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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人用力推開,緊接着是急促的腳步聲,季長風坐在地上靠着牀假寐,聽見這聲音猛的驚醒,一睜眼,樓清的身影就站在了前方。

季長風坐在原處,目光掃過樓清:“行禮都在櫃子裡,你自己拿。”

他的語氣平淡,目光平淡,平淡到樓清不知如何開口。

季長風一直看着他,看着他雙拳緊握,看着他薄脣緊抿:“樓先生莫不是來告訴季某,你不想走了?”

自己的目的就這樣被他輕易道出,樓清滿臉羞紅:“就是如此,你...”

季長風沉聲打斷他:“還是別了,樓先生早點啓程的好。”

樓清急急道:“我是真的。”

與樓清的着急相反,季長風的態度很平靜:“我也說真的,樓先生又何必讓我們爲難?”

樓清的臉色急退,面色蒼白:“你不信我?”

季長風揚脣輕笑:“樓先生不也從未信過我。”

若是翻起舊賬,避免不了錙銖必較。

樓清道:“你是否不會挽留我?”

季長風就這樣看着他,其實沒必要啊,又不是真心想要留下。

樓清擡起頭對視季長風的目光:“季長風,我想留下。”

季長風定定的看了他半響,才自嘲的笑了:“隨你。”

季長風這態度讓樓清不知如何反應,他下意識的咬住脣,最後不得不鬆開,輕聲道:“如果我說,我可能喜歡你,你會如何?”

他會如何?季長風大手一擡,搭在牀沿上:“夫妻之事,你敢與我做嗎?”

樓清腳步踉蹌後退,他從未想過,自己表露心意會得到季長風這樣的反應。

季長風將他的狼狽看在眼裡,笑意更甚,卻未達到眼底,季長風緩緩站起身來,朝樓清走去,受他強硬氣勢,樓清往後退去。

可季長風只是走了兩步就沒走了,他站在那,修長身姿,冷冽氣息:“樓先生,你以爲我對你好,娶你是爲了什麼?”

樓清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他知自己是怎麼回事,他能因爲喜歡一個人,就逃到東南縣五年,他的確對季長風有好感,可潛意識裡不會同意自己與季長風做那事。

可季長風不一樣,時至今日,樓清親身感受到了季長風想要的,可他把選擇交給了他,如今的選擇就是膈應誰的問題。

樓清放不下這麼多年的堅持,他知這對季長風不公平,今時來想當時到底是對是錯已沒有必要,問題是將來,他能與這個人廝守一輩子嗎?

試還是不試,那是一生的選擇。

見樓清沉默不語,季長風笑了下,頭也不回的走了。

隨着季長風的離開,樓清彷彿全身力氣被抽空,失重坐在了地上。

樓清,你還是跟五年前一樣懦弱嗎?

午膳時,誰都沒有對先前發生的事情提一句,雖說飯桌上的氣氛尷尬的讓沃仕斐與方琴有一走了之的衝動,但畢竟兩位是見過世面的人,硬是撐着將那些吃的塞了下去。

吃了午膳,季長風與沃仕斐在書房對弈,樓清與方琴坐在一旁,方琴時不時的偷看樓清,樓清卻一直看着季長風,毫不避諱。

方琴覺着這兩人很有問題,問題大大的。

過了一個時辰,一人來報,說傷者醒了,季長風纔將棋子放回棋盒:“去看看?”

沃仕斐點點頭,也將棋子放回棋盒:“回來再下。”

季長風笑答:“怕是回來你就沒心情下了。”

沃仕斐不置可否。

兩人起身就走,絲毫沒影響,可憐了樓清,自他們對弈就一直跪坐在那不曾起來,如今急忙起身,一時氣血不暢,往前撲去,幸虧方琴眼明手快,及時扶住他:“樓先生,無恙否?”

方琴習過武,剛剛又有活動,她還能走到季長風和沃仕斐身邊說上一兩句,樓清卻不行,不是不行,而是不敢,季長風從他進門開始,就一直沒有看過他,一眼都沒。

樓清勉強笑了笑,鼻尖沁出汗,在白皙的肌膚上如一滴晶瑩:“無礙,只是坐的久了。”

方琴正想喊季長風,可季長風腳步未停,徑直走向門口。

腳步聲越來越遠,樓清心思複雜,可一想到季長風離去時的那聲笑,樓清又覺得自己活該。

方琴扶着樓清,又不敢安慰,只能低聲細語的跟他說話:“要不要歇歇?”

