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潛終究還是向楊璟低了頭,寫了密信,並告知楊璟傳遞的方式,而後由楊璟的人將密信給發了出去。
楊璟命人將魏潛和姒錦關押了起來,直到此時,驛館一戰算是塵埃落定。
魏潛的屈從,也讓天香聖女感受到了恐懼,雖然孫二孃一直控制着她,但天香聖女從未屈服,可見得楊璟將魏潛玩弄於鼓掌之中,連姒錦也都服服帖帖地認了命,天香聖女終於動搖了。
只是楊璟並沒有心思考慮這位傾國傾城的聖女,他甚至沒有召集吳克敵等人進行軍議。
眼看着貴州城就在眼前,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寧西軍指揮使親自率領的大軍即將抵達,再不濟也要商議一下如何接應大軍,或者前往貴州城打探敵情,爲大軍平叛鋪橋搭路打個先鋒啊。
可楊璟不慌不忙,將宗雲鹿白魚和王不留等人都召集起來,今番竟然連吳克敵和陳鑄都沒有叫上!
雖然這兩位頗有微詞,但收攏監禁俘虜,收拾打掃戰場,派出斥候打探消息,這些事情都需要他們去主持大局,吳克敵和陳鑄也就沒再與楊璟爭執,再者說了,楊璟身爲皇城司公事官,今番也展示出了自己運籌帷幄的能力,多少也獲得了吳克敵和陳鑄的一些認可。
楊璟將諸多心腹召集到了驛館的房間之中,狹小的房間站滿了人,楊璟雖然讓人點起了不少燭火,但這些如豆的燈火,差點就經受不住衆人的呼吸。
楊璟看了看這些弟兄們,見得林爵臉上隱約帶着悲憤,楊璟便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這兩個人先留着,還有大用處,你放心,老刺史的仇,咱們一定會報的。”
林爵知道楊璟有大事要處理,否則也不會將他們召集起來,在如此關頭,這位上官仍舊能夠顧忌自己的情緒,知道自己沒能殺死姒錦魏潛,爲父親報仇而心緒不滿,仍舊能夠安慰自己,並給自己許諾,就足以讓林爵感到心頭溫暖了。
有這樣的上官,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大人,卑職知道輕重的...”
楊璟點了點頭,朝他欣慰一笑,也就不再多說,而是走到了桌子前面,將懷裡的一張紙攤開,朝衆人說道。
“之所以將大家召集起來,是有個重要的事情要大家幫着琢磨琢磨,希望大家能夠集思廣益,早點解決這個難題...”
衆人見得楊璟說得如此嚴肅,也都打起了精神來,雖然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混戰,部分人身上都還帶着傷,但總算是勝利了,大家的鬥志還算很激昂。
“本官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個字,是關乎到身家性命以及國家存亡,萬萬泄露不得半個字,不過大家也放心,這段日子來,大家出生入死,本官信得過你們。”
楊璟接着便將臨安名妓唐安安,極有可能就是另一個第二聖女繁花的消息告訴了衆人。
當諸人聽說當今官家的身邊竟然潛伏着一個與姒錦一般無二的女魔頭之時,所有人都震驚了!
難怪楊璟說這事兒關係到國家存亡,這說法可是一點都不過分了!
“由於奸宦董宋臣把持機速房,控遏了皇城司的情報傳遞,所以咱們一直無法向官家示警,不過江陵知府牟子才大人已經在想法子了。”
“如今本官想要做的,卻是這個!”
楊璟用手指點了點桌面上的那張紙,而後朝衆人沉聲道。
衆人湊過來一看,不由一頭霧水,但見得那紙上寫着好幾行文字,但這些文字竟然無人認得!
這文字似篆而非篆,似鐘鼎文,又有些近乎蝌蚪文,實在讓人難以辨認。
“這就是魏潛讓咱們傳遞出去的白牛教密信,我讓人抄錄了一份...”
林爵是皇城司的暗察子,對朝廷的情報傳遞系統知根知底,當即試探地問道。
“大人是想通過分析這份密信,得到白牛教的情報密字?”
楊璟眼前一亮,朝林爵讚賞地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密字?甚麼密字?”雖然楊璟精神亢奮,但鹿白魚等人卻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林爵見得如此,便朝楊璟投去詢問的目光,見得楊璟點頭應允,這纔開口解釋道。
“這密字又稱密寫,乃是我朝用於傳遞情報的密文,早在乾道年間,樞密院便有規定,諸路州軍應申朝廷機密切要文字,其文引內既有排定字號,又於文引內開說事目入遞,至承受開拆之處,多傳播泄漏,深爲不便,詔兵部通牒諸路州軍,將申奏入遞機密切要文字並實封於皮筒內外及文引止排字號,不得顯露事目...”
“說得簡單一些,咱們皇城司會將情報引文的字都拆分開來,傳遞到上頭之後,再由上頭通過事先約定好的密書,將這些拆開的字重新組合起來,便能夠得到完整的情報,如此做法,便是落在他人之手,沒有密書,就無法重新組字,自然也就不會泄露情報了...”
“除此之外,我皇城司還會用蠟書、或者礬書,這些東西寫在白紙之上,並無現形,需用燭火炙烤或者米湯浸泡等手段,才能將密文顯現出來...”
