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夏日的早晨,雲氣瀰漫,大霧茫茫。

陳濤騎在馬上,身側跟着崔師爺,後邊是由衙役及捕快組裝起來的隊伍。

陳濤說要早,就真的趕了個大早,如今不過是辰時,他們就已經進了山。

他們雖說去長風山寨的次數不多,可路卻是認得,一路上也提防着是否會有陷阱,可事實就是這樣奇怪的順利,他們從山下走到長風山寨寨門前的密林,用了半個時辰。

畢竟是清早趕路,山上多霧氣,半個時辰算快。

藉着密林的遮掩,陳濤騎着馬,觀察着旗幟飄飄的長風山寨。

長風山寨的哨樓只有一人守衛,此時正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

崔師爺在陳濤的身側,見他一身官服,掩不住的沉毅。

“大人。”

陳濤道:“你們在此等候,本官與師爺先進去一探。”

崔師爺當即否定:“大人,兩軍交戰,哪有主帥打頭陣的?由屬下一人前去即可。”

陳濤道:“無礙,季長風不像會做傻事的人。”

季長風不是,可守在哨樓的小哥見了陳濤卻一臉訝異。

“陳...大人?”小哥在哨樓上,看着門外的陳濤。

陳濤騎在馬上,仰着頭:“請小哥開門,我想見見季寨主。”

話音甫落,木製寨門被打開,露出一條土路。

陳濤昂首挺胸,策馬而入。

季長風被報陳濤入寨求見時也是一愣,稍即笑了出來。

“他想見我?”

傳話的小哥恭敬道:“是的,可是進了寨門之後,陳大人又說,如果寨主沒空,可讓少夫人接待。”

季長風笑了兩聲:“他陳濤膽子不小,少夫人呢?”

傳話小哥無奈,他一個守門的,哪知道樓清下落啊!

正當小哥尷尬時,季大齊走進:“少夫人在學堂,可是要請過來?”

季長風愣了愣,擺擺手:“去吧。”

樓清很快就被請到了季長風的面前,他的腳步平穩,面色平靜,可瞭解他的季長風一眼就看穿了他強裝下的激動,樓清不會騙人,特別是那雙眼睛。

“夫人,陳大人找你。”樓清一到面前,季長風便開門見山道。

“尚學他...”樓清有些不確定季長風是否會讓自己見陳濤。

季長風從他手上牽過雲蛋蛋,道:“去吧,別讓陳大人等急了。”

樓清轉身,迫不及待往山寨前院而去。

雲蛋蛋擡頭望着季長風:“爹爲何不跟着爹爹去?”

季長風嘆道:“陳大人要見的是你爹爹。”

雲蛋蛋不解:“可是爹,我們是山賊,爲何要講這麼多禮數?”

要是樓清聽見這話,一定會將季長風痛罵一頓。

可這話不是季長風教的,而是庸醫。

季長風抱起雲蛋蛋,狠狠的親了他一下:“還是兒子聰明。”

雲蛋蛋扶着他的肩頭,這回沒有笑,能去就好,這樣肩膀就不會被爹抓疼了。

樓清在廳門口,藉着牆的遮掩,幾次深呼吸,調整心情,待情緒平復才走了進去。

聽見腳步聲,陳濤循聲望去,這一望,也呆了。

樓清一襲白衣,清逸如仙,從門口逆着光踱步而來,仿若仙人走在雲端中。

樓清也看見了他,半年沒見,陳濤又長高了些,如今一身淺綠官服,面如冠玉,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沉毅氣息。

又比離開前耀眼了,樓清想。

“尚學。”樓清走到他的面前,平靜的喊了聲。

陳濤站起身來,目不轉睛的看着樓清:“老師。”

儘管聲音壓抑,卻還是能聽出一分激動。

樓清對他笑了笑,道:“近來可好?”

陳濤頷首,道:“一切安好,老師呢?”

“如你所見。”樓清本想說身在賊窩,如何能好,可季長風對他不錯,山寨每個人都對他不錯,這話就說不出來。

陳濤見他給的答案模棱兩可,以爲他是受人脅迫,本就不痛快又不能說,於是愧疚心更重:“是我不好,沒能早些回來。”

樓清搖頭:“此事不怪你。”

陳濤道:“老師,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回去?樓清望着他,眼神閃過不確定,他已被遺棄,如何能回去?

“你有此心就好,可我與季寨主已經...”樓清說到最後,無奈的搖頭。

陳濤聽聞,語氣僵硬:“此事我已知曉,是季長風使計,強擄老師,更逼迫老師與他成親。”

樓清疑惑,如何是季長風使計,明明就是...

