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馬思哲打斷的時候明顯一愣,幸好程叔沒看出異常。看來他的注意力都在馬思哲說得檀香木那裡。
馬思哲把我們下臺階時發現檀香木的經過,添油加醋安在了溶洞裡。故事精彩之至,說得我都快相信是真的了。這小子說謊的功力倒是一點沒減,把程叔唬的一愣一愣的。
程叔倒是沒懷疑,一心都在想那檀木香灰
“我當時想這檀香木封牆不是能辟邪嗎,也挺常見,就也沒多研究”馬思哲一臉無知,繼續編着瞎話。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檀香木在尋常人家用來封牆,是驅邪避兇,在墓裡可就沒有那麼簡單”程叔目光變得深沉起來。
“難道還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你們這些後生小子當然不知,據古籍中記載,檀香木灰在墓中一般多做封骨用”
據程叔描述,封骨也是巫術中的一種,並且是極惡毒的一種。
死者在生前就會尋找好和自己生辰八字相剋的人,當做魁影。在自己彌留之際,命人將魁影在水中溺死。隨後將屍體用檀香木燒成灰,摻黑米,用泥土封在墓道中。
寓意死者的下一世順風順水,不再有命格相剋的人糾纏。
“難道說那牆的後面都是骸骨?”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只是爲什麼會出現在那個溶洞,確實讓人有點想不通”程叔百思不得其解
我心說,你別想了,能想通就怪了。
“別在這說了,怪陰森的,我看這通天殿詭異的很,別一會出什麼差頭,想走都走不了”馬思哲打了個寒顫,邊摸着胳膊邊說。我能感覺到馬思哲現在急須把他們打發走,估計他現在一肚子話,憋的快內分泌失調了。
“剛纔我們在樓下看見很多奇怪的東西,你們要不要下去看看,沒準能有什麼線索”我突然想到他們倆從暗道出來後就直接到了二樓,對一樓的情況都不清楚,樓下的東西我們看不出端倪,沒準程叔能知道。
再一個就是想個合理的藉口把程叔和霍英支走。至於蔣六,我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藉口。
“我和霍英下去看看,你們在樓上不要亂動屋子裡的東西”程叔下去前囑咐我和馬思哲。
馬思哲像個小媳婦一樣,乖巧的點了點頭。我也跟着順從的點了一下。
“蔣六也去吧,萬一有什麼費力氣的事,一個女人一個老頭也不好弄”馬思哲樂呵呵的說,我心裡一緊。
馬思哲這也太明顯了,明擺着有什麼話要揹着別人。
程叔只說正合他意,和蔣六霍英三個人一同下樓了。他們剛走,馬思哲就滿屋子尋找程叔說的暗道,我就跟着馬思哲後面來來回回的轉悠。
“你傻啊,說的這麼明顯,不怕讓程叔聽出來”我壓低了聲音,小聲低估。
“你當程叔是你,那種老狐狸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這麼說就是讓彼此面子上都過得去罷了”
說話間,馬思哲發現了屋子裡有不少雙開的門,門的佈置很奇怪,什麼走向的都有,看不出都是做什麼用。
“那怎麼辦?我們一共就這麼幾個人,不能內部搞分裂吧”
馬思哲像聽了什麼笑話一樣,無奈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吃公糧吃傻了,還內部分解,你以爲人家把我們當自己人嗎?”
“我倒是沒這麼想過,最起碼不是敵人吧”
“那是還沒什麼利益衝突,要是真有矛盾那天,可能還不如敵人,敵人不會讓你防不勝防”
我沉默了,心裡更加不安。程叔是老江湖,如果想算計我和馬思哲,我們倆根本防不勝防。
“除了我,誰都不要相信”馬思哲向暗房中探頭看去,慢悠悠的對我說。
“你我也不相信”我撇撇嘴。
馬思哲回頭踢了我一腳,轉身走進暗房中。
我沒跟着進去,踱到樓梯那看了樓下一眼,程叔在手裡拿着那乾屍的裙襬對霍英說着什麼,蔣六在一旁漠不關心的站着。不一會,暗房裡傳來一嗓子
“滾進來”
我只好乖乖的跟了進去。
暗房裡一片漆黑,還有一股東西發黴的味道。我掏出手電筒,看見馬思哲坐在一張桌子前,看書!那認真勁兒,當年期末考試時候都沒這麼認真。
“馬爺,你這是什麼東西上身了嗎?”
