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幕降臨,夏侯淵纔回到公子宸所居的園子。
“教王大人。”侍從們在門口畢恭畢敬地行禮道。
夏侯淵站在門外,看着裡面的燈火停下了腳步,半晌也沒有舉步進門。
不可否認,他是希望推門進去時,她還是在裡面的。
許久,他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內已經空無一人,他環顧一圈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藥碗,碗裡的藥汁已經空了。
他走近到桌邊,緩緩伸手拿起藥碗,緊緊地端在手裡,咬牙道,“你果真夠狠!”
他說着,狠狠將碗摔了出去,隨着碎裂的聲音,碎瓷片濺了一地。
“教王大人!”侍從們驚聲喚道。
夏侯淵沉默了良久,問道,“夫人什麼時候走的?”
“正午。”侍從戰戰兢兢回話道。
“可留了什麼話?”夏侯淵追問道。
“不曾留下話。”侍從如實回話。
夏侯淵扶着桌子坐下,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到底還在期待着什麼。
原本就不是能走到一路的人,如今這樣斷了乾淨也好,橫豎他也沒有那份心思再操心她了。
可是,心頭卻總有種如刀在割一般的感覺,揮之不去。
冥衣樓外,公子宸和淳于越都不約而同來了這裡,一開始因在夜裡都沒有認出易過容的彼此,還險些交上手了。
“你怎麼跑出來了?”淳于越打量了她一眼,有些難以相信。
她被夏侯淵關着的事,他們都是知道的。
“說正事,你能在冥衣樓找到傀儡蠱的解法嗎?”公子宸望着燈火通明的冥衣樓,問道。
“你以爲是上藥鋪抓藥,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淳于越哼道。
關鍵,她對傀儡蠱這個東西,都瞭解不多,又豈能隨便去解。
“那你來幹什麼?”公子宸道。
原是想着,冥衣出了城,這裡就能守衛放鬆了,他們潛進去設法把鳳婧衣帶走,或是偷到那支控制她的骨笛也好。
“不幫忙,就回你的地方去,別幫不上還添亂。”淳于越說着,便準備往冥衣樓裡去。
公子宸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小聲說道,“你去找解毒的辦法,我去偷骨笛。”
“就憑你現在?”淳于越不相信地說道。
公子宸一邊觀察着周圍,一邊低聲道,“多虧了你幫忙,我功力已經恢復幾成了。”
淳于越聞言側頭打量了一眼,道,“恢復了,還臉色白得跟鬼似的?”
他不是一直被人看着的,這會兒到底是怎麼出來的,還敢跑到這裡來?
“你管太多了。”公子宸說罷,快步與他分頭走開了。
兩人分頭而行,因着冥衣平日都是自己在樓裡,也不喜生人走動,故而冥衣樓裡並未有多少守衛,這也讓他們潛進去更爲方便了。
淳于越直接找到了冥衣樓的藥廬查閱關於蠱毒的卷宗,以及各種毒物。
公子宸則四處尋找着傅錦凰的蹤跡,對方以骨笛控制鳳婧衣,要信只要奪去了骨笛,雖然一時間還不能解除她身上的蠱毒,但起碼能讓她不再讓她控制。
可是,她幾近翻遍了冥衣樓,也不見傅錦凰的蹤跡。
突地,聽到一扇門後傳出細微的響動。
她扭頭望去,屏氣凝神一步一步小心地靠了過去,她伸出手正準備推開門,卻有人從裡面直接一劍劈開了門,她踉蹌地退了幾步看清破門而出的人。
一身黑衣執劍的人眸光泛着妖異的紅光,正是被冥衣樓所控制的鳳婧衣。
她就那麼站在那裡,好像一具被吞噬了靈魂的提線木偶。
“傅錦凰,我知道你在這裡。”公子宸咬牙道。
傅錦凰從鳳婧衣背後的屋內,緩緩走了出來,冷聲道,“殺了她。”
說罷,手中的骨笛放到了脣邊,詭異的笛聲霎時間縈繞在冥衣樓內。
笛聲一起,鳳婧衣便執劍朝她劈了過去,也不管自己對付的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友人。
公子宸功力本就沒恢復幾成,加之最近又有孕在身動了胎氣,自然不是對手,漸漸便有些不敵。
淳于越聽到笛聲,便知是壞事了,連忙丟下了手頭的事尋着笛聲趕過來。
公子宸被逼得險些從樓梯滾下去,幸好淳于越及時趕來施以援手拉住了她,望向出手傷人的人,不由深深擰了擰眉。
