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縣衙一片熱鬧,這片熱鬧延續到了絕頂山寨。
山中兄弟知道有戲看了,一個比一個積極。
“不過未時剛過,聽說縣衙就已經吃了兩場了。”
“黃次超好排場,便是娶個妾也要大張旗鼓。”
“哪是好排場,分明是愛財,縣裡鄉里有多少富紳愁着沒送禮的機會,黃次超可不會跟銀子過不去。”
“我怎倒覺得他更像山賊?我們乾死幹活不過幾畝良田,他倒好,一場酒席就賺多少。”
“這話說笑可以,千萬不能讓寨主聽見,不然他該罰你啦。”
山中兄弟說着笑,卻不知這話早已讓沃仕斐聽見,不過他也沒真罰,而是對季長風說道:“我們該下山了。”
季長風同意:“你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到。”
沃仕斐連忙招呼兄弟將張大虎和徐姨娘請來。
他們二人一直等着這一刻,不等山中兄弟找到他們,他們已經先來前邊。
張大虎扶着徐姨娘,身後跟着樓清和方琴,顯然是之前他們待在一塊。
張大虎走到沃仕斐面前,揖禮道:“見過兩位寨主。”
沃仕斐道:“現在便下山,你可做好準備?”
張大虎點頭,強忍着衝動。
季長風看向他:“在此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張大虎畢恭畢敬:“季寨主請問。”
季長風道:“待得翠兒歸來,你可會像以往一樣,與她恩愛無疑,對她一如當初?”
張大虎疑惑,問季長風的眼神很真誠:“季寨主此話何意?”
季長風坦白道:“翠兒遭此一劫,難免受黃次超強迫,你可能接受?”
季長風話說得委婉,卻無比的重,重的在場所有人都提着呼吸,徐姨娘更是迫切的看着張大虎。
在此緊張骨眼時,季長風補充:“若是不能,不如讓翠兒跟着黃次超,雖說是個妾,卻能衣食無憂。”
張大虎只覺雙肩如背千斤重,心神一晃,已是雙腿一彎,跪在季長風面前,季長風受不住此大禮,彎身正想扶,張大虎卻抓着他的雙臂,紅着眼道:“翠兒是我心愛之人,我無能才讓她遭遇此事,已是愧疚萬分,恨不能以死謝罪,如今我只求翠兒能平安歸來,日後相守,若是做了喜新厭舊,背信棄義之事,就讓我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季長風道:“我只想你明白,不想你因此與翠兒疏離。”
張大虎鬆開手,朝着季長風與沃仕斐磕頭:“我們一家受兩位寨主恩惠已是無能爲報,有這不情之請實屬無奈,如若翠兒平安歸來,可否請求沃寨主讓我們一家留下,讓我們做牛做馬報答?”
徐姨娘也跪了下來:“我與翠兒大虎背井離鄉,本是想來東陽縣混口飯吃,卻不想遇上此事,今時盤纏已盡,前路渺茫,懇求沃寨主答應。”
沃仕斐聽他們言語淒涼,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你們考慮清楚了?這可是山寨,賊窩,你們一旦上了山,此生除非被我驅逐,不然不得離開。”
張大虎道:“我雖然無能,卻不糊塗,兩位寨主仁義,便是山賊又如何,我上了絕頂山寨,便是絕頂山寨的人。”
沃仕斐激言:“好,等此事完畢,我便收你們入山。”
“多謝沃寨主。”張大虎與徐姨娘同拜。
季長風道:“時辰將至,該啓程了。”
張大虎扶着徐姨娘,徐姨娘默默擦眼淚。
方琴道:“馬車已備好,我與你們同行。”
沃仕斐道:“嗯。”
樓清最後上車,可他上車後卻見季長風紋絲不動,沒有上車的意思,不由問道:“你不去?”
季長風回答:“我另外有事,你們先行一步。”
聽聞此言,樓清正考慮要不要下去與他同行,沃仕斐卻坐上了車轅,阻止了他的意圖:“分頭行事。”
看到季長風沃點頭仕斐才行駛馬車離開。
馬車換了一輛,四個人坐在一處不顯擁擠,樓清在側邊,馬車轉向時,他挑起窗簾,探着頭看後邊越來越遠的季長風。
而季長風也在看着他們,樓清的動作也在他的視線之內。
方琴見樓清露出不捨,安慰道:“樓先生不用擔心,長風一會便跟我們會合。”
等出了山寨,再看不到季長風了樓清才放下窗簾,坐正身子:“他有何要事?”
方琴道:“我們分頭行動,我與阿斐護着你們去縣衙擊鼓鳴冤,長風則是去找思凡。”
說到樑思凡,樓清的那些疑惑又冒了出來:“你們似乎與樑大人很是熟悉。”
方琴狐疑:“長風沒告訴你?”
樓清搖頭。
方琴道:“我們一直認識。”
這還真是件大事,足足讓樓清有小半會回不過神。
張大虎接話:“夫人說的可是樑思凡樑大人?”
