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夏候徹答應不會插手青湮和宗澤的事,但如今在他眼裡受委屈的畢竟是他的皇姐,鳳婧衣便知會了青湮最近不用露面在她跟前伺候,免得招了夏候徹的煩心,反而更惹出麻煩來。
可是,夏候徹這裡剛剛安撫下來,第二天他們還真用着早膳,孫平便進帳來稟報道,“皇上,容華娘娘,宮裡來人了。”
“傳。”
孫平擡手掀帳,道,“書繡姑姑請。輅”
鳳婧衣低眉喝了口湯,大約也猜到對方來是爲了什麼事了。
“書繡給皇上,鈺容華請安。”書繡進來規規矩矩見了禮。
夏候徹擱下碗筷,問道,“宮裡有什麼事?孀”
“皇太后身體不適,希望靖縭公主能回宮在跟前伺候着,奴婢便過來傳一趟懿旨。”書繡說道。
雖然她是來向靖縭公主傳旨,但按規矩她也是要來見過了皇上才能過去的。
夏候徹薄脣微抿,面上了無波瀾地問道,“母后病情可嚴重?”
明明是關心的話,卻並未在語氣看出有多少真正關心之意。
鳳婧衣知道皇太后這是要把靖縭公主和宗澤召回盛京,免得他再與青湮見面,他也一樣知道,故而這病自然也不是真病。
夏候徹望了望鳳婧衣,輕輕點了點頭,“你去公主那裡傳旨吧,回宮讓太醫院好生爲太后診治。”
“是,奴婢告退。”書繡跪安離去。
鳳婧衣一語不發地用着早膳,靳太后召靖縭公主回宮倒也沒什麼,她是要親自來收拾青湮了,這樣的事畢竟不好由夏候縭自己來。
這剛把夏候徹這裡安撫住了,靳太后又來了。
“朕可以不插手,但太后那裡,朕可就管不了。”夏候徹道。
“嗯。”鳳婧衣應了應聲,他不跟着攪和她就謝天謝地了,哪還奢求他能幫着解靳太后那裡的麻煩。
早膳過後,鳳婧衣出帳遠遠看到靖縭公主一行已經準備上馬車離開了。
宗澤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望向周圍,似是在找青湮的影子。
書繡姑姑催得緊,連讓他去向她道個別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只能這般匆匆上路回京。
他遲遲不肯上馬車,書繡催促道,“宗駙馬,我們該走了,今天還得快馬趕回宮去呢。”
太后就是擔心他這樣日日與那女子見面,最後舊情難捨當真扔下公主母子遠走高飛了,所以才差她這般急着趕來,將他們一家人都宣回京,既然這樣的意思她又豈能在這個時候還讓她們見面商議後事。
宗澤無奈上了馬,依依不捨地回頭望了望,只得遵太后懿旨帶着妻兒回京侍疾。
鳳婧衣望了望不遠處站在營帳邊上的青湮,抿脣嘆了嘆氣。
夏候徹見了便皺起了眉頭,哼道,“不過一個宮女的事情而已,你是不是有點關心過頭了?”
“你管我?”鳳婧衣側頭瞅了他一眼,哼道。
夏候徹失笑,懶得跟她計較,自己回了進了王帳。
靖縭公主一家三口走了,這後的秋獵倒也平靜無事地過去了,轉眼便到了起駕回京的日子,外面都在忙碌着準備明天回宮,王帳內的兩人卻還是一如繼往的悠閒自在。
“我明天回宮之前,可不可以去一趟菩提寺?”鳳婧衣擡眼瞅了瞅看書的人,問道。
“直接就回宮了,不能去。”夏候徹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回去路上百官都同行,她半道去了菩提寺,這讓人怎麼說。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得寵,這宮裡嫉恨的人不少,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我想去。”鳳婧衣猶不罷休的請求道。
夏候徹皺了皺眉,望向她道,“素素,別胡鬧!”
鳳婧衣蹭到他懷裡,悶悶地說道,“我聽人說,菩提寺的送子觀音最靈驗了,所以想趁這機會去拜一拜,也許……”
夏候徹聽她這般說,頓時心情大好的笑了,低頭吻了吻她,道,“你去求送子觀音,倒不如多求求朕……”
鳳婧衣沒好氣地推開他,坐起身一臉不高興道,“不去就不去。”
夏候徹好脾氣地跟着坐起身,拍了拍她後背妥協道,“你換身衣服,朕派人送你過去,明天朕經過菩提寺保護附近會下令休息一會兒,你記得早些趕到就是了。”
雖然他並不信這些鬼神之說,但她既有這般祈願,便讓她隨了心願吧。
“真的嗎?”鳳婧衣望向她,有些不相信他怎麼答應的這麼爽快了。
“真的。”夏候徹笑着道,說罷起身下榻,“自己去換身便裝,朕去讓孫平安排人護送你過去。”
“嗯。”鳳婧衣應了聲,趕緊去內帳換衣服去。
他真當她是去求什麼送子觀音嗎?
