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妖嬈坐在榻上,握着茶盞,朝他們點了點頭。
匯善隱藏在鎧甲後,見着她的臉就不敢看,所幸龍鑲魁梧,像座山,朝後挪挪躲在他身後,可以避過。
“我們的人都藏好了?”
“藏好了,大人請放心,保證不會出錯。”
“那就好。這鳳淵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這段時間暗中查探過,常居於兩座山上的人,大約有三四千。我們最好不要力敵,要智取。”
“明白。”
“還有……”假妖嬈放下茶盞,“她有兩個兒子,是她的軟肋,可惜被個老不死帶出去玩了,你吩咐外頭的人,想辦法將這兩個小子找回來。”
“是!”龍鑲恭敬道。
她滿意地點點頭,眼神掃向了匯善,此時的匯善低着頭,垂着眼,一副恭敬姿態,可能是一直沒說話的緣故,讓她有些奇怪,問道:“夾竹,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平常話不是很多嗎,怎麼今天啞巴了。”
夾竹就是匯善現在假扮之人的名字,與龍鑲假扮的囚牛皆是她的心腹。
匯善一顫,她天生不擅說謊,個性天真,當臥底這種事對她而言,實在太難了,要不是她是最適合的人選,妖嬈也不會讓她上。
“怎麼不說話?傻了嗎?”
匯善趕緊屏住一口氣,絞盡腦汁地想着該怎麼應對。
突然,龍鑲道:“大人,她受傷了。”
“受傷了?怎麼會的?”
“來的時候,外頭雲團裡雷電交加,視線也不好,風浪也大,她不小心撞到礁石上了。神經系統出了些故障,因爲沒時間修復,所以現在說話不是很利索。”
他們是改造人,本體早死了,能開口說話和常人一樣行動,完全是靠嵌在心臟和大腦裡的中樞系統,如果中樞系統損傷了,就會影響語言和行動。鳳淵雲團內的磁場混亂,直接導致系統無法正常運用,他們還是想辦法干擾了磁場,將系統的運作降到了最低,勉勉強強地混進來,這最低的模式僅能讓他們行動,攻擊都做不到。
匯善聽聞,立刻擡起頭朝着假妖嬈,咿呀了兩句,聽上去真像語言系統壞了。
“哼,沒用的東西。這也會受傷?要是壞了我的計劃,你也不要再我身邊呆着了。”
匯善僵了僵身體,趕忙朝着她伏低腦袋。
“哼,罷了,眼下需要人手,我暫時不罰你。囚牛,想辦法儘快修好。”
“屬下明白,請大人放心。”
三人又竊竊私語了一番,龍鑲暗暗記住她說的重點,完事後,他與匯善退了出去。
一到外頭,匯善深喘了口氣後跪倒在地上,鎧甲裡的腦門全是汗,她拍着小胸脯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龍鑲蹲到她面前道:“你膽子怎麼這麼小,還好她沒懷疑你。”
“我不是膽子小,我是看到她那張臉,怎麼看怎麼都不舒服。”匯善狡辯道。
“好好好,都怪她那張臉,你先起來,跪在地上多不像樣。”
他將她扶了起來,但是匯善怕的腿都軟了,沒站穩,直接撲到了他身上。
龍鑲的臉立時紅得冒煙,好在鎧甲面具遮着,匯善沒發現,但是他說話就很不利索了,“那個……那個……你……你先回夜宗主身邊吧,剩下的事我……我來做。”
“好好的,你怎麼結巴了?”
“……熱……熱!”他隨便找了個理由。
匯善翻了翻白眼,“你還真是事多哎,熱就打開機關透透風。反正她也看不到。”
“不……不了,我沒事,挺……挺好的。那個……你……別……別靠在我身上。”
“靠靠你怎麼了,小氣!”匯善瞪了他一眼,站直了身體,突然想到那女人剛纔交給他的東西,“那東西看起來蠻奇怪的,你知道怎麼用嗎?”
那是塊像令牌一樣的東西,純金屬,上頭有白烏鴉的圖騰,仔細看會發現圖騰上有很多細細的溝槽,也不知道作什麼用的,那女人給他後嘰嘰咕咕說了一堆,她因爲擔心她懷疑自己,一直低着頭,心裡又慌,左耳進了右耳就出了,就聽到一點點,說是可用此聯絡壇裡的所有人,她琢磨着可能是用於集結的一個通訊器。
“我在阮家軍的時候就見過差不多款式的,所以大概的用法還是清楚的。”
“怎麼用?”
