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太后回宮2

所有人面色懼是一驚,太后一回宮便點名要見鈺嬪,想來梅園之事早已傳到了她的耳中,只怕從今以後……鈺嬪在這宮裡的日子不好過了。

鳳婧衣不緊不慢地上前了幾步,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嬪妾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早料到了這老女人不會放過她,只是一回來就問起她,看來還真是十二萬分地不喜歡她啊。

太后還沒有說話,一旁的靳容華便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目光淡淡卻又暗藏幽冷,原來……這就是他喜歡的女人。

靳太后停步站在那裡,語氣不善地開口,“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軺”

鳳婧衣微笑着擡頭直視靳太后冷而犀利的眼睛,她沒有讓她起來,她便一直保持着行禮的姿勢,雖然不怎麼好受。

果然不愧是她的親姨母,眉眼之間當真與母妃相似的驚人,只是那雙眼睛望向她的目光冰冷得如同毒蛇,哪裡有記憶中母妃溫柔含笑的美麗。

“果真是有幾分姿色,難怪皇帝這般鍾愛。”靳太后冷冷地掃了一眼,扶着靳容華的手舉步走開,“起吧,別一會兒再把你跪出個好歹來,皇帝又來質問我這老太婆了皚。

“謝太后娘娘。”鳳婧衣扶着沁芳的手起身,面色始終平靜無波。

不過這口口聲聲稱自己老太婆的女人,容色保養得宜,烏髮如墨,膚色如玉,舉手投足也是風韻萬千,可見這些在宮中過得甚是滋潤。

可是,她既過得這般舒坦,又爲何那般對母妃和他們趕盡殺絕?

蘇妙風與她一同走,甚是擔心地提醒道,“你小心些,太后好像不太喜歡你。”

不管梅園之事到底是誰的錯,但蘭妃被禁了足,太后自然會算在鈺嬪頭上,更何況她一向不喜歡南唐的人。

鳳婧衣只是笑了笑,她對她豈止不喜歡,若是知道她是誰,只怕恨不得把她撕着吃了才解恨。

到了永壽宮,衆嬪妃都陪着太后說話,其實說話的也只有皇后和皇貴妃,以及靳容華,其它人也都是乾坐着。

雖然不怎麼情願,但也只能忍着留下。

自在承天門之時問了一句蘭妃的狀況,靳太后便沒有再提蘭妃之事,但皇后和傅錦凰卻知道,太后越是不提,便可能越是重視。

只怕好不容易把靳蘭軒給弄得禁足,今天也到頭了。

靳太后說話說和好好的,突地說道,“鈺嬪出身上官家,上官家在金陵也是頗有名望的了,可經常出入宮廷?”

“偶有來往。”鳳婧衣回道。

“可見過……毓妃?”靳太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含笑問道。

鳳婧衣微一沉吟,回道,“兒時在宮裡見過兩面,後來毓娘娘移居宮外,便再沒有見過了。”

毓妃,就是她那個被活活燒死的母妃,靳毓容。

靳太后聽了微微嘆了嘆氣,道,“說起來,那還是哀家的親妹妹,當年我們一同家,她和親南唐,我入大夏宮廷,只可惜她一去南唐二十年,我們姐妹便再沒有見過面了。”

鳳婧衣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聽着,這姐妹情深的話,她卻未在靳太后臉上看到一絲對於母妃的姐妹之情。

而母妃,也從未在她和鳳景面前提起過這個姐姐,以及靳家的任何一個人。

她只知道,母妃出自大夏望族靳家,和親到了南唐,有一個同一天出家在大夏當了皇后的姐姐,也就是如今的大夏皇太后,靳婉清。

皇太后接過靳容華遞來的茶抿了一口,繼續說道,“聽說她前些年歿了,真是可惜。”

可惜?

鳳婧衣嘴角勾起一絲無人可見的冷笑,是你讓靳家的人殺了她,還好意思在這裡說可惜,真是可笑。

“太后節哀。”靳容華安撫道。

靳太后望了望鳳婧衣,又道,“不過聽說她倒是生了個聰慧過人的女兒,小小年紀就幫着幼弟登上了皇位,臨朝攝政,名動天下,只可惜……最終也是落了個紅顏薄命的下場。”

