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回來了麼?”
月嬋一邊做繡活,一邊問環兒。
“還沒呢!”環兒笑着說了一聲,又道:“這幾日也不知道是怎的,老爺和少爺每日都不回家用飯,照理說,如今承平歲月,該是沒那麼多事情的。”
月嬋瞪她一眼:“你知道什麼,一個丫頭,還懂國事了呢,哪裡是有什麼事情,不過是應酬多了而已。”
她嘆了口氣,前些日子孟皓宇得了官職,入了翰林做了庶吉士,那翰林院什麼地方,是個頂頂輕閒的部門,孟皓宇一個小小庶吉士也不過每日讀讀書,再和同僚打好關係便成,如何那般忙碌?
“小姐,你也莫擔心了,想來也是好事。”畫眉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着勸慰:“這般多的人請少爺出去吃飯,想必少爺的人情往來是好的,到底朋友多了路也多,以後少爺有個什麼事情,也好有人幫把手啊。”
月嬋放下繡活:“我如何不知道這麼個理兒,不過就怕那些人都是些酒肉朋友,不是和哥哥真交心的,反而把哥哥帶壞了。”
她一想,自從她指婚之後,孟皓宇就入了翰林,之後,孟之文和孟皓宇就常常不回家用飯,每次都有人請客,怕是那些人瞧着她要當王妃了,便來巴結家裡這父子倆的吧。
“畫眉,你去廚間看看,燉的粥可好了?”
畫眉應了一聲出去。
月嬋又瞧環兒一眼:“你去瞧着,老爺和少爺回來了和我說一聲。”
把環兒打發出去,月嬋又讓黃鶯親做了醒酒湯放着,預備一會兒孟之文回來之後她親自送過去。也好打問一下到底都有些什麼事情。
這裡環兒出去,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笑着回月嬋孟之文和孟皓宇是一同回來的,這會兒已經到了書房內。
月嬋一聽,起身整了整衣裳,帶了黃鶯和環兒捧了醒酒湯過去。
才走到書房門口,卻見翰墨守在那裡,見月嬋過來,翰墨高聲道:“大小姐來了……”
月嬋一怔,細思一下。便知道怕是孟之文和孟皓宇在屋內商量事情呢,就笑了笑:“聽說爹爹和哥哥喝了酒,我熬了些醒酒湯送過來。”
她話才說完,就聽屋內傳來孟之文的聲音:“月嬋進來吧。”
月嬋應了一聲,讓環兒和黃鶯留在屋外。她則親自端了醒酒湯進門。
一踏入書房,就見孟之文和孟皓宇在書桌兩邊對坐,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孟之文似乎有些頭疼,正按壓額頭,孟皓宇看着書案上一些紙卷出神。
月嬋把醒酒湯放下,笑着行了禮。自發站到孟之文身後,伸手替他按壓額際。一邊按一邊笑道:“爹爹可要注意身體,你就是再忙,那些公務總歸是有的,沒有忙完的時候,倒是身子骨是自己的,累壞了也只有自己難受。”
孟之文笑笑:“爹爹知道了,還是丫頭孝順。”
月嬋一邊按,一邊對孟皓宇一笑:“哥哥滿身的酒氣,怕是喝的不少,先喝些醒酒湯吧。”
孟皓宇回過神來。笑笑,端過一碗醒酒湯來喝了,又給孟之文端過一碗。恭敬的遞過去,孟之文接過來。聞了聞,便覺這醒酒湯並不難聞,有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心下知道月嬋用了心熬的,也有些感慨,一口氣喝完,便覺頭上頓時輕快不少。
月嬋按壓一會兒,斟酌道:“有些話按理說我不該當講的,可我也得和哥哥說一聲,您如今是訂了親的,再過一些時候可是要娶親了,成家立業,自當是先該成家的,如今該先把成家的事情打理妥當,趁着有時間,也該打聽一下紀家人的脾性如何,喜好怎樣,也好迎親的時候給人一個好印象,再者,修理院子,打理新房等事情,哥哥很該親自跑一跑的,總歸是不能像之前一樣清靜的,您也和您的朋友們講一聲,沒什麼要緊的事情,還是不要出去喝酒的,等成了親之後,怎麼喝自有嫂子管着了……”
月嬋話沒說完,孟之文就朝她看過來,一擺手讓月嬋坐下,盯了她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的意思,說實在話,你是一個女子,這些事情不該和你講的,不過,事關你的終身,你既然有心要問,我便說了吧。”
說的月嬋一怔,又聽孟之文道:“你以爲爹爹和你哥是爲公事繁忙麼,哼哼,不過是那些人家看咱們家起來了,便想替各自的主子拉攏罷了。”
孟皓宇也是連連點頭:“妹妹不知道,咱們府裡成了國公府,我又得了探花的名頭,再和紀家訂親,自然也有了用處,那些背靠皇子的人家全都過來拉關係跑門路,想讓咱們替他們的主子出頭。”
這事情!
月嬋大驚:“爹爹可答應了?”
