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述錦手蹙然一動,卻像是碰到了什麼。他餘光一掃卻是剛纔掉在地上的寶劍,他撐着寶劍勉強站起身來,劍鋒指向左亭衣,“爲什麼你要出現?爲什麼最後的一點時間都不給我們?她所剩下的時間不多,爲什麼你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現把我費勁千辛萬苦爲她營造的夢境戳破?爲什麼,左亭衣!”
那一瞬間,慕述錦的情緒全面崩潰,所有的理智在瞬間不復存在!
他驟然舉劍就向着左亭衣劈頭砍去,面對他盛怒之下的猛攻,左亭衣揮劍一當側身避開,兩劍碰觸的一瞬間,左亭衣手中的劍身驟然出現了裂痕。
可是慕述錦急火攻心的再一次猛攻,頓時刀光劍影,只見到兩條人影鬥得難捨難分。
沈依依看到這裡,目中亦是焦急萬分!
場中激烈的纏鬥,可是就在距離中央處不遠的冷月蕪卻依舊動也不動,這五年的時光在她腦海裡不斷閃現,她所回憶的這一生,卻當真要屬這五年過的最爲開心和快樂,當中的感覺甚至超過了曾經左亭衣陪伴着她的那七年時光。
原來,是自己錯了嗎?
她看着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她想也不想就要去拉開兩人。
此刻兩人已經鬥得難捨難分,冒然而去會有生命危險的。冷月蕪只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都是她的錯,明知危險,她也要改正自己的錯。
沈依依驟然見到冷月蕪身形一動,“糟了!”
她身形猛然而動,就要去把冷月蕪拉回來。
“放開我!”冷月蕪勃然大怒。
可是任憑她如何掙扎,沈依依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冷月蕪自己送死啊,她本是好心相救,可是這一幕落在慕述錦的眼中,他卻誤以爲沈依依要對付冷月蕪。
兩人原本纏鬥,出招無不狠辣,慕述錦乍見此狀,轉身前對着左亭衣一劍刺去後,想也不想,頓時反身就向着沈依依這邊撲來。
慕述錦突然放棄了與左亭衣的纏鬥,向舉劍刺向沈依依,眼看到沈依依有危險,左亭衣驟然一劍刺出,想要阻止慕述錦傷害到沈依依,所以這一劍威勢不弱,他要的就是要逼慕述錦回身自保,放棄傷害沈依依。
然而,慕述錦根本就管不了這些,壓根就沒在意身後的那一劍!
電光火石間,冷月蕪卻看到左亭衣刺出的那一劍,那一刻也不知道她那裡來的力氣掙脫了沈依依,一個閃身站在了慕述錦的身後。
而左亭衣的那一劍根本來不及收手!
一聲輕響,所有人的怔住了!
那一劍與瞬間刺中了冷月蕪的後背之中!
夾着這強大的力道,她站立不穩撲向慕述錦。
感覺到後面突然而至的熟悉氣息,慕述錦身體僵硬了!
他霍然轉身,卻見到冷月蕪微帶笑意的臉,以及在她身後無比震驚的左亭衣!
左亭衣踉蹌退後數步,他微張着嘴,身體的血液在瞬間凝固!
“月兒,月……”
冷月蕪手撐着慕述錦的雙臂,靠着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沒有倒地,她依舊那麼笑着,“述錦,述錦。”
她輕輕的呼喊着慕述錦的名字,聲音帶着無盡的溫柔與情意!就好像她頭上紗帽的那根白色的翎羽掃過慕述錦的心尖,帶出無盡的戰慄。
忽然間,她踮起了腳尖,微涼的脣吻在了慕述錦的脣邊……
此時的她恢復了所有的明智,而她卻只想告訴他此刻她心裡所有的想法。
她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感覺到那一吻帶着微涼的氣息,卻帶着火熱的烙印瞬間印刻在他的靈魂之上。
瞬間,慕述錦宛若雷擊,他雙眸一片迷濛,冷月蕪就在眼前,可是他卻看不清。
所有的人看着冷月蕪的身體慢慢的從慕述錦的身上滑落下去,他失聲痛哭着摟着冷月蕪,可是全身再也沒有一點力氣,抱不住冷月蕪,他擁着她跌落在地……
那一瞬間,世間萬籟俱靜,空蕩蕩的院子卻依舊殘留着慕述錦痛苦絕望的嘶喊……
漠北黃沙,一眼看去除了無盡的沙漠再爲一物,好像整片天地都只是沙漠,一顆顆沙粒是那麼的小,但是當無數的沙粒堆積在了一起卻成就了龐大的沙漠!
月牙泉邊,此刻以木樁搭建了一個高臺,高臺最上層全部鋪就着鮮花,宛若花的海洋!
慕述錦抱着冷月蕪步履沉重的走向高臺,他將她放在以鮮花叢中。
冷月蕪身穿潔白的紗裙,頭頂帶着紗帽,蜷曲的長髮垂在身側,在她的身下是紅色的玫瑰花瓣,豔麗的紅襯托着她的白,有一種純粹的詭豔。
慕述錦將她身體平放,細心的整理着她的裙襬,甚至精細到她裙裾上的每一個褶皺!她的安詳的緊閉着雙眼,好像平日在他身邊摟住阿御熟睡的模樣。
可是他卻知道她的胸膛再也沒有起伏了!