陳濤見他目露不解,以爲是季長風瞞着此事,更是氣憤:“季長風小人行徑,明知你是被品賢冤枉,卻不告訴你真相,還強迫你與他成親。”

“如何是季寨主...”樓清說不下去了,因爲他隱隱覺得事情不是他所想那樣,邱尚與陳濤兩言相反,可陳濤不會騙他,更不會在這個節骨眼騙他讓他下山,因爲山下的事,陳濤早已知曉,果然,陳濤接下來的話徹底打亂了樓清的心境。

“大家已知是品賢散播謠言,更知自己所作所爲是冤枉了你,是季長風趁虛而入,大家都盼着你回去。”

樓清語氣僵硬:“季長風趁虛而入?”

陳濤沉下臉:“莫非不是?他搶走你,將你困在山寨,受盡折磨。”

受盡折磨?“尚學,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濤觀他此時神情,全是疑惑不解,連忙解釋道:“季長風愛慕你,趁你被流言困擾之時,強搶你回山,若不是他強迫你成親一事不脛而走,大家覺得事情有異,去找品賢對證,得知是他故意抹黑,因此讓季長風鑽了空,大家知道是季長風心機深沉後都很擔心你,礙於長風山寨,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故而一直不敢上山來。”

此事陳濤也是在何遠那裡得知,陳濤也才知自己有個情敵。

季長風“愛慕”他?樓清傻了,這是哪碼子跟哪碼子的事?

“老師,跟我回去。”見樓清陷入沉默,陳濤催促道。

不,不對,季長風根本不愛他,若真是愛他,成親了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即便是他不願,以季長風的性子也會強迫,他們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相處。

開始幾日,季長風的確強硬的讓樓清難以適從,也想過一死了之,可季長風跟他守三月之約,這便證明季長風不是那樣的人,所以季長風到底在做什麼?

樓清發現,他一直想不清楚的那點又冒了出來,季長風的目的。

“老師...”陳濤見樓清沉默,臉色百般變化,不由得擔心。

這一喊也將樓清從他的思緒中喊了出來,樓清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去見季長風。

剛這樣想,就聽見季長風的聲音:“蛋蛋,去喊你爹爹,我們該吃早膳了。”

卯時已過,早膳早已消化,連雲蛋蛋都知道季長風這藉口用的不怎樣。

樓清僵硬轉身,見雲蛋蛋邁過門檻走了進來,而季長風揹着光,面容被大鬍子遮掩,看不清神色。

雲蛋蛋走到樓清身邊,小手去牽他的大手:“爹爹,我們去吃早膳。”

樓清彷彿提線木偶,被雲蛋蛋一拉就走。

陳濤忙拉住他:“老師。”

季長風看到了,語氣波瀾不驚:“陳大人急什麼?要說什麼等內人吃了這頓飯也不遲。”

陳濤看去,只看見季長風深邃的目光。

那目光冷峻,凌厲,讓陳濤心神一震,不由自主的放開手。

雲蛋蛋拉着樓清走出。

“季長風...”

季長風笑了笑,語氣柔和下來:“夫人,不如等我跟陳大人說幾句話,再跟你吃早膳如何?”

樓清木訥的點頭,跟着雲蛋蛋走了。

“陳大人要攻打長風山寨?”樓清走後,季長風直接道。

陳濤也只是愣了一會,回神道:“想必季寨主也做好了準備。”

季長風長腿一曲,在凳子上坐了下來:“不知陳大人帶了多少人?”

陳濤冷漠的回答:“季寨主不是已然知曉?”

“人數上你的確比我多,可我身邊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燈,陳大人當真要與我硬拼?”季長風嘴角微揚。

陳濤毫不避諱,直言道:“那依季寨主認爲,本官會讓長風山寨繼續逍遙嗎?”

季長風道:“不會,新官上任,總得做點什麼,拿長風山寨開刀,是陳大人最好的選擇。”

陳濤微覺訝異,季長風居然一語道破他的打算。

季長風見他面色沉靜,也覺得這人是個可造之材,但是道不同不相爲謀,而且...“陳大人覺得自己啃的下長風山寨這塊硬骨頭?”

陳濤道:“再硬的骨頭也抵不住利齒,季寨主莫要太過自信。”

季長風道:“看來陳大人是吃定長風山寨了。”

陳濤道:“不錯。”

季長風道:“陳大人可想過失敗了會如何?”

如何?陳濤笑了出來,他這一笑,季長風覺得訝異,稍即,一直猜測的答案被他肯定,不由讚歎道:“陳大人手段高深,季某佩服。”

手段高深絕不是個好詞,可陳濤接受了。

季長風輕笑道:“大人威風,季某一介山賊,自古民不與官鬥,季某與陳大人商量一事如何?”

陳濤聽他自稱賊,又說民不與官鬥,雖覺得諷刺,卻未點破:“不知季寨主要與本官商量何事?”

季長風道:“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