方琴點頭。
張大虎露出欣喜和羨慕:“聽聞樑大人爲人公正,一心爲民請命,凡是他處理的案件,從未有過冤情。”
方琴心中暗念,公正是真,陰險也是真:“所以此次你們真的好運。”
張大虎贊同:“有樑大人在,翠兒一定能平安歸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上都有了笑意。
徐姨娘看向樓清,其實她很早之前就疑惑了:“不知樓先生與季寨主...”
方琴和樓清都看向她,徐姨娘猶豫許久,才把話說完:“我看季寨主對樓先生很維護。”
徐姨娘說的維護是被王苟追打時所見所感,樓清聽完,已是紅了臉,低下頭,羞澀道:“他...他是我夫君。”
“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馬車在此時顛簸了一下,幾人身子搖晃,安寧之後,張大虎與徐姨娘還瞪大雙眼,只是方琴已收回了驚訝。
沉默許久,徐姨娘才自覺失禮,乾笑道:“難怪,難怪。”
張大虎片刻驚訝後,也不覺得如何,樓清對他有救命之恩,季長風更鼎力相助,這樣的人若真是夫妻,那也是好事一樁。
其實季長風就在不遠處跟着,等到了縣城才分道揚鑣,馬車駛去縣衙,季長風前去月滿客棧。
陳濤是在吉時的前一刻到的東陽縣縣衙,娶妾並不是什麼風光事,黃次超還這樣大張旗鼓的操辦,讓陳濤對他的印象大大打折,但是礙於對方身份,即便是不願,陳濤都得走這一趟。
所以他抵達的時間把握的很好。
家僕通報陳濤來了,黃次超連忙出來相迎。
“陳大人,一別兩月,近來可好?”黃次超五十來歲,雖保養得宜,紅光滿面,可一身油脂,難免讓人覺得這縣官之位肥水太多。
陳濤回禮道:“黃大人惦記,晚輩一切安好。”
陳濤這句晚輩讓黃次超很受用,黃次超看着陳濤的眼神又滿意了幾分:“瞧我糊塗了,快裡邊請。”
黃次超高興之後才覺他們是在前門說話,趕緊領着陳濤進入三堂。
縣衙都一樣,分三堂,一堂審案,二堂辦公,三堂居家。
此時三堂人聲鼎沸,在一片阿諛奉承,互相恭維的天地裡,一身絳紫曲裾深衣的陳濤顯得特別出衆。
幾人上前攀談,陳濤雖有不適,卻不能失了禮數,都一一回應。
酒席正高潮,滿堂賓客言笑晏晏,一片融洽時,卻聽聞擂鼓聲。
陳濤及在場的賓客都是一愣,正好奇發生何事時,擂鼓聲越來越烈,廊下也有一位衙役快速跑來。
陳濤離黃次超最近,那衙役跑到黃次超跟前,驚慌失措,滿頭大汗,見此陳濤更是在意前堂發生的事。
黃次超見衙役失了禮數,開口責怪道:“何事如此冒失?”
那衙役揖禮道:“前...前堂有人擊鼓。”
黃次超面露不悅:“今日是大好日子,你且回了他。”
聽聞此言,陳濤皺眉:“有人擊鼓,必是有冤,黃大人怎能因娶妾而不理冤情?”
被人這樣鬧了一同,黃次超本已心煩,加之陳濤又在,如今更是躊躇,可衙役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大驚失色:“大人,那擊鼓者,張大虎也。”
張大虎是誰黃次超怎會不知,便是知曉才心驚:“快去將人拿了。”
汗水沿着額頭滑落眼睫,一片酸澀,衙役卻不敢擡手拂拭:“屬下已讓同僚緝拿,可...可隨着張大虎來的是沃仕斐。”
此言一出,一人心驚,一人錯愕。
黃次超驚恐道:“快,快差人將沃仕斐趕走。”
陳濤聽後,眉頭緊皺。
衙役道:“沃仕斐已和同僚們交上手。”且他們輸得一敗塗地。
陳濤聽黃次超着人趕沃仕斐走,不免有些不認同:“黃大人,前堂擊鼓,必有冤情。”
黃次超道:“陳大人可知那沃仕斐是何人?他乃東陽縣第一大山賊,那張大虎與沃仕斐在一處,定是來找茬。”
沃仕斐此人陳濤印象頗深,當日公堂,沃仕斐說的那番話還猶然在耳:“不管沃仕斐身份如何,張大虎擊鼓鳴冤,必是要黃大人主持公道,黃大人怎能將人趕走?”
黃次超此時心急如焚,偏偏陳濤又在此,今時他無意陳濤的話,只當他是新官上任,初生牛犢不怕虎,憑着一身正氣:“沃仕斐此人不尋常,陳大人還是莫要參與,讓我來處置。”
陳濤抿脣,前堂擊鼓聲越發的重,宛若催命的音符。
陳濤揖禮道:“黃大人不如去前堂看看,瞭解事情始末。”
黃次超心不在焉的點頭,卻沒有挪步的意思。
兩人心思正重,忽聞鼓聲停,周圍頓時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