鳳婧衣默默地聽着,好像是說的以前的自己,不禁在想若是自己大半夜過來叫她一聲姨母或者姐姐,不知道會不會把她嚇出病來呢。

不過她這般說,想來夏候徹還沒有將南唐長公主在世的消息告訴靳太后。

“聽說,鈺嬪以前在南唐,還是南唐長公主的親信女官,想來對她是十分親近的,可是你的大哥大嫂都一一死在了大夏人的手中,你還能入宮爲妃,當真就對皇上沒有一絲恨意嗎?”靳容華笑語說道。

“嬪妾只是一個女子,哪有那麼多的家仇國恨,皇上待嬪很好,待嬪妾父親亦好,這便夠了。”鳳婧衣淡然輕笑,又道,“父親當年是奉長公主之命纔將上官將軍收爲義子,嬪妾與他相識也不過兩三年而已,加之他常年帶兵在外,一年只也是寥寥幾面而已。”

她想說什麼,說她是別有目的入宮,潛伏在皇帝身邊,想國報仇嗎?

她確實是說對了,可是卻沒有證據。

“靳容華這話,是要說皇上識人不清嗎?”傅錦凰掩脣輕輕笑了笑,說道,“可別傳到皇上耳朵裡去了。”

她這樣說鈺嬪別有用心留在皇帝身邊,那皇帝留下鈺嬪,豈不是識人不清,不明事理了。

“嬪妾……嬪妾只是說說而已。”靳容華面色一時有些難看,冷冷地掃了一眼面色平靜的鳳婧衣。

“皇貴妃言重了,靳妹妹也只是擔心皇上而已。”皇后笑着打圓場,望向靳容華道,“妹妹實在多慮了,蘭妃之所以能病癒,還是鈺嬪帶皇上去找了神醫淳于越醫治的,路上遇刺也幾次三番救了皇上和蘭妃,那次爲了給蘭妃擋劍,手上的疤痕現在都還沒消下去呢。”

這番話,明裡是說給靳容華聽,又何嘗不是說給太后聽的。

鈺嬪幾次三番救了蘭妃,蘭妃卻不知感恩,一再加害,太后若再縱容蘭妃,豈不是讓人笑話。

靳太后何等精明,又豈會聽不出來,聞言望向鳳婧衣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鈺嬪對蘭軒有這樣的救命之恩,我這做姑姑的也該答謝一二纔是,書繡,所哀家那紫檀雕花錦盒拿過來。”

書繡隨靳太后陪嫁入宮的丫環,如今已經在宮二十多個年頭,聽了話便去了內室取了東西出來,將錦盒呈到靳太后面前打開,碩大的夜明珠光華熠熠,耀眼奪目。

“這是南海明珠,這樣的天下也只此一顆了,就當哀家這個做姑姑的答謝鈺嬪救了侄女。”靳太后說着,揮了揮手,示意書繡給鳳婧衣拿過去。

鳳婧衣連忙起身,一臉惶恐,“那是嬪妾應當做的,豈敢要太后的答謝,還請太后娘娘收回。”

她的東西,又豈是那麼好拿的,她也不想留在自己眼前看着堵心。

“哀家讓你拿着,便拿着。”靳太后道。

鳳婧衣抿了抿脣,見皇后也示意她收下,只得伸手接過交給了沁芳,而後道,“多謝太后娘娘賞賜。”

“罷了,要你們都坐在這裡陪着哀家,也難爲你們了,這一路回來哀家也有些累了,你們都先回宮去吧。”靳太后有些疲倦地擡手撫了撫額,一副有些頭疼的樣子。

“皇貴妃已經準備了晚宴替太后娘娘接風洗塵,相信皇上也會過來,那到了時辰臣妾再過來請太后娘娘。”皇后說道。

靳太后微微點了點頭,“好。”

皇后帶着一干嬪妃起身跪安,“臣妾(嬪妾)告退。”

自永壽宮出來,鳳婧衣心情有些沉重,一個夏候徹加上這宮裡的一個個女人都已經夠頭疼的了,如今還回來個靳太后。

一個在宮廷廝殺了二十年的老手,一個成功打壓了楚王扶持夏候徹爲帝的太后,手段又豈止是一般。

可想而知,將來的日子是得有多難過了。

“好了,本宮和皇貴妃還要去瞧瞧御膳房準備得如何了,你們都各自回去吧,別忘了晚宴的時辰。”皇后出來之後說道。

“是。”鳳婧衣隨着大家一起,行禮,“恭送皇后娘娘,皇貴妃娘娘。”

兩人的的儀仗走遠了,大家才紛紛起來,蘇妙風道,“咱們也回去吧。”

