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會想出一個辦法把他‘弄’回來,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瑪格麗特·米切爾《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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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愛你……”曉川背對着若初一字一句地說出這幾個字,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情緒,之後邁開步子往自己的房間走,若初幾步跟上,伸出雙臂從曉川背後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將小臉貼在了曉川的後背上。
曉川一下子動彈不得,若初的動作是他始料未及,在一起住了這麼多天,除了那一次馬路驚魂和雷雨天不得已將她抱住外,兩個人還從來沒有過這麼親密的肢體接觸,若初這麼一下子緊緊的貼在他後背上,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和氣息,還有她身體的柔軟和手臂的力度,他的呼吸也不自覺地加快了起來。
“若若,別這樣……”曉川調整呼吸艱難地說,他想掙開她,憑他的力氣掙開她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可是他怕那樣的一個動作會刺傷她,畢竟方纔自己冷冷的拒絕就已經很擔心她受傷了。
“我不相信,曉川,我不相信你不愛我,你讓我陪着你好不好?就像之前那樣?”若初的雙臂絲毫不敢鬆勁,她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沒發覺已經有滾燙的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曉川的薄‘脣’抿成了一條線,濃眉擰到了一起,內心有如刀絞,他又何嘗不想,如果真的可以像之前那樣,那這輩子他也沒有別的要求了,可是明知道是奢侈的,還要去渴望,就不是他這個年齡的人應該想的事了。
“我不想離開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這輩子什麼都不想,就想留在你身邊,讓我愛你,讓我陪着你,你把我當‘女’兒也行,就是不要讓我離開你,求求你……”若初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這幾天她表面上看風平‘浪’靜,實際內心無時無刻不在‘激’烈鬥爭。
這些話她本不想說,因爲她知道說了,結果無非就是兩個,而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失敗的結果,她也不願意去冒險嘗試,因爲她輸不起,她真的是怕失去他,但是今天,此刻,她忍不住了,說了就說了,她也不會再讓自己後悔。
曉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彆扭地轉過身,伸出雙手抓住了若初的雙臂,“若若,我們好好談一談吧,好嗎?”
兩個人坐在了飯廳的桌子旁,曉川開了一瓶酒,給若初和自己都滿上。
半晌,沒有人肯開口說話,也沒有人動桌子上的菜。
“若若,你知道,我很、很喜歡你,你從小我就很喜歡你,你剛出生的時候就會衝着我笑,兩個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曉川喝了一口酒,開始自言自語,不過卻是低着頭,他能感受到若初一直追隨他的炯炯的目光。
“那個時候你父親不在身邊,只有你媽媽一個人帶着你在異國他鄉,於是我責無旁貸,那個時候我就把你當成了……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你懂嗎?”曉川說完擡頭看了若初一眼,“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女’兒長大了,是早晚要嫁人的,爹地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
“如果我們結婚呢?那是不是就可以永遠在一起?”若初打斷了曉川的話,這個提議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說起了。
“別胡說,哪有父親和‘女’兒結婚的?”曉川瞪了若初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來了,臉有些發紅。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父親。”若初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
曉川先是一怔,接着苦笑着搖了搖頭,“孩子長大了,連父親都不認了是吧?”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爲什麼不能結婚?”若初也是個認死理的,她認準了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可是,我對你就像是……”