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進帳換了一身男裝,出去夏候徹已經安排好了幾名侍衛,交待好了明日何時到什麼地方會合,回頭看到過來的人薄脣緩緩勾起……
鳳婧衣特意帶上了清湮,夏候徹想着有個女眷跟着,伺候她也方便,便也沒有多問。
“記得明日會合的時辰。”
“知道了,我走了。”鳳婧衣衝他笑了笑,便帶着一行人揚塵而去,先一天離開了狩獵的圍場。
孫平望了望還站在原地的夏候徹,這皇上對鈺容華也未免寵愛過頭了,入了宮的妃嬪是不能隨便出宮的,他竟然還真答應了她這樣的要求。
“孫平,菩提寺的送子觀音真的很靈嗎?”夏候徹回帳的時候,驀然問道。
“啊?”孫平愣了愣,連忙回道,“這個奴才倒不清楚,不過盛京城裡百姓倒是挺信這個的,說那寺裡的菩薩靈,不然怎麼這些年都香火旺盛呢。”
夏候徹抿脣點了點頭,進了帳中說道,“回宮以後,你差人去趟菩提寺,損些香油錢,給鈺容華請尊觀音回宮裡。”
但願那東西真能有那麼靈,讓他們的孩子早些到來。
“是。”孫平這才明白,他怎麼答應了鈺容華去菩提寺,原來是爲了求子去的。
夜幕降臨之時,鳳婧衣快馬趕到了菩提寺,這時候已經不再接待香客了,寺裡也冷清安靜了下來。
畢竟來了,還有幾個侍衛在後面跟着,她倒也真進了一趟送子觀音的殿閣拜了。
因着菩提寺聲名遠播,也常有遠方的客人或是僧侶過來拜佛,寺中便設有專門的禪院供其居住落腳,鳳婧衣便是要在寺中過一夜,明日再下山回宮。
晚膳用了些寺裡的齋飯,她便帶着青湮在寺裡閒走,直到在長明殿聽到了頌經聲方纔聽下了腳步,聞聲一望殿內跪於蒲團的白髮婦人,正是定國候府的靳老夫人。
“什麼人?”靳老夫人身邊的一人,身影一閃一把拉開了門,看也沒看便欲拔劍相向。
青湮將她往後一拉便要出劍對敵,鳳婧衣按住她的手,衝着裡面道,“靳老夫人,是我,上官素。”
一直斂目頌經的靳老夫人聞聲睜開眼睛,側頭望了過來,看到門口燈影下朦朧的人影一時間心潮難平,眼中泛出淚光。
她身後的鏡心也望了望外面,然後道,“老夫人,鈺容華娘娘。”
靳老人漸漸收斂起臉上的情緒,道,“鈺容華娘娘不是伴駕出宮秋獵去了,怎麼的在這廟裡來了?”
“得聖上恩准,來寺裡上香,沒想到靳老夫人也在。”鳳婧衣淡笑道。
當然,要不是早知道她今天會在,她也不會專挑着今天來了。
“看來,如今容華娘娘還真是深得聖心。”靳老夫人道。
皇帝竟然同意讓她來這廟裡上香,這可是其它嬪妃身上從來沒有過的。
“那也得多謝靳老夫人之前相助解了圍。”鳳婧衣道。
原本是和公子宸商量好,由另外的人將那女花旦抓住帶回京,偏偏靳老夫人的人當時先一步追去了,於是公子宸臨時改變了主意,讓她把人帶回宮去了。
一來她是靳家的人,在皇帝面有更有說服力。
二來是用他們自己潛伏在大夏朝中的人,很容易引人懷疑。
“外面風寒露重的,娘娘還是進來說話吧。”靳老夫人道。
鳳婧衣沒有拒絕便舉步進了殿中,走到靳老夫人身後方纔看清她面前供着的靈位,竟是連名字都沒寫的空白靈位。
“覺得很奇怪?”靳老夫人望了望她,又望向那空白的靈位說道,“那是我女兒的靈位。”
鳳婧衣聞言一震,據她所指靳老夫人只有一個女兒,便是入宮爲後的靳太后,可是……她怎麼又說這裡供着的是她女兒的靈位。
“太后不是……”
“她算什麼東西?”一聽到太后兩字,靳老夫人面色便沉冷下去,神色語氣皆透出厭惡之意。
鳳婧衣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雖然她也不怎麼待見靳太后,可是靳老夫人皆意是她的生母,怎麼也這般討厭她。
靳老夫人望了望她,一邊撥動着手中的佛珠,一邊緩緩道出那段駭人聽聞的宮廷秘事,“她不是我女兒,我的女兒是被她害了送去南唐和親的毓妃,可爲了保住皇族和靳家的顏面,老身還得天天聽着她噁心的聲音來喚我母親,而我的女兒死了,我連給她立衣冠冢,刻靈位都不能……”
說着說着,佈滿滄桑歲月痕跡的面上染上悲痛之意。
“你說……毓妃纔是你的女兒?”鳳婧衣聲音抑制不住地有些顫抖,不敢相信地再次向她追問道。
“她不叫靳毓容,她纔是真正的靳婉清,是靳毓容那賤人當年使奸計頂了她的身份入宮做了皇后,佔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最後……最後竟還要了她的命!”靳老夫人說着,緊緊攥住手中的手珠,目光寒光懾人。
鳳婧衣咬着脣,強自忍着眼底的淚意,努力讓自己保持着平靜的樣子。
原來,母妃竟是受着這樣大的冤屈。
難怪她這麼多年都鬱鬱寡歡,不苟言笑。
“這麼多年,她佔着婉清的身份也就罷了,搶了屬於我女兒的一切也沒什麼,可是……她竟然狠毒得對她下殺手,老身便是死,也非拖着她下地獄不可。”靳老夫人咬牙切齒,字字含恨,句句是仇。
鳳婧衣一語不發地站在那裡,手緊緊攥成拳頭,原來這些就是靳太后一心要將她們母子三人置於死地的真正原因啊!