露莎滿臉淚水的捧着花籃過來,慕述錦一言不發的接過花籃,籃子裡盛滿了花瓣!他的手微微顫抖着從花籃裡捧出花瓣,將花瓣溫柔的灑在冷月蕪的胸前。
他緊緊的看着她就此而去,從今以後便是生離死別了!
大月王朝的最崇高的埋葬儀式便是火葬,將屍體放置在這潑了松油的由木樁搭建的高臺之上,然後一把火點燃,所有一切都會歸於塵土,與這綿綿無盡的沙漠榮爲一體,成爲亙古、永恆!
若這把火點燃之後,曾經活色生香的人也只剩下了飄散在天地間的塵埃,在那一瞬間,面對生離死別,慕述錦有着肝腸寸斷的痛。
“她就這麼走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與她道別呢。”
此刻,哀傷的情緒在月牙泉邊彌散開來,左亭衣看着慕述錦,曾記的他是他的得力的助手,後來的他與他爲敵,不死不休,然而如今,命運輪轉來,他們卻親手埋葬着那個與他們命運永遠絞纏在一起難捨難分的女子。
“讓她走吧!”左亭衣放低了聲音,似乎也怕吵醒了好似熟睡卻要永遠熟睡下去的冷月蕪。“你知道的,在大月國中,只有以火焚燒,
才能讓涅槃之火讓靈魂得以重生。”
左亭衣說着,從沈依依手裡接過火把,火把那頭熊熊燃燒着的火焰好似鳳凰的舞蹈。他把火把遞到慕述錦的面前。
慕述錦接過火把,指甲已經深深的嵌入了肉中,眼前的冷月蕪看上去變得有些模糊,好像再也看不清,他閉上了眼,眼前變得黑暗起來,可是曾經的那些難忘的片段和美好的畫面卻一點一滴的出現。
當他睜開雙眼時,眼淚滴落在了沙漠之中,瞬間消失……
火把上的火焰在碰到乾枯的柴火後瞬間爆發了所有的力量。
一團大火瞬間燃燒起了整個高臺,殷紅色的火光,橘色的夕陽溫暖的光染在了冷月蕪的側顏,她的臉色有着詭豔的驚豔!
慕述錦嗆咳起來,肺部的舊傷讓他的痛愈發的濃烈。,他忽然一笑,手一揮間,火把帶着火焰在天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最後卻跌入泉水之中,瞬間熄滅。
可是就在大家看到火把沉入水中剎那,天空中,一道美麗的紫色飄過,大家定睛看去時,卻見到慕述錦整個人已經掠過熊熊的大火跳到了高臺之上。
“述錦!你做什麼!”
“將軍!慕將軍!不要啊!”
所有人都不沒料到慕述錦會這麼做。
他在大火之中,溫柔的抱起冷月蕪,在她脣邊落下輕輕的一吻,所有人的看到這一切,腦海中都同時浮現出一慕,冷月蕪在生命的盡頭,替慕述錦當下左亭衣的那一劍的時候,她踮起腳尖吻在他的脣邊……
沒有人會知道,冷月蕪會在那個時候恢復了最後的清明,她說出的最後的話卻是呼喊出了慕述錦的名字。
慕述錦徐徐擡頭,伸手溫柔的拂過她的臉頰,拭去她沾溼的容顏,原來,她是記得自己的!他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的五官本就是極爲俊美妖冶,這一笑,若是女子,真有傾國傾城之勢,
“黃泉的路,會很冷的。我知道那無盡的冷夜是你最怕的,放心吧,月兒,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純白色的翎羽,這本是他留下的爲自己做個念想的東西,可是現在卻不用,就在熊熊大火之中,他卻帶着淡然的笑意,把白色的翎羽輕輕的別在冷月蕪的鬢邊。
“月兒,我們註定了永生糾纏,就算到了奈何橋,就算喝下了孟婆湯,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我知道你聽得到我說的話,我知道不管多遠,你都能聽得到我的思念。”
他擁着她,聲音越來越微弱,卻說着最爲動容的情話,“月兒,現在我們總算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了,不會再分開……”
他的手緊緊握在冷月蕪的手,十指糾纏在一起,肢體纏繞,在熊熊的大火之中,忽然間,火星飛濺而起,在天空漫天飛舞……
這一幕在瞬間,讓所有的人雙目溼潤,沈依依哽咽着看向左亭衣,他眸中微紅,一雙深邃的雙瞳看着大火。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看似最冷酷無情的慕述錦,對冷月蕪卻有着這麼深刻的愛,原來,人真的是在失去後,在走到最後的盡頭,纔會幡然醒悟過來自己最在意的是什麼.
忽然間,他笑了起來,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當處一心只爲了復仇,可是復仇之後呢,靈魂依舊是如此空虛,也是直到那個時候,聽到沈依依的噩耗時,他也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最在意的是什麼!
幸好,依依還在自己的身邊!
左亭衣感覺到背後那道灼灼的目光,他眼中有着溫柔的笑意,向她伸了手。
沈依依笑中含淚,左亭衣此刻所思所想,只要一個眼神,她已然明白了,而現在這些想法也正是她所想的。
她把手放在左亭衣的掌心,他的手掌寬厚,溫暖,瞬間將她的柔薏包裹在內,無端的安心從心底深處傳遞到四肢百骸。
他們也一定會如慕述錦與冷月蕪那邊,致死都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