“父親對‘女’兒的愛是吧?”若初接上來,曉川點了點頭,這是今晚若初說的唯一一句他該認同的話,是理智上該認同的話,至於感情上是否認同,他也說不清楚。
“你以爲就憑着這層關係,這個大帽子就可以掩蓋我們的愛嗎?”若初越說越大膽,曉川都不敢擡頭了。
“若若,我對你的愛,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樣子……”曉川試圖讓她明白,但是怎麼出口都是彆扭,“愛”這個字真的是很遙遠陌生了,今天卻要頻頻提起,自己都覺得與年齡不符。
“你別想否認,如果你不愛我,會甘願放下一切事情陪着我遊山玩水?如果你不愛我,會在我差點被車撞到的時候緊張成那個樣子?如果你不愛我,會在變天的時候夜裡想着起來爲我關窗戶?在我生病的時候不知所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敢說你不快樂?”若初咄咄‘逼’人,歷數曉川爲她做過的一切,也許這一切不過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可是對若初來說,這一點一滴足以讓她堅信——他愛她,就如同她愛着他一樣。
“咳咳,父親對‘女’兒做這些還不是應該的?”曉川沒想到這些若初都記得,感動的同時還不得不否認她說的話。
“好,就算那些事是應該父親對‘女’兒做的,不能證明什麼,可是如果你不愛我的話,那爲什麼有時被我發現你在看着我的時候會很不自然地躲閃目光?怕我誤會你和米歇爾,還特意和我解釋?去家裡探病還怕被我知道?請問,這樣子的父愛正常嗎?”若初的邏輯看起來無懈可擊,曉川一時被噎得無力還擊。
“事實是,從這次你回來開始,你就沒再把我當原來的那個孩子了,因爲這中間的十幾年,足以讓我們陌生到需要重新建立感情,而我們,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你還要否認嗎?”若初說到這裡‘激’動得站了起來,兩隻手撐着桌面,居高臨下地直視着曉川,觀察着他的細微表情。
曉川拿杯子的手不經意地抖動了下,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若初的眼睛,曉川不得不將杯子用力地放到桌子上,“你願意那麼想是你的事,但是我的立場不會變,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你也早點休息吧,這裡明早我來收拾。”曉川用手撐着桌面起身往外走。
“亨伯特,我不會放棄的。”若初在他身後大聲說道。
曉川這次停都沒有停。
曉川的屋子這一夜即使開着窗也一直煙霧繚繞,若初的每一句話都在他腦海裡不斷的穿行,還時不時地牽扯一下路過的神經,原本以爲疏遠她一下,事情慢慢就好辦了,可是倒複雜了很多,更讓他鬱悶的是,他竟然發現她說的話有道理。
很多他都沒有意識到的事就這麼被她捅了出來,就比如他對她的感情,他一直以爲和18年前他在‘波’士頓第一次抱她時的感情是一樣的,沒有變的,可是經她這麼一說,他就不得不仔細審視一下了。
在若初六歲之前,如果說他對她的感情是父親的疼愛和責任,是一種放在手心怕化了的像對待珍寶一樣的感情,那麼在十二年之後呢,也就是他回國後的這些日子,正像若初所說的,好像真的不僅僅是原來那些感情了,儘管原來的感情都還在。
在那之上,他對她增加了‘激’賞,增加了因爲信任而產生的依賴,因爲彼此心靈相通有共同語言從而達到了平等,而不再是當年他對一個小‘女’孩的單方面傾注的愛。捫心自問,當他和她共同探討雜誌內容的時候,當他們爲了一件事共同努力一起開心一起失望的時候,當他們打着廚藝比賽的幌子而實際上各自都想爲對方多做一點的時候,他真的是僅僅把她當做‘女’兒嗎?
曉川不得不承認,若初說對了,而正是因爲她說對了,他才更不能讓這段不該發生的錯誤的感情繼續錯下去。
也許,離開,也不失爲一個解決辦法吧,當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件事的時候,只是‘交’給時間去處理一切,而不是逃避,曉川這樣子告訴自己。
第二天快下班的時候,若初收到了曉川的郵件,說美國的出版公司最近有一些事需要處理,他必須回去一趟,時間長短不一定,而郵件是設的定時發送,若初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曉川已經飛走了。
短短的幾行字,全部是工作‘性’的‘交’代,將兩本雜誌再次全權‘交’給了她,和上次一樣,只不過這次若初已經不太有心力和情緒能保證自己能夠完全的擔起來。
她料到了他有可能會繼續冷落她一段時間,但是隻要他留在她身邊,她就有希望,可是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飛走了,將她全部的心思和愛也都帶走了,她平生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第一次放下所有的自尊拿出所有的勇氣向他表白,卻是這樣的結果,若初抱着雙‘腿’看着客廳牆上曉川畫的唐納德發呆,此刻的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她說過不會放棄的,可是要怎麼做才叫不放棄?不管怎樣,她還有希望支撐,如果就這麼低頭了,她不知道她的‘精’神世界會不會坍塌。
對,絕對不能放棄!只要太陽還會升起,就一定要繼續努力,爲了自己,也爲了那個人的幸福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