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心思

一連數日,夏候徹沒有再駕臨素雪園,也沒有到後宮裡走動。

午後的陽光暖意融融的,鳳婧衣帶着沁芳到了皇極殿外,內侍進去了不一會兒,孫平便快步從裡面出來了。

“鈺容華娘娘,您來了。”

鳳婧衣淡然笑了笑,問道,“皇上還在忙嗎?”

“正在見幾位大人呢。”孫平回道攴。

鳳婧衣接過沁芳手裡的食盒,道,“我帶了幾樣精緻的點心,等皇上忙完了,你再拿給他吧。”

孫平接過食盒,想了想說道,“娘娘從素雪園過來也挺遠的,到偏殿歇會兒再回去吧。”

鳳婧衣望了望孫平,含笑問道,“是出了什麼事?邂”

“最近定國候府不少人被彈劾,一件一件查下來着實震驚朝野,皇上這幾日也心情不甚好了,娘娘一會兒陪皇上說說話,興許會好些。”孫平說着,領着她們主僕二人進了偏殿。

鳳婧衣微微皺了皺眉,他確定找她來不是給他添堵的嗎?

不過,看來事情都是照着她和公子宸所預期的計劃在發展了,想來最近永壽宮裡那一位還要寢食難安吧。

靳太后知道靳老夫人一直盯着她,要置她於死地,她要自保就必須有足夠的權力。可是她的權力涉及前朝,這也是夏候徹心頭一個結。

夏候徹不是那種坐上皇位就會安於享樂的皇帝,他也有他的雄心壯志,可是靳太后手中握有的權力就是他前進的阻礙之一。

只是,靳太后畢竟是扶持她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所以他這些年才一直對靳氏一派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當所有的事情擺到明面上,他也不可能再繼續姑息。

而她,只是小小地點了一把火而已。

以靳太后的稟性,自己在朝中的人如今接連被夏候徹貶轍、問罪,她一定不會這樣坐以待斃,可若她要自保就必然會與夏候徹嫌隙越來越深,最終會母子敵對成仇。

鳳婧衣跟着孫平到了偏殿暖閣,榻上的棋盤上還有殘局未下完,她便坐了過去打發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她剛起身下榻,一身玄色龍袍的夏候徹已經大步進了屋內,瞧見倉促從榻上起身的人頗有些意外。

“什麼時候過來的?”

鳳婧衣接過宮人端上來的茶遞給他,柔聲道,“有一會兒了。”

說話間,沁芳已經將帶來的點心擺上了桌。

鳳婧衣朝他手邊的碟子裡夾了一塊兒,道,“昨日去梅園那邊瞧見梅花開得正好,便和沁芳帶了些回園子裡做了梅花糕,我嘗着清香可口,便給你送了些來。”

孫平連忙招呼着沁芳侍候的宮人出門,留下帝妃二人在暖閣共處。

夏候徹抿了口茶,不一樣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

“孫公公說你這幾日因爲前朝的事幾次動了肝火,我讓沁芳在茶里加了些薄荷,你喝出來了。”鳳婧衣淺然一笑,說道,“再嚐嚐這個。”

夏候徹擡眼望了望她,夾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只覺滿口都是清香軟糯,皺着眉頭舒展了幾分,道,“還不錯。”

之後,便又是冗長的沉默。

“孫公公說你昨夜沒睡好,這會兒該午休了,那我先回去了。”鳳婧衣擱下茶盞,起身準備跪安。

夏候徹伸手拉住她,嘆息道,“先留這裡吧。”

說着拉着她坐在了自己懷中,溫熱的呼吸噴酒在她臉上,鳳婧衣不由縮了縮肩膀,微微後仰拉開了些距離。

自南寧回宮之後,基本除了翻她牌子侍寢的時候,兩人甚少再這般親暱。

夏候徹扶着她的肩頭,有些煩燥地皺了皺眉頭,明明是自己要讓他們之間這樣相處,可她真的不再像以前那般牙尖嘴利,跟這宮裡許多人一樣乖巧順從,他卻又越看越生氣。

“皇上怎麼了?”鳳婧衣問道。

夏候徹沒有說話,直接抱着她起身到內室去午休,將她一放到牀上便低頭吻了上去。

鳳婧衣順從的迴應了,卻又及時在撩出火前推了推他提醒道,“不是要午休嗎?”