白笑離臨走前也跟她說子母傀儡蠱非同小可,如今看來確實是不好解的,鳳婧衣那樣的人也不是心智不堅的人,可就那麼短短几天功夫就被控制成了這個樣子,足可見其可怕之處。
“先走。”
“先把骨笛搶回來。”公子宸站穩了,催促道。
“先保你的命。”淳于越說着,拉上她趁着鳳婧衣還未追過來離開了冥衣樓。
兩人一口氣跑了好遠,公子支撐不住地扶住牆停了下來,擰眉捂着有些墜痛的小腹,面色禁不住陣陣煞白。
淳于越以爲他是受了內傷,順手把了脈,頓時愣在了那裡,“你……”
公子宸抽回手,沉聲道,“先走吧。”
淳于越見他自己不願提,便也懶得再問,只是道,“白笑離和九幽他們都去了,相信夏侯徹他們也快來了。”
“我們要想辦法讓他們進城才行。”公子宸道。
而且,還要提醒他們要小心鳳婧衣的突襲。
畢竟,他們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夏侯淵也不是冥衣他們,反而是他們一心要救的人。
“你……真沒問題?”淳于越瞅着她道。
雖然他並不喜歡跟他和鳳婧衣兩個人打交道,但現在總是一條船上的人,也不能不管她們的死活。
這一個比一個不要命,真不知道那些看上她們的男人,都怎麼想的。
“先找地方落腳,想想怎麼幫他們進城吧。”公子宸對他的問話避而不談。
淳于越見她還是不願說,便也不再打聽了,一邊走一邊說道,“我還以爲,像你這樣都長成了半個男人的,一輩了都是孤獨終老的命呢。”
“你纔是孤獨終老的命。”公子宸毫不客氣地還以顏色。
兩人回了暫時的落腳點,計劃着等夏侯徹他們來雪域城的時候,他們如何以最快的辦法給他們放下吊橋,而不被夏侯淵所發現。
出於道義,淳于越還是好心地給她送了一碗藥過去。
他們潛入冥衣樓偷骨笛計劃失敗,已經無法再去下手第二回了,夏侯淵知道了也會有所提防,只能寄希望於夏侯徹他們能儘快趕到雪域城來。
否則,他們兩個在這城裡也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另一邊,冥衣得知了女神龍到達第四道關口的消息,便一刻也坐不住地趕過去了,可是詢問後才知,七殺根本沒有與對方交上手。
九幽一直沉默地跟着她,他已經感覺到跟在後方的人,可是對方一直沒有現身,他便也沒有說破。
天明之時,夏侯徹一行人也準備着再一次的殊死搏擊鬥,可是面對那樣強悍的對手,誰都有些心裡打鼓。
青湮率先看到第四道關口之上,與七殺一同站着的戴着黃金面具的人,有些沉重地說道,“冥衣也來了。”
一個七殺已經將他們死死攔在這裡,再加上一個用毒高手的冥衣,他們還能不能活着到達雪域城都是個問題了。
現在也不知道師傅和九幽有沒有趕過來,若是沒有他們相助,他們一行人都會喪命在這裡,這是完全可以想見的結果。
沐煙打着呵欠擡頭看了看,對冥衣的面具品評道,“那面具雕得還不如公子宸那一個呢。”
“師叔,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青湮瞥了她一眼道。
“本來就是不如她那一個嘛。”沐煙堅持己見道。
可是,這麼兩人大人物,她是真的有點怕的,畢竟已經領教過七殺的本事,如今再來一個長老級別的,他們肯定是有些吃不消的。
從拜入青城山門下,她從未像此刻想念他那師傅能快點出現啊。
“現在怎麼辦?”
青湮望了望夏侯徹,又望了望蕭昱問道。
明顯的,他們勝算更小了,再交手明顯都是去送死的。
“沒時間了。”夏侯徹道。
他總有點不安的感覺,在這裡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青湮沉默地擰了擰眉,淳于越讓雪鷹傳回信說已經設法讓九幽和白笑離來了,雖然並沒有說城內是何情況,但她隱隱感覺只怕是出了事了。
夏侯徹和蕭昱兩人打馬先行上去了,青湮幾人相互望了望,隨後跟了上去。
冥衣打量着關外的一行人,並未看到有女神龍的蹤跡,於是沉聲下令道,“把他們都殺了,我就不信她不出來。”
“你冷血無情,還是一如當年。”九幽站在不遠處,沉聲說道,“你想幹什麼,我不管,但你若想殺她,也休怪我不念同門之誼。”
冥衣知道瞞不過他,便坦然道,“就憑你?當年就是不是我們對手,你以爲你現在可以?”
