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對於樓清來說是乏味的,因爲車內只有他與方琴,而且方琴還時不時將他偷瞄着,這讓樓清如坐鍼氈,視線放哪都不對。
季長風駕着馬車,沃仕斐在另一側坐着,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氣氛明顯比車廂內融洽。
方琴手掌拖着腦袋,美目灼灼的將樓清看着,樓清背板挺直,掙扎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夫人可是有事?”
方琴搖頭。
樓清心中更是焦急:“那可是樓清臉上有東西?”
方琴還是搖頭。
樓清就快哭了:“那爲何夫人一直看着樓清?”
方琴終於說話了,而且說得很認真:“季長風喜歡你,所以我看着你。”
“...”
方琴再問:“季長風爲何喜歡你?”
“...”爲何她的語氣如此哀怨?
樓清心中暗想,季長風喜歡他嗎?好像不是吧,季長風可從未說過。
樓清都已經“羞於”回答了,方琴還自顧自的說道:“小云在的時候,他也從未帶小云來過絕頂山寨。”
季長風與他前妻的事樓清知道的不多,雲蛋蛋出生時,他剛來東南縣不久。
方琴感嘆:“他應該很喜歡你。”很喜歡,方琴想,不然哪會成親拜堂啊!
樓清不好意思再和方琴一塊待了,找了個藉口出去,將沃仕斐喊了進去。
樓清忽然出來讓季長風與沃仕斐倍感疑惑,但是見樓清面色不佳,沃仕斐擔心方琴又“口無遮攔”,很識相的沒問什麼,跟樓清換了位置,自己進去了。
季長風緩下車速,讓樓清安然坐下,才漸漸加速。
季長風目望前方,一條黃路,兩邊綠油:“爲何出來了?”
樓清也望着前方,語氣波瀾不驚,卻藏着一股迫切:“蛋蛋的母親...”
季長風勒緊繮繩的手一頓,半響才笑出來:“怎麼了?”
樓清搖搖頭,輕聲否認:“沒什麼。”
季長風看了一會他,才轉移視線。
縣城很快就到了,樓清還沒換好心情,縣城就在眼前。
人來人往,兩邊攤子混雜,賣着各樣東西。
樓清少到東陽縣,瞧着這不算熟悉的場景,也漸漸被吸引住了心神。
“長風,將馬車停放在客棧。”沃仕斐挑開紗簾,對季長風說道。
季長風沒答話,卻是駛着馬車,沿着西街,往沃仕斐所說的客棧一路駛去。
月滿客棧是沃仕斐在東陽縣的一處產業,只是知道內情的人不多,但是對於沃仕斐,東陽縣民早已認識,見沃仕斐的馬車來了,進出客棧的縣民連忙讓路。
內中聽到聲響的夥計也連忙走出,見沃仕斐從馬車下來,連忙迎上前:“沃爺。”
沃仕斐冷着一張俊美的臉,語氣也十分僵硬:“辦的利索些。”
夥計連連點頭,坐上車轅駕着馬車離開。
路人對他指指點點:“山賊又出來作威作福了。”
“就是,只知道欺負黎民百姓。”
季長風與沃仕斐面不改色,方琴與樓清卻細眉微蹙。
季長風問樓清:“夫人想去哪?”
季長風聲音不小,聽見的很多,聽見的都望着他。
樓清只覺身邊視線熱烈,雖不知望的是誰,可他卻不敢應,雖說已承認他們兩人的關係,可出了東南縣又不一樣,這裡的人不認識他。
季長風見他不應,定定將他望着,如此一來,樓清更覺腹背受敵,應與不應都是死路一條。
罷了,季長風暗歎,如若是不願,強迫也無用。
“小琴,你不是想去霓裳閣?”
季長風一改口,樓清頓覺輕鬆,可輕鬆過後,他又提起心來,目光不敢看季長風,卻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
方琴看着季長風,露出幾分心疼,這人啊,唉:“嗯,你同我一塊去,我想買幾套衣服給蛋蛋。”
季長風點頭,與方琴走在了前面。
“走吧,樓先生。”沃仕斐喊了聲,跟上前面兩人的腳步。
霓裳閣在東街,從西街穿過,需要走小半個時辰,過一座橋,再到東街。
樓清與沃仕斐並排走着,聽着前面兩人的對話。
方琴問道:“你這次打算待幾日?”
季長風道:“小住幾日,小琴可會介意?”
方琴笑道:“只要不偷看我,何事都好說。”
季長風嘆口氣:“猴年馬月的事情,你能否不提了?”
方琴哼了聲:“被偷看的又不是你,你當然不會介意。”
季長風無奈道:“那我讓你看回去?”
方琴當即兩眼發亮:“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話算話。”
“...”莫非這纔是她的目的?