聽得林爵如此解釋,衆人也是嘖嘖稱奇,果真是術業有專攻,大家也算是漲了見識,早先楊璟說信得過他們,他們還未真切感受得到。
如今楊璟非但將官家身邊潛伏着殺手如此天大的事情告知他們,甚至還將皇城司傳遞密信的秘密都告訴了他們,衆人心頭也是說不出的感動,畢竟能夠被人信任,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而林爵似乎還有其他密寫方式要說,不過看了看楊璟,終究還是沒有開口,畢竟這可是皇城司最關鍵的秘密了。
楊璟見得林爵如此,也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朝諸人說道:“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或許魏潛的密信也同樣是用這種方式來保密的,所以我想讓大家幫着參詳參詳,找出這密信的規律和模式,往後非但能夠破譯白牛教的密信,甚至能夠僞造這些密信!”
楊璟如此說着,衆人恍然大悟,畢竟那個什麼臨安名妓唐安安如此關鍵而重要的人物,肯定直接歸屬聖教主來掌控,也就是說,能夠給唐安安直接下達命令的,也就只有魏潛!
如果能夠掌握這個密信的書寫方式,楊璟就能夠僞造密信,傳遞給唐安安,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如此一來,即便沒有示警官家,也能夠暫時保護官家性命無憂!
衆人想清楚這其中關節之後,便紛紛朝密信看了過去,可宋風雅等人,卻將目光轉移到了孫二孃的身上!
天香聖女畢竟不是心腹,所以便與韓洛音等人一道,交給了吳克敵的人來看管着,但孫二孃已經得到楊璟的信任,所以大家自然將希望寄託在了她的身上。
畢竟她是曾經的藥師聖女,而且潛伏在嶽東驛館之時,就是專門替白牛教轉遞情報的人,如果說有人識得這密文,想必孫二孃是當然不讓的了。
不過大家一看楊璟的目光,也就知道情況不妙了。
楊璟苦笑一聲道:“二孃並不認得,否則我找你們來幹什麼...”
孫二孃略帶歉意地接過話題道:“白牛教相互傳遞情報也確實有密寫的規矩,但這些情報也分個三六九等,其他的也便罷了,我多少能夠認得,畢竟需要我中轉,偶爾也會謄抄,但這一份密文,出自於聖教主,除了聖教主,便只有那個唐安安能夠認得...奴家也是無能爲力...”
孫二孃道出實情之後,衆人也不禁失望,楊璟見得大家一籌莫展,便取來紙筆,謄抄了幾份,分發下去,讓衆人一同參詳。
鹿白魚幾個畢竟是女孩子,也不能湊太近,當她拿到謄抄的密文之時,她的眸光不由亮了起來!
“或許...或許我知道這是什麼文字...”
鹿白魚的聲音雖小,但房間此時靜悄悄,她的話無異於平地驚雷!
“你知道?”楊璟快步走過來,禁不住抓住鹿白魚的肩頭,此時才察覺自己失態,剛忙將手鬆開。
畢竟人多,鹿白魚被楊璟如此親暱地舉動羞紅了臉,爲了避免尷尬,她也就點了點頭,開門見山地解釋道。
“如果我沒認錯,這密文應該是苗文...”
“苗文?不是說苗家和侗家等都只有語言而沒有文字麼,怎地會是苗文?這可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事啊...”
沒想到一封密信竟然牽出苗文來,衆人也越發感到新奇,紛紛朝鹿白魚投來興奮的目光。
“這苗文我也只是在師父那裡見過幾次,傳說咱們苗人的先祖,就是從這黔貴西北之地不斷往南遷徙,祖先們遷徙的時候,要坐船渡河,結果風浪太大,文字掉進了河裡,只好撈起來曬,誰想到又被牛給吃了...”
“所以咱們苗人才有了殺牛祭祖的習俗,且把牛的千層肚喚作‘書本’,而今咱們苗人衣服上所繡的一些圖案花紋,一部分便是苗文,只是無人識得罷了...”
鹿白魚如此一說,衆人也不由嘖嘖稱奇,雖說只是一些傳說野聞,但最起碼鹿白魚是確確實實見過苗文的,她既然如此肯定,那麼這密文便應該是苗文了!
這西南之地苗寨衆多,而苗人的影響力很大,其他蠻族也都懂得苗話,甚至將苗話當成西南地區的通話,看來魏潛選擇西南當根據地,並非沒有道理,而總舵設在仙雲山,更是別有用心,至於招攬韋鎮仙當幫手,更是意味深長了。
不過從鹿白魚的話中,楊璟也聽得出來,只怕是鹿白魚雖然認得這是苗文,但裡頭具體是些什麼內容,怕是她也辨認不出來的。
“所以...鹿姐姐也沒辦法讀懂?”
聽得楊璟如此一問,鹿白魚也帶着歉意道:“早先師父婆婆想要傳授於我,可惜她先去了...如果能將這文字傳下來,對我苗族人而言,該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鹿白魚如此坦誠之後,衆人又陷入了失望之中,楊璟卻笑着感謝道:“鹿姐姐能認得,其實已經很不錯了,說明咱們又進了一步,大家也不需要看懂,只要看看這裡頭有沒有拆字之類的規律,咱們要的不是內容,是規律!先找出規律,說不定將字重組之後,能看出一些來呢!”
楊璟所言也並非盲目樂觀,畢竟古文字都取象形,能看出一些含義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就在衆人再度陷入參詳之時,房間裡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來:“這苗文嘛...老朽倒是認得的...”
楊璟猛然扭頭,但見得王不留從隔間的小牀上坐起來,走出來朝衆人說道!
王不留畢竟年紀大了,所以楊璟便讓他在隔間小睡了一會兒,沒想到這老爺子竟然連苗文都認得!
雖然早知道王不留通曉百家,但楊璟仍舊忍不住跑過去,激動地朝王不留玩笑道:“王老,試問這天底下還有甚麼是你不認得的麼!”
“老朽看不透的,怕也只有大人你了...”王不留如是呵呵笑道。
楊璟微微一愕,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