“當年是當年,如今可說不定了。”九幽冷然一笑道。
“莫說是你,就算龍玄冰來了,你們又有多大勝算?”冥衣冷笑嘲弄道。
話音一落,不知何處發出聲音,“一別多年,你目中無人的樣子,還和當年一樣惹人厭。”
冥衣一聽聲音頓時怒上心頭,憤然道,“龍玄冰,既然來了,就給我出來。”
比之憤怒的她,九幽顯得有些緊張,緊張得臉上都變了顏色。
雖然早就知道免不了要跟她見面,也一直讓自己做着心裡準備,但真的要和她碰上面的這一刻,他發現自己仍舊是沒有做好準備的。
白笑離從後方慢步走出,揭去了易容的頭髮和麪具,露出一頭的白髮,冷笑看着對面戴着黃金面具的人,“看來,你這張臉還真是好不了了。”
她定定地望着冥衣,並未去打量站在一旁的九幽。
“你終於是出來了。”冥衣咬牙切齒地道。
“你這麼想見我,我不出來,豈不是太對不起你了。”白笑離一步一步地走近,圍在周圍教衆紛紛亮出兵刃,卻沒有一個人敢冒然上前。
便是好多不曾見過四大護法長老,但四人在教內的威名卻是一直在的,都是教內一等一的高手,又豈是他們所能對付的。
“這麼多年,你躲得真夠嚴實嘛。”冥衣冷笑道。
這些年,她一直在暗中尋找她的行蹤,卻不想一直都未有結果。
“彼此彼此。”白笑離說道。
今日,即便再碰上面了,她們之間就必然要是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冥衣廣袖一軍,手指成爪便攻近前來,白笑離足尖一點飄下了關下雪原上,一直跟在沐煙後面的大青蟒一見她出來了,歡快地竄了過去,卻被冥衣內力震傷。
白笑離掃了一眼,對着後面的夏侯徹和青湮等人道,“快去雪域城,鳳婧衣出事了。”
其它的話還未說話,冥衣便又一次逼近前來了,“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她們這裡剛交上手,七殺一見夏侯徹等人要闖關,身形一動便也從關上躍了下來,他一動,不遠處的九幽也跟着動了。
“今天你的對手是我。”
冥衣和七殺都被人纏住了,夏侯徹早在聽到白笑離那句話之時已經心煞如焚,一人一馬殺在最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勢不可擋破關而入。
蕭昱和鳳景也緊隨在其後,一行人快馬如風馳向雪域城的方向。
第四道關口到雪域城還有一段距離,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已近黃昏,青湮放了信號煙告訴城內的淳于越等人,他們已經趕過來了。
公子宸與淳于越爲了給他們順利開門,早就易容混到了守城的教衆之中,但讓他們意外的是,以夏侯淵的心思,竟然明知夏侯徹他們會來,都沒有加派防守的人馬。
兩人看到彩色的焰火,先後靠近了控制調橋的機關,等到夏侯徹等人到達雪域城對面的懸崖,擊殺了守着機關的守衛,啓動了機關放下了吊橋。
可是,隨着吊橋放下,遠遠的便有熟悉而詭異的骨笛聲響起,兩相互望了望暗道不好,想要出去叫他們小心,可是周圍卻已經被冥王教衆團團圍住了。
公子宸想到那天夜裡,鳳婧衣求着自己殺了她的樣子。
wWW _тт kán _¢O
她是那麼害怕自己會在失去意識之時傷害她所害的,和愛她的人,可是現在她所擔心的慘劇即將發生,她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夏侯徹勒馬看着緩緩放下的吊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白笑離只說她出事了,到底出了什麼事也沒有說,他猜想了千百種,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結果。
吊橋緩緩放了下來,夏侯徹一拉繮繩策馬上了吊橋,緊閉的城門也隨之打開了,從城內走出的不是別人,正是他一直牽掛的人。
他勒馬停下,翻身下馬,快步如風的迎上前去,“婧衣……”
鳳婧衣面無表情地緩緩走了出去,快如閃電的拔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刺進迎面走來的人身體……
——
一更五千,還有一更,賞點月票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