樓清搖頭,方琴只好做他的支柱,扶着他出去,氣血不通暢,樓清的雙腿並不好受,季長風都跟對方說了好幾句話了,樓清才步履蹣跚的走到。

他們兩個一進門,說話聲戛然而止,只是望了他們片刻,又恢復正常。

季長風道:“聽說明日黃縣令要娶妾,那妾,怕是你們的熟識。”

房內有四人,一位是那受傷的男子,他此時正坐在牀上,因身體原因,背部彎曲,似是難受,而那位婦人則坐在牀沿,與那男子在一塊。

而季長風與沃仕斐則是對坐着,只是視線都望着牀上的男子。

方琴扶着樓清,正想跪坐時,卻聽季長風低沉道:“身子不適,爲何不回房歇着?”

方琴覺得季長風很會消遣人,真的。

樓清委屈,卻又不敢表露,只能支吾着:“我...”

“到那坐着。”樓清順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是這房裡的一張四方牀榻,這種牀榻是平時用來小憩的。

樓清的委屈散了大半,心中又明亮起來,踱着步慢慢走去。

便是給樓清這一打岔,衆人還是能快速回到正題上。

畢竟剛剛的季長風很有威嚴,張大虎和徐姨娘都看呆了。

沃仕斐接着季長風的話嘲諷道:“黃次超年過五十,徐姨娘的女兒怕是隻有雙十年華,黃次超一枝梨花壓海棠,你們兩位倒看得過去。”

被沃仕斐這話冷嘲熱諷,是個男人都忍不住,張大虎也一樣,所以此刻他的雙拳緊握,額頭青筋暴出。

沃仕斐見他神思有所鬆動,又利誘道:“而且令千金這海棠花,怕是被採的不情不願。”

哪能情願?張大虎閉上眼,恨自己的無能。

季長風道:“若是情願,應當是坐在縣衙,等着一杯喜酒,怎會是被王苟追着打。”

王苟便是上午遇到的壯漢,東陽縣出了名的惡霸,可就是這樣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霸,偏偏跟縣衙來往最親密。

說到這,徐姨娘已是老淚縱橫,不待沃仕斐與季長風多說,便從牀沿滑下,跪在牀前,大聲哭喊着:“是我無用,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好,是我無用。”

張大虎見徐姨娘哭,連忙下牀,想要扶起徐姨娘,卻被徐姨娘哭聲所感,也哭了起來。

“有冤便伸。”季長風沉聲道。

樓清一直關注着這邊,見徐姨娘忽然跪下,兀自心驚時,聽到季長風這四個字,如吃了定心藥一般。

徐姨娘哭道:“談何容易?事已至此,我也不瞞幾位恩人,大虎其實,並非是我兒子,乃是我女婿。”

徐姨娘此話一出,在場幾人聞聲色變,樓清更是張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

季長風雙拳緊握,青筋騰起:“此話當真?”

張大虎道:“哪敢欺瞞?那黃次超強搶了翠兒,我本想與他拼命,卻苦了岳母,只能無力作罷,可誰知那黃次超趕盡殺絕,我已答應離開,卻還讓王苟...”張大虎未說完,卻是連連嘆氣。

樓清站起身來,僵硬的道:“黃次超竟做出這天理不容之事?”

他忽然插話,讓季長風都看向他。

張大虎捶胸頓足,徐姨娘更是哭的要背過氣去。

樓清道:“有冤便伸,我就算是以嘴爲筆,也替你們討回公道。”

季長風見他說的大義凜然,實在是不想打擊他:“那依先生之見,這冤要找誰伸?”

樓清頓時抿緊了脣,剛剛氣頭上,竟忘了這問題,同級官員不得互審,即便是他認識陳濤也無用,除非馬知府在這,但是馬知府兩年不見得來一次,如何會在這時侯湊巧。

季長風觀他臉色變化,也知他有些氣餒,於是徑直問沃仕斐:“思凡可還在東陽縣?”

沃仕斐一愣,沒想到季長風這麼直接:“你怎知他在這?”

季長風笑了笑,溫柔了語氣:“你當我第一日認識他?”

沃仕斐只好老實交代:“在月滿客棧。”

季長風對張大虎道:“明日滿堂賓客時,你們便去衙門擊鼓,這冤,有人替你伸。”

張大虎與徐姨娘一聽,先是錯愕後是歡喜,眼淚都來不及拭去,就對季長風跪拜道:“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季長風道:“不必謝我,你們該謝的是樓先生。”

樓清聽他提及自己,紅着臉望向季長風,可季長風卻在下一刻站起身,長腿一邁,似要出門,顧不得別人如何跪謝,樓清急忙跟上。

跟了幾步,出了內屋,季長風停下腳步,轉身看着離他只有三步遠的樓清道:“你做什麼?”

樓清忐忑問道:“你要去哪?”

季長風調笑道:“樓先生真是轉性了,居然會問季某去向。”

樓清被他這句話噎的不知如何應答:“我...”

季長風道:“我去找思凡,先生就不必同去了。”

他說完便走,樓清想要跟,腳步卻定在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