天知道,她暗自着實捏了一把汗,若是他當真在此時寵幸她,她不知道自己沒有帳中香,能不能完全不會退縮抵抗。

夏候徹倒也沒有強求,倒在了她邊上閉着眼睛長長地嘆了嘆氣。

“靳家的事情,讓皇上很爲難嗎?”鳳婧衣側頭望了望眉頭緊皺的人,問道。

夏候徹閉着眼睛,說道,“不到萬不得已,朕不想與母后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皇上是天下臣民的皇上,其次纔是太后的兒子,大夏需要的只是母儀天下的太后,而不是攝政弄權的太后。”鳳婧衣看着他神色起伏,繼續說道,“就算沒有了那些勢力,嬪妾相信皇上還是會一如繼往敬她如母的。”

“朕做此想,只怕母后不會。”夏候徹長嘆道。

靳氏一派現在接連查出的案件,每一樁都震驚朝野,便是盛京城內也鬧沸沸揚揚,他若是加以姑息,大夏國律的威嚴又何在。

“那就先別想了,煩心的事等睡醒了再想吧。”鳳婧衣笑語道。

夏候徹沒有說話,只是伸臂將她往懷裡摟緊了幾分,閉着眼睛似是漸漸睡着了。

鳳婧衣望着花紋精緻的帳頂,脣角勾起一絲微不可見的冷笑。

此時此刻,永壽宮卻是另一番光景。

靳太后聽到書繡回報的話,手中的藥碗狠狠砸了出去,“哀家還沒死呢,他便這般迫不及待的要獨掌大權嗎?”

“姑母息怒,先保重身體要緊。”靳蘭軒坐到榻邊溫聲安撫道。

靳太后咳嗽好一陣,方纔停息下來,“那幫不成器的混帳東西,哀家一再叮囑他們收斂點兒,結果還鬧到這個地步。”

她和皇帝並非親生,皇帝念在她當年扶持有功,這些年對靳家的許多事明明知道,也都當做沒看見。

可是她也知道,夏候徹不會安心看着朝野之上一直這樣各派勢力林立,如今他開始拿靳家開刀了,看來是要像當年收拾那些個藩王一樣收拾他們了嗎?

靳蘭慧端了茶奉上,溫聲勸道,“也實在是這一次事情鬧得太大了,盛京城裡滿城風雨,皇上應該只是迫於形勢而已。”

“這些年,哀家把這些個人提拔到如今的位置,費了多少心血,現在……全都白費了。”靳太后咬牙切齒地道。

“依我看,一定有人暗中搞鬼,不然不會一樁一樁接着都給人查了出來。”靳蘭軒道。

靳太后聞言冷冷一笑,哼道,“除了那死老太婆,還能有誰對靳家的事情如此瞭如指掌,可憑這點本事就想對付哀家,她也太小看哀家了。”

“聽候府裡的人說,老夫人最近都看過好幾個大夫了,雖然派人去向大夫都沒打聽出什麼,不過想來身體狀況不太好,只怕是沒多少時日了,纔會做出這樣的事。”靳蘭慧低聲說道。

卞玉兒低眉斂目地坐在一旁抿着茶,將三人的知都盡收耳中,卻沒有插嘴。

靳太后聞言面上再出幾分笑意,道,“原來如此,這老東西終於是要活到頭了。”

“可是如今,下獄的叔伯們若是問了罪,靳家在朝中的勢力便會銳減不少,如今底下許多站在靳家一派的,都暗中投了傅家和邵家陣營去了。”靳蘭軒擔憂地說道。

姑母失去靳家是失去了手中的權力,可是她們沒有了靳家,在這宮裡只怕更加沒有立足之地了。

靳蘭軒頭疼的撫了撫額,嘆道,“你們兩個若是爭氣一點,早些有了皇嗣,哀家又何至要如此費心費力周/旋前朝。”

靳蘭軒和靳蘭慧聞言抿了抿脣,都不再說話了。

半晌,靳太后接過書繡重新端上來的藥喝了,靠着軟墊望了望守在牀邊的兩個侄女,說道,“你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哀家若再沒有了前朝那點勢力,你們又不得皇帝寵愛,以後是什麼樣的日子,自己也該清楚。”

“姑母……”靳蘭軒一聽,眼眶不由有些酸澀。

靳太后望了望遠處坐着的卞玉兒,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卞玉兒擱下茶盞,起身到了牀前,“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近日,你和蘭慧就多到皇上跟前走動走動,如今看來那上官素的盛寵是要到頭了,你們得抓住這個機會。”靳太后目光深深地望了兩人,鄭重說道。

靳老太婆就等着她失勢,要置她於死地,她又豈能讓她如了願。

靳蘭軒聞言,面色便有些難看了。

“你不要不高興,有了之前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你便是到了他跟前也沒有什麼用處。”靳太后掃了一眼靳蘭軒,說道。

