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家紅事變白事,高高掛起的紅燈籠都被拆了下來,紅綢的絹花被全部拿走,所有的喜氣洋洋在韋初瑛的屍體前湮滅,客人大部分被送走了,留下的是和韋家關係好的友人和親眷。
韋老太太好看京劇,兒子們孝順還特地請了戲班子來唱戲,戲自然唱不成了。戲班子只好收拾行頭、傢什等一應道具準備回去。
這戲班是特地從世界大舞臺劇院請來的,現在全體演員都在戲臺後面的一個小廳裡,做着撤退的種種準備,卸妝,換衣服、收拾東西。
屋子比較小,大家鬧鬧嚷嚷,人人在說話,因爲人實在太多,人人只見嘴巴在動,根本聽不清,如果不大些聲,根本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戲班子的領導大聲吆喝指揮大家將一應行頭、道具等物事裝箱。一邊吆喝着擡箱子一邊讓大家小心放置,以免把國寶級別的頭面給損壞了。
這個時代,京劇是很知名的東西,遺產文化,重點保護和發揚,二十一世紀是國粹,現在就是世界之粹,宣導和普及做的好,很受廣大民衆的喜愛,尤其這世界大舞臺的戲班子,票價堪比明星們的一場演唱會。
演員們忙來忙去,忙個不休,額頭沁出了一層汗珠。
有人問了:“老大,這定金退不退啊?”
“沒人來問,咱就不提。這一來一去總要給些交通費吧?”
“是這個理……”
想他們世界大舞臺的戲班子,那是從來不上門表演的,要看戲都得去劇院,若不是韋家託了好幾層關係,求了三個月,他們也不會來。
“看這戲臺也是白搭了,可惜了這些好料子,可都是按着劇院的標準來的。”
“人家有錢,不心疼。說起來也是兒子們的一片孝心,不過壽宴變成喪事也夠倒黴的。”
“可不是嗎?”
“好了,都別聊天了,趕緊整理東西走人了。待會兒這邊恐怕會被警察團團圍住。”
“是啊,是啊,千金小姐死了,明天肯定頭條新聞。”
突然有人啊了一聲,是個花旦,妝才卸了一半,臉上像和了一團泥似的,問着身旁的助理,“我的戴頂花去哪了,還有褂子呢?”
花旦都是戲班子的臺柱,都有自己專用的頭面和服飾,這些東西可不一般,都是有收藏意義的,唱完戲都會收拾在箱籠裡有專人管理。
助理翻了翻,還真是少了,急道:“我去問問,是不是收拾的時候裝錯箱籠了。”
“快去,快去!弄丟了就麻煩了,明天還有三場戲呢。”
“我這就去,您別急!”
一羣人又吵吵鬧鬧地找起東西來了。
戲臺後頭熱鬧非凡,外頭的庭院是一片哀嚎,韋老太太乍聽孫女被殺了當場就厥了過去,醒了由福媽攙扶着去了庭院,看到樹上慘死的孫女,人又不行了,兩眼一翻又厥了過去。
警察來後將案發現場保護了起來,到處都是警戒線,並下了死命令,誰都不能碰觸死者,七個警察並排站在警戒線外頭攔着韋家的三姑六婆,其中有韋初瑛的母親盧太太,估計是接受不了女兒慘死的事實,死活不肯走,貴婦也是人,何況是一個母親,這時候教養就是個屁,一激動握着拳頭往死裡捶打攔着她的警察。
“好了!別鬧了。”韋宗宇冷着臉喝道。
他是韋初瑛的父親,官職是世府的世務卿。
“女兒死了,你還叫我別鬧了,你是不是人啊,那可是你的女兒。”盧太太,名喚萊茵,兩隻眼睛已經哭紅了,掄起手捶起了他的胸,“你把女兒還給我,還給我!”
“來人呢,扶太太回屋去。”
“是,二老爺!”
韋宗宇是韋老太太生的次子,所以家裡的家僕都會喊他二老爺,他這一房是二房的。
兩個女僕是不夠的,在他的眼色下又來了四個男僕,直接將鬧騰不休的盧太太擡走。
盧太太掙扎不休,“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守着女兒。”
“給我捆起來!”
“二老爺,這……”男僕爲難地看着他。
“我說捆就捆,送去房間,找人守着,不準放她出來。”
“韋宗宇你敢!”盧太太吼道。
“嘴巴堵上!”
“韋宗……嗚嗚嗚……”
盧太太被擡走後,庭院清靜了,韋宗宇隔着警戒線看着慘死的女兒,眼也忍不住紅了,可當官當久了,習慣喜怒不形於色,眼淚只能往肚子裡吞。
“所有人都聽好了,除了警察、鑑證官、法醫誰都不準進去,包括老太太。”
“是!”
