜜與幸福。
蘇玉蘅感覺到旁邊的眼神,這纔想起還有外人,她瞥了孟常一眼,連忙拿出那個放着聖旨的錦盒。
她道:“對了,夫君,這是陛下給的。”
君琰目光一凜,換上了七分嚴肅三分謹慎。
“他給的?也是他讓你來的?”
蘇玉蘅點點頭。
君琰無比鄭重的接過錦盒,謹慎的打開,果然只見到錦盒之中放着一張黃絹軟軸。
那一刻整個房間安靜之極,連急促的心臟跳動之聲亦是清晰可聞。君琰的手緩緩的伸出,將聖旨握在手中,在那一刻,所有的情緒涌入腦中,有擔憂、期待、亦有着無盡的忐忑與糾結。
這小小的一紙卷軸,卻沉澱着他的一生,不至是他的一生,連帶着還有蘇玉蘅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兒,這當中的分量不可謂不重!
他看了看聖旨,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蘇玉蘅,蘇玉蘅臉上依舊帶着微微的笑意,溫暖柔軟的手拍了拍她的手,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放心,無論成敗,不管風雨,你我同舟。
君琰笑了起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動作也沒有剛纔那麼僵硬了。在衆人的矚目下,眼看着他即將打開黃絹。
大家全都屏住呼吸。
“等等!”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人從外面衝了進來,大家一看,卻是宣輕揚。
他看着君琰手中即將展開的卷軸,他霍然一步上前,從君琰手中把聖旨劈頭奪了過來。他握着卷軸在手,揣着粗氣道:“君琰,你傻啊!玉蘅都來了,你還管什麼聖旨呢!走啊!”玉蘅都出來了,也不知道左亭衣算計的是什麼,那就不要管了,帶着老婆和即將出生孩子跑路纔是正事,還在這裡看什麼聖旨啊。
他一得知這事就火燒屁股一般的趕了過來。
宣輕揚這話一出口,衆人頓時大窘。孟常公公一個眼刀飛來,難道沒看到他在這裡麼?
宣輕揚感覺到,他嘴角抽搐一下,“那個,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擔心也是應該的。若是亭衣問起這事,這責任就由我來擔當好了。”他一拍胸脯,做了決定,“走吧!我帶了府中侍從。”
孟公公手中拂塵一掃,淡淡的說道:“洛王殿下,還是先看聖旨的好。”言辭之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