樓清聽着他們的對話,滿臉黑線,那心思心疼沃仕斐不是,可憐季長風也不是。
不對,方琴是沃仕斐的夫人,爲何沃仕斐能讓他們兩人這般“對待”彼此?
像是知道樓清所想,沃仕斐的目光轉向樓清,只是那臉還是冷着,語氣更是一本正經:“他們二人從小就這樣,先生別介意。”
樓清無言,可轉念才覺得不對,該介意不是他嗎?怎麼還反安慰起他了?
霓裳閣主賣成衣,季長風與方琴進去時,店內有不少客人。
方琴徑直走到童衣前,看着各色衣裳,問季長風:“蛋蛋高了多少?胖了多少?”
季長風大約比了個高度,又比了腰圍。
方琴笑道:“孩子不是這麼寵的,別吃太胖。”嘴上說着,手裡也沒閒着。
雲蛋蛋並不是很胖,只是比別的同齡人的確要高出許多也圓潤些,可季長風喜歡他胖嘟嘟的。
方琴挑選了兩件,一件墨色,一件鴨卵青:“這兩件如何?”
季長風看過去,款式差不多,雲蛋蛋膚色好,衣服也好搭,再則小孩子,穿什麼都差不多,季長風便點點頭,方琴很高興:“那這兩套要了。”
季長風聽她意思,是還要再買,連忙阻攔:“兩套夠了,蛋蛋在長身子,買多了浪費。”
方琴頗不情願:“我是蛋蛋乾孃,你怎麼能攔着我寵他?”
“...”剛誰說小孩子不能寵的?女人果然都是一套一套的。
樓清見他們有商有量,不知怎麼的就覺得這兩人很有“夫妻”感,特別是還一塊給雲蛋蛋買衣裳,說來他好像從未給雲蛋蛋買過東西,出發來東陽縣時,連季長風都會問蛋蛋要什麼,他卻隻字未提,不知爲何,樓清此時有濃濃的自責感。
爲雲蛋蛋置辦衣裳的事本也輪不到他做,即便是承認了與季長風的關係,他還是一個男人,他平時的生活都是老僕料理,如今真要他怎麼去照顧一個小孩,他萬萬做不到。
他做不到,可季長風就那樣將雲蛋蛋交給他了,讓自己教導他,陪伴他,樓清發現自己搞不明白季長風所想,若是要找一個照顧雲蛋蛋的人,女子不是更好嗎?
就像方琴...樓清心思一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樣想,將方琴與季長風聯想到一塊。
樓清心思飛的老遠,連季長風喊了幾遍都沒聽到,最後還是沃仕斐推了一下他:“樓先生?”
樓清恍惚回神:“怎麼了?”
沃仕斐眼露關切:“可是身子不舒服?”
樓清懵懵懂懂搖頭。
沃仕斐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才說道:“長風喊你。”
樓清連忙看去,季長風在成人衣前,面色不善。
樓清心中一陣忐忑,腳步往他走去。
“季...季寨主。”樓清低着頭,不敢看季長風的臉。
季長風垂眸看着他,雙眉微蹙,目光深沉。
樓清見他久久不作聲,心中既是忐忑又是害怕,畢竟在不久前,自己曾惹怒了他。
正當樓清要擡頭時,季長風卻忽然伸出手,一件衣服就比到了樓清的下巴處,樓清猛的擡頭,季長風正垂着眸,目光將那件衣服與他打量着。
季長風神色認真,認真到樓清全身僵硬,一顆心劇烈跳動着,劇烈到耳邊清淨,只有他的心跳聲。
黛藍色的衣裳上繡着蘭花,手工精緻,朵朵綻放,栩栩如生。
季長風收回手,衣裳隨着他的動作離身,樓清怔怔望着他,他卻轉身往掌櫃走去。
“選好了?”方琴問他。
季長風點點頭:“他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
方琴笑了笑:“你這是誇他還是誇你自己?”
聽聞此言,季長風緊繃的面容終於有了絲笑容:“你猜。”
方琴聳聳肩:“兩件夠嗎?”季長風挑的還有另外一個款,剛剛將樓清對比,只是確定哪件更適合。
“不夠再買。”
方琴暗想,真是闊氣的主啊。
霓裳閣的掌櫃點頭哈腰的送走他們,回去拿起銀子再確定一遍,山賊是真的給了銀子。
季長風提着東西,方琴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見樓清心不在焉,季長風也冷峻了氣息,不由得低聲道:“長風。”
季長風低頭看她,方琴雖然猶豫,還是說了出來:“樓先生霞姿月韻,本就令人心神嚮往,只是你...”方琴用手撫摸過臉頰,暗示他臉上的鬍子:“你就沒想過...”
季長風搖頭:“他不是那樣的人,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我換個面容又能如何?”
沃仕斐內力深厚,前邊雖然壓低了聲音,可說什麼他還是清楚,聽到季長風的話,也不禁嘆氣。
方琴忍不住道:“可你那樣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