“好。”說罷,兩人朝鄭貴妃等人道了別離去。

前腳剛回到凌波殿換下衣服,孫平後腳便過來了。

“皇上差奴才過來,請鈺嬪娘娘過去一趟。”

鳳婧衣皺了皺眉,道,“再過幾個時辰還得參加太后的晚宴,這一來一去的,怕是時間不夠。”

“娘娘這就去換好衣服,回頭與皇上一塊兒過去便行了。”孫平笑着道,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鳳婧衣想了想,讓沁芳幫着換好了晚上的衣服,便跟着孫平去了皇極殿。

夏候徹還在忙着批摺子,聽到有人進來擡頭望了一眼,道,“過來坐。”

龍案後的椅子很寬敞,她便依言過去坐在了邊上,“叫我過來做什麼?”

“見過太后了?”夏候徹低頭忙着,問道。

“嗯。”鳳婧衣應了應聲,又咕噥道,/“太后好像也不怎麼喜歡我。”

“不是賞了你夜明珠嗎?”夏候徹笑道,說着一手將她拉到懷裡坐着。

“可是她看我的眼神,讓人有點害怕。”她老實地說道。

其實那不僅是害怕,甚至可以說是恐懼。

“怕什麼,她又不會吃了你。”夏候徹低笑道。

鳳婧衣瞪了他一眼,懶得再說話。

夏候徹拍了拍她背脊,道,“起來給朕捏捏肩膀,坐了一天了,有些酸。”

她只得爬到後面裡去幹活,可是平日裡都是沁芳給她捏肩捶腿,這會兒自己做起來,才知道那是能累死人的話,捏了一會兒便坐下來抱怨道,“不捏了,手痠了。”

夏候徹側頭瞅了他一眼,繼續看着摺子,只是翻一個半晌了沒有落筆批示,很是頭疼爲難的樣子。

“怎麼了?”鳳婧衣瞥了一眼問道。

“北邊又遭了雪災,大雪下了好些天,好些牧民的牛羊馬匹都凍死了,沒凍死的也因爲大雪覆蓋,草料不濟餓死了,幾乎年年一到冬天都這樣……”夏候徹說着,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鳳婧衣聽了,伸着脖子望了望奏摺,說道,“冬天放養不成,就像南方一樣圈養,不就凍不死了。”

北方多是放牧爲生,但一到冬天風雪也是很嚴重,很容易遇雪災的地方。

“圈養?”夏候徹側頭望着她,略一沉吟笑着道,“仔細說說。”

“後宮女子不得參政。”鳳婧衣白了他一眼,不想再參與。

夏候徹擱下摺子,將她撈進懷裡坐着,說道,“你只是說說,不算參政。”

鳳婧衣挑眉瞪她,他自己都知道了,還問她做什麼,有病!

“說說,你怎麼想的?”夏候徹笑着催促道。

“南方沒有草原,牲畜都採用圈養,北方雖然可以放牧,但到冬天很容易遇上雪災,如果到了冬季像南方一樣圈養,不用凍不死了。”鳳婧衣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過了冬天就開始儲備草料,再不濟在別的地方收購或種植草料,入冬之前運到北方,還能餓死了?”

夏候徹聞言笑了笑,以往都是春季裡朝廷重新購買幼仔發放北方,但每年下來也是一批不小的支出,如果這樣圈養和設置草料庫,倒確實是省事不少。

“怎麼想到的?”他說着,不由捏了捏她的臉。

鳳婧衣一把拍掉他的手,說道,“牧民一般習慣了放牧生活,二來是覺得圈養和種植草料費事費力,結果往往雪災之後,損失更慘重,只要稍稍改變一下就能避免的事。”

夏候徹笑了笑,提筆一邊批示,一邊道,“看來原泓腦子最近是越來越不好使了。”

他微微一傾身,便是與她鼻息相聞,鳳婧衣很不喜歡這樣親暱的狀態,說道,“我想出去睡會兒。”

夏候一手將她頭往懷裡按了按,道,“睡吧。”

“坐着睡不着。”她鬱悶地說道。

他低頭瞪了她一眼,鬆了手道,“去吧,朕忙完再叫你。”

鳳婧衣連忙起身出去了,爬上暖榻便開始窩着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幾個時辰,邊上有人擠了過來,方纔醒了,一看天色已經快天黑了。