這時,韋家大老爺韋宗寶來了,後頭跟着警界大名鼎鼎的破案大神——康一。
女的。
康宗宇立刻迎上去,“康警官,有勞你了。”
康一是個大美人,但很面癱,冷冰冰的,就點了點頭,看守的警察見是她,肅然起敬,站得筆直,擡起警戒線放她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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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休息室靜悄悄的,有茶有點心,落地窗上貼着還來不及收走的大紅色壽字。
這地方是給參加壽宴的客人們休息預備的,現在客人都走光了,成了臨時監管妖嬈的地方,即便有夜辰護着,作爲嫌疑人,韋家人也是不許她走的。
外頭有警察守着門,裡頭是紅葉。
妖嬈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捧着個茶杯,三十分鐘前茶是滿的,現在也還是滿的。
“別發愣了,茶給我,都冷了。”紅葉給重新倒了被熱茶給她。
“謝謝!”
“客氣什麼,你放寬心,有夜辰在,你不會有事的。”
妖嬈瞧了一眼門口的守着的警察,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我現在很後悔!”
“嗯?”
“後悔不該不聽他的話……”
要是聽他的話正大光明地進來也就不會被當成嫌疑人了。
“世上沒有後悔的藥,你別給自己壓力,沒幹過就是沒幹過。”
“你相信我?”
“廢話,你要真有心殺韋初瑛,用得着選今天嗎,軍校裡頭就能幹掉她了。”
“可別人不會怎麼想……”
“都說了別給自己壓力了,夜辰會替你周旋的,你放心吧。餓了吧?這有點心,你多少吃點,估摸得等到天亮才能走。”
“我沒胃口!”親眼見了一具死狀慘烈的屍體,哪有胃口吃東西。
“受驚了?”
“沒,就是有點不舒服。”
“那你要不要睡一會兒,這有沙發,你躺着眯一下?”
“我現在躺下睡覺,韋家的人看到了會怎麼想,你不用擔心我。”
寒熙從外頭走了進來,警察他是誰,所以沒難爲他。
紅葉忙問道:“外頭怎麼樣?”
“康一來了!”
“哎?”紅葉吃驚道,“那個破案無數,人稱犯罪剋星的康一?”
“嗯,就是她。韋家點名讓她來的,特地用直升機將她載了過來。”寒熙找了位置坐下,弄了杯熱茶喝,“外頭冷死了。”
“太好了!”紅葉高興地拍了拍手,“小嬈,你沒事了!”
妖嬈很納悶,“爲什麼她來了,我就沒事了?”
“因爲她從來沒有破不了的案子,是個神探!再難的案子到她手裡都能迎刃而解,也沒有錯判過案子。只要是她經手的案子,真兇就一定能被抓到。”
“這麼厲害?”
“嗯!警界有本教人破案的寶典,就是她家的老祖宗寫的,叫什麼來着……”
寒熙替她答道:“端木皛皛。”
“對對對,就是端木皛皛,天皛無雲的皛。”
“她不是姓康嗎?”
“她的曾曾曾曾,不知道幾個曾的祖母。”
“你對她很熟?”
“不是很熟,不過幾年前有個朋友的哥哥被人陷害殺人,就是她破的案,我算見過一次,特別厲害,兩天就把真兇抓到了,我那個朋友特別敬仰她,後來就去考了警校。”
妖嬈搜索着腦子裡的記憶庫,對於這個康一一點沒有印象。
“這位康先生……”
“什麼康先生,她是女的。”
“哎?女的!”
“是啊!”
“女的叫康一?”
“是啊,一二三的一……”
“這名字真簡單……”
“哈哈,真巧,我也這麼說過,還很好奇呢,怎麼有親爹給女兒取這麼個名字,後來我朋友說她家的祖先的名字大多都是疊字,源於他的曾曾曾,不知道幾個曾的祖父是個疊字控,據聞他去世前非要後代取名用疊字,說這是爲了表達他對老婆的愛,他老婆就是端木皛皛,皛就是疊字啊。於是子孫後代謹遵這位老祖宗的遺命,都用疊字取名,像瞐了,馫了,灥這種,但這種疊字都是生僻字,本來就不多,又要和康字搭在一起念起來好聽,那就更少了,所以她家的子孫也有意思,乾脆一個疊字可以用好幾個人,偏她家都是智商很高的人,尤其在破案這種事上出過不少名人,還出過好幾個犯罪心理學家。本來嘛名字就是個代號,同名同姓也很正常,壞就壞在名人太多,總會被一些敬仰的人惦記着,逢年過節都要緬懷一下,但這名字都一樣,都不知道是哪一個了。因爲這個緣故,她家挺頭疼的。不過康一的爹很反骨,覺得憑什麼老祖宗愛老婆要折騰子孫後代,他偏就不幹,給女兒取了康一這名字。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妖嬈忍俊不禁道:“是很好笑……”
“我當時聽了,笑得肚子都疼了!不過雖然她的名字很好笑,但人是真的很能幹,我覺得這一字很適合她。”
“第一的一?”