“需要用到你們家的衛星。”
匯善驚道:“那就是說,她手底下還有人。”
“嗯。照這個集結令上的溝槽線數量看,應該還有不少,你等一下,我數數……唔……差不多有七條,也就是說她手底下還有七組人,每組有多少人,這就不清楚了,這令牌可以同時聯絡道這七組人的頭頭。並且將自己的位置發送他們,用這個聯絡的話,就算是技術再高的黑客也沒法破譯。”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塊僅用於內部的通訊網絡。
“七組人?那得多少人啊?”
龍鑲想了想道:“如果是軍隊的話,一組至少會有上百人,甚至更多。而且看溝槽的顏色,軍種可能也不一樣。”
“海陸空都有!”
“嗯!”
匯善小心肝頓時一顫,趕忙拉着他的手跑,“快快快,我們去告訴宗主。這女人果然還有不少人手。”
龍鑲看着那隻拉着自己的手,臉更紅了,跌跌撞撞地被她拖着跑,鎧甲面具的縫隙裡都竄出了熱騰騰的蒸汽白霧。
**
祠堂裡,妖嬈翻找着二代宗主的生平紀錄,手頭有好幾本,皆是來自二代宗主的。因爲是千年的東西了,雖然保存完好,但沒數據化,只得靠人工翻了,由夜辰念給她聽。
她這個前世的女兒,只活了三十多歲,女兒也就是三代宗主,是她快三十的時候生的,生父不詳。
生父不詳四個字,讓她停下了翻找的舉動。
那時候夜家還沒有護衛制度,護衛制度是後幾代宗主纔開始的,如此,宗主夫婿的選擇範圍就太廣了。除了不是外族人,族內只要是身心健康,品德優異,年齡相仿的男人,應該都可以,但如果是族內的人,父親是誰怎麼可能不知道。這麼一來只有外族人才可能。
想到此,她犯難了,豈不是女兒和外頭的某個人有一腿,暗結珠胎後卻沒能和孩子的父親在一起?
是始亂終棄嗎?
不不不,真要始亂終棄,夜家人怎能饒過這個負心漢,肯定亂刀砍死,五馬分屍,挫骨揚灰啊。
一個女人懷了一個男人的孩子,不告訴身邊的人父親是誰,也沒提什麼抱怨,多半是愛的吧,至於不能在一起,怕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可有什麼難題是夜家人不能解決的。
作爲二代宗主,那是整個夜家的希望,以她當時那種如日中天的地位,想和誰在一起,夜家人哪敢反對,勸說不了,肯定也就算了,不然她要是私奔了,夜家不就又沒宗主了嗎?夜家可不會傻得這麼幹。
因此,可以確定的是,必是她自己不告訴任何人孩子的父親是誰。
但,爲什麼要這麼做?
那孩子的父親又是什麼人?
她越想腦子就越大,這麼久遠的事了,記載也不詳細,有些幾乎就是一筆帶過。她突然看向夜辰,想到了尉遲楓臣,難道是他家那位老祖先?
這個想法如同一道雷劈了她個裡焦外黑,這TMD有點亂啊。
“怎麼了?”夜辰問道。
她猛烈地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有點累了。”
“那你休息一下。我繼續找,你說說還想知道些什麼?”
“你也別找了吧,這麼找法和大海撈針差不多。不如我問問你……你家那位老祖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尉遲楓臣?”
“嗯!對!”
“妖嬈……你不會是以爲我家老祖宗和你家老祖宗有那……那什麼吧?”
看來不是她一個人這麼想,連夜辰都想到這一塊了。
話落,兩人面對面地沉默了,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
這要是三代宗主是尉遲家和夜家的種……妖嬈很想仰天狂笑三聲啊,順便指天罵地一番——老天爺,你奶奶的……到底幹了點啥呀。
她當然不是因爲自己和夜辰有親戚關係才這麼說的,就算是親戚,他和她也早在五服之外了,千年的時光,再濃的血緣關係也被沖刷成紅藥水了。
主要是她覺得奇葩,她轉世是爲了再續前緣,自己就是夜家的老祖宗就已經很奇葩了,這會兒再告訴她,你其實是你女兒和你老公的老祖宗的子孫……這這這……不覺得很荒唐嗎?
“夜辰,你家老祖宗有孩子嗎?”
“沒有,他無子,第二代的世界總統是他堂兄的孩子,過繼給他的。”
“結婚了嗎?”