縱然蘭軒與皇帝有些情份,但她遠不及蘭慧和玉兒的心思細緻,懂得審時度勢,所以還是讓她留在自己身邊穩妥些。

以免她出去一時大意,再被宮裡的有心之人算計,讓靳家更加雪上加霜。

“便是見了皇上,你們也不得提及靳家的事,只當什麼都不知道便行了。”靳太后叮囑道。

“是。”卞玉兒淡笑應了聲。

“蘭慧,珩兒最近怎麼樣了。”靳太后問道。

靖縭出殯之時,她將珩兒送出宮去了,只跟他說父母都出門遠行去了,要很久才能回來,也不準永壽宮的人再提及靖縭的事,他到如今都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已不在了。

最近自己一直纏綿病榻,便只能讓蘭慧先照看着孩子。

“身上的傷已經好了,最近跟着教習夫子學習課業,只是總會問及公主和駙馬什麼時候回來。”靳蘭慧說着,不由嘆了嘆氣。

靳太后掩脣咳了咳,嘆道,“你好生照看着他吧,哀家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方便把他帶在身邊。”

“是。”

шшш ◆тTk дn ◆¢Ο “好了,沒什麼事,你和卞貴人就都回去吧,蘭軒留在這邊就行了。”靳太后說着,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離開。

靳蘭慧和卞玉兒跪安離去,充滿藥味兒的寢殿立即安靜了下來。

靳太后靠着軟枕靜坐了良久,突地問道,“書繡,靖縭葬了多久了?”

“回太后,一個月了。”書繡看着頭上已經生出幾絲華髮的靳太后,低聲回道。

靖縭的公主死對太后來講,實在是此生再不能承受之痛,短短一個月整個月都好像蒼老好多年。

“才一個月啊,哀家怎麼感覺都像過了十幾年了。”靳太后疲憊地斂目,面上悲痛之情難掩,“你準備一下吧,過幾日哀家好些了,出宮去看看她,讓她一個人葬在皇陵,哀家實在是不忍啊。”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好。”書繡行了禮,躬身退了下去。

皇極殿暖閣,午休的一個時辰過了。

夏候徹一聽到孫平在外面的腳步聲便睜開了眼睛,躺在邊上的女人還靜靜睡着,眉頭竟也是微微皺着,不知是在煩心着什麼。

南唐的官員一番查探下來又並無異樣,連他也摸不準那個躲在暗處的南唐長公主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個女人就藏在大夏境內,可是遲遲不能把她給揪出來的話,等到鴻宣太子坐穩了皇位,他們裡應外合地聯手,自己處境可想而知會有多艱難。

素素,你若真與他們有關,讓朕拿你如何是好?

他說過會信她,可是南寧城的她那樣護着蕭昱之後,他不得不開始想,她知道了上官邑未死,真的就不會暗中幫着他們嗎?

南寧城的事,若再有第二次,他估計真的會恨不得殺了她。

“皇上,御史大夫傅大人和邵太尉求見。”孫平在門口,低聲道。

夏候徹給牀上的人蓋好了被子,起身理了理衣冠方纔舉步出去,一邊朝着書房去,一邊道,“別過去吵着鈺容華了,等她睡醒了再送她回去。”

“是。”孫平連忙應道。

臨進書房門,夏候徹沉吟了一會兒,道,“朕……晚上去素雪園用膳。”

說罷,快步進了書房去了。

鳳婧衣睡醒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孫平差了人送她回去,臨走之時又叮囑了說皇上晚上會過去用晚膳。

夜幕降臨,夏候徹自書房出來,便直接擺駕素雪園了。

誰知,途經御花園便隱約聽到人聲,不由停了下來,“孫平,是什麼聲音?”

“好像是有人在叫宗少爺。”孫平道。

夏候徹想到已經失去雙親的宗珩,一時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道,“過去看看。”

一行人尋聲而去,便遇到靳容華正帶着人園子裡四處尋人。

“珩兒怎麼了?”

“回皇上,珩兒下午做完課業說到御花園玩,這都到晚膳時辰了也沒見回來,太后又尚在病中,嬪妾不好驚動,只好先帶人悄悄找着。”靳蘭慧連忙請了安,方纔回話道。

夏候徹聞言抿了抿薄脣,道,“孫平,你也帶着人四下找找。”

“可是,素……”素雪園那邊還等着你用晚膳呢。

可是,話還未完便被夏候徹喝道,“還不去?”

皇姐的事多多少少也有他的責任,她已經不在了,若讓這孩子在宮裡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便真的要愧對母后了。

“謝皇上。”靳容華連忙道。

“先找到人再說吧。”夏候徹說着,已經帶着人在園子裡幫忙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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