“晚宴還有一個時辰,陪朕躺會兒。”夏候徹閉着眼睛,疲憊地躺在外側。

暖榻本就不寬榻,兩個人窩在一塊兒便顯有些擠,她整個人不得不又鑽到了他懷裡,一想到又要跟靳太后碰面,便也沒了睡意了。

夏候徹翻了個身,側着與她面面相對,閉着眼睛低頭吻了下來,極盡溫柔的纏綿,半晌才鬆開她,低語道,“一會兒乖乖的,別惹事,也別亂說話。”

“我什麼時候惹事了?”鳳婧衣挑眉,明明每欠都是別人先找她麻煩。

“朕知道,只是一會兒太后說什麼,朕會看着辦,你乖乖聽着就好了。”夏候徹拍了拍她的背,說道。

“哦。”她應了應聲,自己除了能乖乖聽着,還能怎麼辦?

誰讓她現在是無權無勢,任人宰割的羔羊。

兩人躺了一個時辰,孫平在門外提醒道,“皇上,時辰到了。”

夏候徹方纔睜開眼睛,坐起身道,“進來吧。”

鳳婧衣自己下牀穿了鞋,沁芳已經進來幫她整理儀容,隨即給她繫上了鬥蓬,將暖手爐遞給她,又道,“我煮好了薑湯,你喝了再出去,以免再吹風受了寒。”

“又要喝?”鳳婧衣苦着臉望她。

最近一出門,一回凌波殿,沁芳都會拿這東西讓她喝,喝得她都快吐了。

夏候徹聽了,只是道,“讓人拿進來吧。”

她現在那身子,是得好好注意着,得虧這掌事宮女是個事事細心的。

鳳婧衣愁眉苦臉地喝了湯,方纔跟着他一道離開皇極殿去參加太后的洗塵宴,到了清華臺時,除了皇后和皇貴妃,以及靳太后,其它的妃嬪都到了。

她被牽進門,又一次成功招來了無數的嫉恨目光。

“自己去坐着吧。”夏候徹鬆了手,自己先去了主位。

鳳婧衣尋到蘇妙風那裡,還未坐下,皇后和皇貴妃已經跟着靳太后進來了,衆嬪妃紛紛起來見禮。

夏候徹起身,迎了上去,“兒臣給母后請安。”

“免禮吧。”靳太后道。

夏候徹扶着靳太后落了座,自己坐上主位笑着道,“母后此去禮佛回來,氣色倒比以前更好了,看來五臺山到底是靈山妙水的地方。”

“地方倒是個好地方,這也待好幾個月了,時間一長便也沒什麼意思了,這若不是蘭慧陪着哀家,哀家怕也待不住這麼久。”太后說着,拉了拉侍候在自己邊上的靳容華。

夏候徹望了望靳容華,道,“辛苦你了。”

“嬪妾侍奉太后是應當的,何況是自己的姑母,只是回宮聽說皇上先前出宮幾番遇刺,皇上可有傷着?”靳容華問道,神色之間盡是溫柔。

“無礙。”夏候徹道。

“那嬪妾便安心了。”靳容華笑着,輕輕鬆了口氣。

傅錦凰輕蔑地瞥了一眼,面上卻一臉笑,道,“靳容華這些體己話還是留着私下裡跟皇上說吧,這麼多姐妹們都瞧着,不怕躁得慌嗎?”

不過,想來她也是沒有私下裡說這些話的機會。

若不是因爲太后,皇帝只怕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靳容華咬了咬脣,望了望傅錦凰,道,“嬪妾只是一時擔心,讓皇貴妃看笑話了。”

“靳容華也是擔心皇上,我們怎麼會笑話。”皇后說罷,望了望太后和夏候徹,問道,“皇上,母后,可以開宴了嗎?”

夏候徹點了點頭,太監一聲高宴,宮人們魚貫而入傳膳,不遠處臺上歌舞也已經開始了。

正熱鬧着,太后卻嘆了一口氣,面色甚是悵然。

“母后爲何嘆氣?”夏候徹問道。

靳太后笑了笑,說道,“以前蘭軒最喜歡這樣的熱鬧了,哀家也好些年沒見着她了,聽說她病已經好了,這回了宮也不見那丫頭過來請安。”

夏候徹薄脣微抿,沉吟了半晌,道,“孫平,去請蘭妃過來吧。”

皇后面上的笑意緩緩沉了下去,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功夫,不惜犧牲了鈺嬪的孩子才讓靳蘭軒禁足,卻不過短短禁了她一個月。

如今,靳太后輕輕鬆鬆一句話,便又將她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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