“對!只要她來偵辦這案子,你絕對不會有事。”紅葉說得信心十足。
“嗯!”她想起夜辰出去很久了,不由問道:“寒熙,他還在外面?”
“是啊。別人鎮不住韋家,就他能鎮住。韋老太太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會來騷擾你。康一能來,也是他從中牽線的。”
“外面好像挺冷的。”窗戶上都起霧了,說明室內外溫差很大。
“放心吧,我把大衣給他了。韋家的人也不敢讓他在外頭待太久。不過他剛纔爲了護你,直接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驚了一堆人,這個謊要怎麼圓還是個問題……總不能說迴光返照吧?”
妖嬈聽聞,狠狠內疚了一把,再次後悔自己沒聽他的話。
不過現在內疚也沒用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亡羊補牢也晚了,希望看到他站起來的人都被韋初瑛的死分散了注意力。
“對了,小嬈,你之前說你是跟着一個黑影去的庭院?”
“嗯!”這事她來這裡前就說過了。
“確定?”
“確定!”
“然後你就踩到了血摔了一跤。”
“是啊……”想起這個,她忍不住吐了個槽,“如果不是血我也不會摔倒,好在我沒傻的像電視劇演的那樣,看到兇器就去摸,不然就留下指紋了,否則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這也源於她膽子夠大,看到那麼悽慘的死狀也沒被有驚到。
不過說到指紋……她驚了一下。
“不好!”
紅葉被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
“我去過韋初瑛的房間……”
“什麼?”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又被你們帶到了這裡,腦子有點亂,所以忘記說了。紅葉,人雖然不是我殺的,但是有些證據不能留。”
兇器上沒有指紋,可以說殺完人就擦乾淨了,但是她偷偷去過韋初瑛的房間,這個要怎麼解釋,總不能說迷路了不小心進去的吧?
這是個很大的麻煩。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韋初瑛的房間,你告訴我,你碰過哪裡?”
“陽臺的欄杆,陽臺門的把手,裡外都碰過,還有窗戶,正中間的第三塊,另外……就是窗簾了,是最邊上的那一塊……哦,對了,你擦指紋的時候,再看看我有沒有不小心留下腳印。”
“行,我記住了。我現在就去!”以她的身份,去哪都是沒問題的,問題是去韋初瑛的房間不能讓人發現,否則就弄巧成拙了,“阿熙,你在這陪着小嬈,我辦完事就回來。”
“你小心些,說不定真兇還在韋家躲着。”
“知道!”
紅葉找了個由頭出了休息室,妖嬈盤腿坐在沙發上開始理頭緒,警察既然來了,待會兒肯定會盤問她,盤問的時候肯定會很不客氣,她最好現在就開始做準備。
大概會問哪些問題她也有了備案。
第一個問題肯定是問她和夜辰的關係。
當時夜辰很直白地宣告了她是他的女人……
她扶了扶額,這個關係她肯定甩不脫了,而且爲了不被懷疑,她必須承認。
這麼一來……女朋友的身份就坐實了。
兜來轉去,結果還是逃不開這一出。
她撓了撓額頭……罵了自己一頓。
自作聰明!還不是給自己惹了一身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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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裡,夜辰和韋宗寶、韋宗宇在一起,沒站着,坐得是輪椅,他身體不好,韋家的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沒敢讓他在庭院裡吹冷風,特地弄了個擋風的架子過來。
他雖然不是總統,但有可能是未來的總統,在官場上混久了,就懂什麼叫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而且韋家也不是不懂道理的,所謂捉賊要拿贓,在沒有證據指明他的女人是兇手前,韋家是不會輕舉妄動的,而且康一能來,是夜辰出面周旋的,這一點他們還要感謝他。
不過韋老太太年紀大了,最喜歡的孫女死了,心裡氣憤過度,兩個兒子要考慮官場關係,她卻不用,這把年紀了對小輩說幾句也不算什麼,當着夜辰的面哭嚎不止。
夜辰也不是省油的燈,端的是你哭你的,我當聽不見,反正架子下面很暖和。
韋老太太哭的是一把淚一把鼻涕,身邊的福媽也跟着哭,兩個老太太已經是淚流成河了。
夜辰雷打不動,眼都沒去瞧。
韋老太太氣不過,讓福媽扶着走到他跟前。
夜辰想,這老太太也是夠堅韌的,眼睛不得不對了上去。
韋老太太剛要破口大罵,夜辰一口氣沒喘上來……
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