“一輩子沒結婚。”
“呵呵……”妖嬈頭頂發涼,這麼說的話,夜家的三代宗主真的很有可能是……
當下,她生生就腦補出了一部虐心爛俗的言情小說,惡寒遍體啊。
夜辰倒是饒有興趣地說道,“這麼說的話,我和你還有可能是遠房親戚。”
“滾!”她真不愛聽這個。
他揉向她的臉,說道:“彆氣,這種事就算真的,也和我們倆沒關係。退一萬步,你就是我親妹,也阻止不了我要你的心思。”
妖嬈:“……”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她擺擺手,“算了算了,不查了,她要是有心要瞞,就絕對會瞞過所有人,這些生平記載就不可能有記錄,找了也是白找。而且那個假扮我的女人仇恨她,也是我的假設。”
“還有一點就看完了,不如看看再說,你休息吧,我來。”
“休息什麼啊,都這種時候了。”
夜辰笑笑不語,繼續手頭上的活,翻了一頁,倏地發現後頭有一頁被撕掉了。
“妖嬈,缺了一頁。”
“嗯?怎麼會?”她伸手過去摸,果然摸了撕掉的痕跡,“撕掉的前一頁寫了什麼?”
“好像是附註,寫着……”夜辰看清後,臉色驟變。
“夜辰你說啊,怎麼不說了?”她沒聽到夜辰的聲音,只聽到歡歡倒抽涼氣的聲音,明顯就是嚇得。
“宗主,畢方大人又用魔王臉嚇我了!”她哆嗦道。
妖嬈看不見,只能憑感覺,果然覺得空氣又冷了好幾度,她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道:“到底寫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夜辰喘了好幾口氣才道:“詛咒!”
“什麼詛咒?”
“有人詛咒夜家的宗主不得長命……”
妖嬈驚了,“哈?”
“詛咒人的是尉遲楓臣……”夜辰的臉色青白交錯。
“不可能吧!”
“上面就是這麼寫的,確切的說是撰述的人這麼認爲,便在上面批註了,但批註的後一頁被撕掉了。所以具體是爲什麼這麼認爲的,便不得而知了。”
“肯定是亂寫的。”
夜辰氣息不穩道:“那爲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懷疑他。”他的情緒開始激動,夜家的宗主活不過三十五歲,本就是他心裡的一個痛,現在告訴他,這是因爲他的祖先導致的,他還如何能冷靜。
“夜辰,我都說過好幾遍了,我不會活不過三十五歲的。那都是過去了。等價交換啊!”
“那是你自己假設的。”
“可我的確轉世了,又與你相逢了對嗎?”
“可我想不起來!”只要想不起來,又有誰可以確定他是不是她要的那個人。
他在意的事情太多,而且每一件都能戳痛他的心肺,神色也就變得更難看了。
妖嬈嘆氣道:“你也真是龜毛,都說了你是,怎麼就不信呢。我能蠢得認錯人嗎?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啊。帶兒子跑路了啊。”
“你敢!”他將她拽進懷裡。
她任由他抱着,乖覺地將她臉貼在他的胸口,“真是的,好好的又扯到這個話題上了。你要真的不是,腦子裡又怎麼會偶爾浮現以前的事?而且你身體裡有兩個人的靈魂,這就是鐵板一樣的證據啊。我知道你現在患得患失,可你也別總是往壞處想,行嗎?”
夜辰心裡想的是,如果他真是,又爲什麼會短命,別的事他或許不清楚,可自己的身體卻是很清楚的,如果找不到有效的根治方法,那麼他極有可能活不過今年。
再續前緣……如果他這麼快就死了,還怎麼再續,再續不應該無災無難,幸福得過一輩子的嗎。
“妖嬈,我……”
“宗主!”匯善推開門急吼吼地跑了進來。
妖嬈和夜辰正粘得緊,冷不丁被人打攪,只覺得很尷尬。
“呃……宗主,打攪你們了嗎?我……我這就出去。你們繼續……”她往門口退去。
“回來!”妖嬈已經調整好坐姿了,離開了夜辰,問道:“說吧,什麼事?”
“她果然還有人,而且不少。具體你可以問龍鑲,他知道。”
龍鑲從門外進來,臉還是紅的,沒敢脫下面具,說道:“她給了我集結令。”
妖嬈冷笑:“那敢情好,正好可以一網打盡。歡歡!”
“是!”
“傳令下去,開啓衛星,我們先報個小仇。”
“好咧!”歡歡高興地出去傳令了。
當然這一切都不能明面上幹,而是私底下傳給所有夜家人知道,趁着黑夜,夜家的精兵強將出動了。大雨未停,保護鳳淵的機關全部被啓動。
夜家可不單單隻靠雲團保護自己,近海的海底皆是夜家造的機關。這些機關,千年以來也就啓動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風雨裡殺伐暴起……衝在最前頭的便是蓮見、九歌、沐宸、望月。
這一刻,假妖嬈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可惜她還不知道自己被扒皮了,依舊幻想着如何掌控夜家,以及得到那個最心愛的人。
她以爲自己就快贏了,卻不知道……早就一敗塗地了。
一如當年,她在面對另一位夜家宗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