孟之文搖頭,一臉鄭重:“爹爹豈是那不知輕重的,自古雖然擁立之功極大,可皇家也最忌大臣和皇子結交太過,如今皇上正當壯年,爹爹自然不敢讓皇上生忌的。”
月嬋這才定了定心神,點頭道:“爹爹的主意正的很。”
孟之文拍拍月嬋的肩頭:“我和你哥哥也商量了,如今形勢莫名,自然不能強出頭的。”
孟皓宇點頭:“再者,別人只一拉我們便過去,如何顯出自身的重要來呢。”
月嬋聽的又皺眉頭,聽這話,自家爹爹和哥哥倒是有意靠身一位皇子的。
孟之文嘆息:“原本,我們家也無意陷入爭位之事的,不過,你嫁入九王府就不一樣了,便是我們不入這個圈子,也會被人拉進去的,如何能夠清靜得了。”
在月嬋思量的時候,孟之文聲音也大了一些:“我和你哥哥也得替你打算一番啊,九王爺風流多情。又是個混不吝的,我兒嫁過去也不知道如何呢,自古女兒家嫁人,靠的便是身家背景和孃家父兄支持,爲父雖然沒有多大能耐,可也不願意我兒被人欺侮,便和你哥哥商量了,不若我們投到三王爺一方,我們家出了大力氣,我兒在九王府自然也能過的好一些。”
月嬋這下大驚失色。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差點把那托盤帶倒。
“爹爹這話何意?”月嬋聲音大了幾分:“投入三王爺一方?萬萬不可?”
孟皓宇被她這句話一驚,也跟着站了起來,雙手按住月嬋肩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九王爺和三王爺之間還有什麼事情不成?難道,九王爺也想爭……”
“皓宇!”孟皓宇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孟之文呵止住了:“這話可不能亂講。”
不過,他雖然呵止了,卻還是看向月嬋。瞧那神色,明顯是在等月嬋解釋呢。
孟之文和孟皓宇心裡明白,若論心計和政治敏感度,他們都是比不過月嬋的。月嬋向來看事極準,這爭位之事。怕月嬋心裡也有個計較的。
月嬋和後宅女人不一樣,自己有主意,而且性子極穩妥,孟之文自然也不把她當尋常女兒對待,便想和她商議一番,也聽聽她的主意,如今聽月嬋這話,似乎皇室之中內裡還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孟之文就上了心,想要知道的更加清楚一些。也方便他以後應對。
看孟之文和孟皓宇都緊張的盯着她瞧,月嬋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並不是如此。九王爺什麼心思我如何得知?”
“那……”孟皓宇更加不解起來。
月嬋笑道:“我只是覺得咱們家只需要忠心王事便成,我瞧來。皇上春秋鼎盛,以後日子還長着呢,如今把寶押在任何皇子身上都不可靠,反而會召來皇上的忌諱,若拿我們家做筏子,可便是得不償失的,不若哪方都不靠,只聽皇上一個人的,到最後,不管哪位得利,咱們這樣的孤臣忠臣雖得不了多少好處,卻也壞不到哪去。”
關鍵是,月嬋可是知道的,天辰帝是個長壽的,他在位的日子還長着呢,這會兒那些人便出來蹦達,以後可是討不了好的,不管靠向哪一方,都有可能被推出來做替罪羔羊,不如省些事的好。
再者,她嫁給九王爺,便是他們家哪方都不靠,以後三王爺上了位,以他對九王爺的關愛,難道還能查抄了九王爺的岳家不成?
至於孟之文的顧慮,怕她以後在九王府的日子難過,月嬋倒也不懼,便是爲了自家能保住平安,她也要穩穩坐定九王妃的位子,她活了兩世,什麼爭寵手段沒有見過,不使出來是沒有必要,她也不愛自己的心上蒙塵,可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該用的她也絕對會用。
月嬋一席話講完,孟之文和孟皓宇看她的眼光頓時變了,原先只是試探性的和月嬋講一講,卻是沒有想到,月嬋看的這般深,把什麼都想到了,並且提出來了。
也是,擁立成功做個新貴固然是好,可風險也着實是大,如今他們孟家雖然並不是頂頂風光的,也是比起別家也並不差,只要他們盡忠王事,自己有本事多努力,自然也能越來越好,又何必把未來寄託於那些虛無飄渺的事情上呢。
想一想,史上那些幫着皇帝爭位的大臣,便是能夠幫着皇帝上位,得了好結果的又有幾個,不若老老實實悶頭做事的好。
“哈哈……”孟之文顧慮全消,頓時覺得身上輕快不少,不由笑出聲來:“月嬋此話不假,着實有道理,該當如此的。”
孟皓宇則是一臉微笑:“父親,既然妹妹擔心我們的身體,兒子又是要成親的人了,自該是穩重些的,以後咱們還是關起門來過日子,不是那等世家深交的應酬,最好還是不要參加的好。”
孟之文看向孟皓宇,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宇兒這話深合爲父之心。”
月嬋這才發現,原來她家爹爹和哥哥一點都不迂腐老實,簡直就是兩個深藏不露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