“你快過來看”馬思哲沒理我的吐槽,只招呼我過去看
暗房原來是個藏書的地方,屋子不大,四面都立着書櫃,有竹簡,有帛書,也有紙質的書籍,只不過紙質相對來說較少。事到如今我也不糾結這東西爲什麼不腐,這裡根本就沒有按套路出牌的東西,碰一樣想一樣,心太累。
“你看”馬思哲把手中的書往我面前一攤,眉頭緊鎖,像看到了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這什麼呀”我問。
“不知道”
“……”
我被噎住了“不知道你還看的這麼苦大仇深的?我還以爲你看你家賬本呢”
“我看我家賬本的時候向來都面帶笑容”
我懶得和他拌嘴,低頭看了看他手中的書。我摸了摸紙張的質地,有點像世伯紙。這種紙最早開始流行於魏晉南北朝,具體什麼時候出現也無從考證。
看了看書上記載的內容,我隨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書上記載的文字,竟然是有關西漢的內容。
‘我怎麼看着有點眼熟呢’
‘當然眼熟,我們不久前剛見過類似的文字’我看向馬思哲,示意他好好回憶。
馬思哲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之前在白骨溶洞看到的字和這本書上的一模一樣’
沒錯,記載這本書所用的文字,和之前在白骨溶洞牆壁上的文字都是漢藏語系的分支。既然這墓中的記載都是這一種文字,最起碼能說明一個問題。這本書是某個少數民族對於西漢時期中原地區的描寫。
漢藏語雖然是中國絕大部分少數民族使用的語言,但是這墓裡文字,卻不同於我之前瞭解的所有旁支。既有藏緬語語法的特點,又有隸書的書寫方式。這也是我斷定這本書是少數民族所著的理由之一。
藏緬語族包含四百多種語言,其中只有一少部分屬於中國的民族。其餘都分佈在尼泊爾,不丹,巴基斯坦等地區。藏緬語族之下又分成很多分支,種類之多,無法統計。
書上大概記載了一些事情的年份,繁瑣複雜,和後面的一些書結合起來,發現這個屋子裡的書所記載的事情都是同一件。可以說這個暗房就是爲了記錄這一件事而準備的。
書中記載的東西複雜冗長,又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地方,費了很大的力氣,我整理出了個大概。而這個故事竟然跟一個國家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書中記載的主人公叫那巫,是古滇國的算師。所謂算師,跟國師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幫統治者出謀劃策,煉丹製藥。唯一的不同就是,算師的選任是由上一代的算師離世而決定的。算師在去世同時降生的嬰兒,被選作下一任算師。天意而爲,生生不息。
那巫是古滇國的第七任算師,在他在任期間,發生了一件怪事。
一日,那巫正在寫煉丹需要的藥材,有人來訪。那巫看了一眼來人,是一用着面紗遮住半張臉的妙齡女子。
‘敢問姑娘何事’那巫停下筆,問眼前人。
‘算師爲何不先詢問我是何人’女子面色淡然的說。
‘你是何人並不重要,既然找到我,想必是有事相求’那巫平日行善,不少人都會找他來幫忙,多半是看病拿藥,所以只當來人也是一樣。
‘也許你知道我是何人後,會更相信我說的話’
‘那好,敢問姑娘是何人’
‘哈尼族幽女’說完,將臉上的面紗拿掉,露出的是一張絕色的臉,臉頰上紋着雲錦的圖案。
那巫聽後,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女子面前,畢恭畢敬的跪下磕了三個頭,將食指放在眉心,閉着眼睛道了聲‘幽女庇佑’
哈尼族是古滇國先民,後來又融合了其他民族。那巫在位十幾年,從來沒見過幽女。幽女一般只有在國家舉行祭祀,或者與周邊國家發生衝突時纔會出現主持。今天突然到訪,讓那巫很不安。
‘不知幽女有何事吩咐’
大概停頓了一會,幽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古滇將亡’
一個月後
那巫帶着巫女交給他的東西,來到了長安,也就是現在的陝西省西安市。
站在城門前,那巫想起了那日幽女交代他的話。
哈尼族的幽女每年都會爲古滇國占卜,今年的卦象顯示古滇的國運越來越弱。最晚會在明年消失不見。
‘我能做些什麼’那巫是聰明人,幽女造訪一定是有任務要交給他,不然此等大事,何必通知他一個小小的算師。
幽女從袖子中拿出一隻銀龜,交給那巫。‘你只需將這隻銀龜放在未央宮中的牀榻下就算完成任務’
書中的內容戛然而止,沒有交代那巫到底有沒有完成任務,也沒說爲何要把那隻銀龜放在未央宮。我翻遍了其他書,內容都是一樣。沒有更多的內容。
這裡提到了一個國家,古滇。
其實歷史上,古滇國的滅亡一隻是個未解之謎。有人猜測是因爲瘟疫,有人覺得是天災。這些都只是考古界的推測。司馬遷的《史記》中對古滇國的描寫,只有‘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南以什數,滇最大’寥寥數筆。大概意思就是,西南地區的國家衆多,夜郎國最大,夜郎國以西,滇國最大。
我們現在對於滇國瞭解只侷限於燦爛的青銅文明,侷限於古滇國的文化。可是對於這個國家的政治和軍事,仍舊一無所知。
‘沒準這個墓跟古滇國的亡國之謎,還有點關係’馬思哲跟我想到了一起。現在我能確定的事又多了不少。
夜光頭骨坑能看出這墓跟一個盛大的祭祀有關。白骨溶洞中的壁畫接着證實了這一想法。樓下的女屍加上這本書,又跟哈尼族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到最後牽扯出了一個國家,古滇。整件事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