許久,靳老夫人方纔從仇恨中平息下來,望向她道,“這麼多年了,老身一直守着這個該死的秘密,他們都希望老身把這個秘密一直帶進棺材,可是老身怎麼能讓靳毓容那賤人一輩子都過得這般舒坦……”
鳳婧衣抿了抿脣,道,“老夫人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希望我做什麼?”
靳老夫人望着她深深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說道,“靳太后和靳蘭軒都想置你於死地,你也想除掉她們……是嗎?”
雖然不生活在宮廷,但這麼多年在候府裡勾心鬥角,她太容易看穿一個人的心思了,雖然這個鈺容華掩飾得極好,但她依舊可以看得到她對靳太后和靳蘭軒的深切敵意。
“是。”鳳婧衣坦然認道。
靳老夫人聞言,滿意地仰頭大笑,最後道,“好,老身就幫你。”
她的身份不便出入宮廷對付她,但有了這個鈺容華在宮裡,她靳毓容的逍遙日子也該到頭了。
鳳婧衣淡淡地笑了笑,從來不曾想到這個人會是自己的親外祖母,而這麼多年也是她一直獨力與靳太后抗衡着,鬥爭着。
雖然她現在還不能與她相認,但靳太后已經是她們共同的敵人了。
“只要我在宮中一日,就一定會讓她走上死路。”鳳婧衣道,語氣有着與靳老夫人一般的狠厲懾人。
“死也太便宜她了,老身不僅要她死,還要她身敗名裂地死。”靳老夫人眼底泛起陰冷的笑意,冷笑哼道,“她不是傾心先帝,迷戀那至高無上的皇太后之位嗎?那就讓她從上面粉身碎骨摔下來,就連死了也不能與先帝同葬皇陵……”
鳳婧衣望了望那面空白的靈位,暗道:母妃,我一定將她加諸你身上這幾十年的一切,千百倍地還給她。
過了半晌,她又問道,“靳太后一倒,靳家也會保不住,你也不怕嗎?”
“怕?”靳老夫人冷然失笑,轉身望向那面空白的靈位,說道,“早在婉清被送去南唐那一日,我就沒什麼可怕的了,一個連我女兒都保護不了的靳家,一個只戀權勢的靳家,又與我何干?”
曾經,她那麼求着他們把婉清救回來,卻沒有一個人施以援手,如今她又何必她們設想。
鳳婧衣聽她這般說,便也放下心了,說道,“既然是合作,今日我也有一事相求。”
“你說。”
鳳婧衣側頭望了望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青湮,說道,“我想暫時讓她先跟在老夫人身邊,她身手不錯,應該也能幫到你不少,等時機合適我會再讓她回來。”
靳老夫人望了望她,又望了望青湮,道,“好。”
她雖不在宮廷,但也對宮中的事情瞭如指望,她把這個人留在她這裡,是何用意自然也是明白的。
“主子。”青湮不曾想,她竟是要這般安排。
鳳婧衣淡然笑了笑,說道,“你跟着去便是了。”
她再怎麼受寵,也只是一個妃嬪,何況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容華。
青湮跟她回了宮,靳太后想要她死,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死在慎刑司的沁雪就是給她最大的教訓。
而靳老夫人再怎麼樣人前也還是靳太后的生母,她還不敢去明目張膽的去動她身邊的人,而且似乎也對靳老夫人頗爲忌憚。
所以,讓青湮暫時待在靳老夫人身邊,纔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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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太后祖孫聯盟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