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膳,三個人移到隔壁的茗湘閣,在那裡飲茶敘話。
聊着聊着,太后突然說:“音音,冊封之後會有一個盛大的歡迎宴會,大臣們都會過來敬酒,屆時他們肯定會帶上自己最出類拔萃的兒子或孫子。我的寶貝女兒,誰不想高攀啊。到那天,母后幫你留意,你自己也多觀察,看有沒有中意的人。雖然母后希望你每天都陪在身邊,但當孃的,不能那麼自私,女人還是要有個歸宿纔會幸福。”
我慌忙搖頭:“母后,兒臣不想嫁,真的不想。”
“你還惦着以前的那個……”
“不是”,我知道她想問我是不是還惦着前夫,我是惦着沒錯,但這不是我拒嫁的理由,“兒臣好不容易纔和母后團聚,哪兒也不想去,只想待在母后身邊。”
這是真話,嫁過一次人,經歷過一次撕心裂肺的分手,我真的對再嫁沒興趣了。我敢肯定子孝是喜歡我的,而且是真喜歡我這個人,因爲那時候的我根本一無所有,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會納妾,還是會讓我傷心。
如今再嫁,那娶我的人純粹衝着我的身份來的,連真情都沒有了,婚姻還有什麼意義?只怕比我和子孝的婚姻更不堪。
太后還要相勸,我只好說:“您就只當我貪圖那份親人相守的溫暖和皇宮的豪華吧,嫁人之事,起碼緩幾年再說。也許,等我再大幾歲,會因爲感嘆年華老去而興起再嫁之念也說不定。”
皇上也幫我說話:“母后,姐姐不願意,您就別勉強了。”
太后輕嘆:“好吧,等你哪天想嫁了,或者你看上了什麼人,一定要跟母后說哦。無論你看上了誰,母后都會把他弄來給你做駙馬。”
我很想問她:要是那人有老婆呢,又或者,他根本不喜歡我呢?也用強擄來?就像當年父皇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擄來一樣。
這夥皇家土匪!
而我的孃親骨子裡跟先皇其實是同一種人,所以她能以再嫁之身得到先皇的眷寵,以至於幹掉了當時的皇后。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她絕非逞口舌之快,她說得出就做得到。只要是我看上的,不管那男人怎麼想,她都會把他變成我的駙馬。
不得不再感嘆一句:我那彪悍的娘啊。
相比較起來,這個弟弟就太孱弱了,在母后面前,他好像只有唯唯諾諾巴結討好的份。
難怪母后會陪着皇上一起上朝的,就他這樣子,也的確鎮不住那些文臣武將。
“好啦,就依你,這事兒以後再議。今天母后先帶你去看看你的寢宮,那邊應該都佈置好了。不過,母后希望你過段時間再搬過去,多陪母后住幾天,我們孃兒倆還有好多話沒說呢。”太后放下茶碗,拉着我的手站了起來。
我趁機撒嬌:“那就別看了,兒臣只想一輩子賴在母后的寢宮裡陪着母后。”
“傻瓜”,太后愛憐地摟住我的肩:“住在宮裡也一樣是陪着母后了。放心,你的寢宮離母后的寢宮並不遠,你隨時可以過來的。”
從春熙宮後門出去,果然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處殿宇。待走近,匾額上幾個金燦燦的字晃花了我的眼睛,我以手搭檐,微眯着眼,不無惶恐地說:“母后,兒臣住在這裡恐怕不合適吧?”
“爲什麼不合適?”這回是皇上問我。
我指着匾額說:“這座宮殿叫瑤光殿,多顯耀的名字!必須是很尊貴的人才鎮得住。”
這不是我妄自菲薄,先父是個博覽羣書的文人,尤其喜歡看雜書,其中也包括名字風水之學。我有幸跟着讀過幾本,知道這住宅方位的選擇,居室名字的選取,都是有講究的。我不過一介民女,而且還是嫁過人的下堂妻,因緣際會一步登天就算了,住的宮殿居然比皇太后的寢宮更有氣勢,這成何體統?
而且,也真的會折福的。
太后寢宮名春熙,溫暖祥和之象固然很足,但氣勢上就差了一點。
其實第一眼看見這名字時我還楞了一下,因爲太意外了。翻開歷朝歷代的典章,太后的居所,多半叫永壽、雍華、慈寧之類,至於春熙、儲秀、綺霞,那是給皇上的寵妃住的。太后不住慈寧宮,偏要住在叫春熙的地方,只能說,她內心深處不肯拿自己當寡婦或未亡人。再聯想到路途中聽到的關於琰親王和太后的閒話,我心裡益發不安。
更讓我無法釋懷的是,就是這個琰親王,居然將我擄上馬,強迫我和他共騎而行,然後還有看瀑布、摘花等孟浪之舉。那時候,我還天真地以爲,自己已經證實了傳言純粹是謠傳,如果琰親王真是我母親的情人,他不可能那樣對我,否則就太太太齷齪了。
可是,我那任意妄爲的孃親,以未亡人身份住春熙宮,這說明了什麼?我看見那宮名都覺得刺眼了,何況一干對先帝忠心耿耿的老臣。
所以,我不想搬離,想賴在她的寢宮多住一段日子,其實還有一個目的:想看看她和琰親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自己的親孃,我當然希望她快樂。皇上當年強取豪奪,不顧她的感受佔有她,如今皇上死了,她偷偷找個情人,我也不會反對,只要她保密工作做得夠好。可是,不能是琰親王,這目標太大了,很容易就成爲衆矢之的。而且,就我所見,那人是典型的花心男,母后這麼強勢的人,獨佔欲也肯定很強,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會真的快樂嗎?
“一個名字而已,又讓你想到了什麼?”
在皇上亮晶晶的眼眸注視下,我總算收攝心魂,向太后斂衽爲禮:“還是讓兒臣換個地方住吧。母后花園中那幾間小房就很好,精巧雅緻,一推開窗就是滿眼花草,仙境似的所在,兒臣真的很喜歡。”
可惜太后堅決不依:“那幾間小房你喜歡給你就是了,可以當個閒玩的地方,但你的寢宮怎麼能那麼寒磣?我的寶貝女兒,本就是天下至尊至貴之人,住在哪裡都鎮得住。”
我趕緊偷看了皇上一眼,他的臉上除了微笑還是微笑,再沒有其他情緒。
雖然如此,我還是深感不安,如果我是“天下至尊至貴之人”,那皇上是什麼?就算太后自願把自己擺在女兒後面,她難道忘了,眼前的這位纔是天下至尊?
拗不過太后,最後我還是搬進了這座名爲瑤光的宮殿。瑤光,那是神仙的居所啊,我攬鏡自照,雖然也算容顏姣好,可一個下堂妻,怎敢以神仙自喻?
當然這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指定了寢宮後,我還在太后的春熙宮住了半個月,直到,琰親王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