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魚也沒想到這些瓜果裡頭竟然雜着財寶,當下就有些狐疑起來。
“狗兒…”鹿白魚輕輕喊了楊璟一聲,楊璟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心裡也笑了,朝那老者道:“老先生果然是走南闖北的老手,不過你不需擔心,我們並沒有惡意的…”
這分明是老奸商生怕錢財外露,引起楊璟的覬覦,但自己偌大的隊伍明擺在這裡,說沒錢財酬謝,也實在說不過去,只希望這些金銀財寶能夠餵飽楊璟。
若楊璟等人是誠心搭救,這錢花得也值當,若楊璟等人包藏禍心,也希望這些財寶能夠在楊璟這處買條生路。
楊璟自然是心知肚明,雖然嘴上這般說,卻並沒有打算將這些財物退回去,因爲老奸商心思很多,退回去的話,那老者反倒該不放心了,認爲楊璟對報酬不滿意,甚至認爲楊璟想要打更大的主意也說不定的。
果不其然,見得楊璟收下,那老者也放寬了心,朝楊璟說道:“老朽這拖家帶口的,需要趕回中原,也不敢耽擱,這就拜別恩人了…若他日有緣,恩人可到襄樊來,老朽定當奉爲上賓,好生答謝恩人!”
楊璟呵呵一笑道:“老先生請自便罷…”
那老人似乎還不放心,咬了咬牙,終於朝楊璟道:“這人老了就是糊塗,差點忘了說,老朽名喚沈鼎食,斗膽問一問,可有幸知曉恩公名諱?”
楊璟見得這老人終於拿出誠意來,也笑了笑,朝老人道:“襄樊是個好地方,可惜某今遭來這大理,有些要緊事情措置,也不知能不能回去中原,若是有緣,自當相見,便是無緣,也就相忘於江湖,這救人救火,只是舉手之勞,老先生安心回家去吧…”
老人聽得楊璟如此說着,似乎感受到了一絲悲涼,尋思了許久,才朝楊璟道:“既是如此,老朽也就不勉強了…”
這纔剛要轉身,老人又壓低了聲音道:“石城郡守與老朽有過往來,他的夫人乃是小有名氣的花魁,恩公若想在石城往來,最好金珠銀釵之類的打點一番…那夫人也是好說話的人…”
這倒是讓楊璟有些驚愕,本以爲這老頭兒只是心思多疑的奸商,沒想到眼力價也着實不俗!
“多謝老人家提醒,一路珍重。”楊璟真誠地道謝,而那老人則鄭重地朝楊璟拱手鞠躬道:“大人也多保重!”
楊璟聽得大人二字,不由雙眸露出寒芒,那老人卻不慌不忙,彷彿適才的奸商姿態都是裝出來的,雙眼透着睿智,朝楊璟道。
“眼下大理也是崩壞混亂,但凡做生意的漢人,誰不想着早點逃開,此時還能逆流而行的,也不多了,再者,大人穿的是官靴…老朽在襄樊的生意還不錯,官場也有幾個朋友…所以…”
楊璟頓時明白了過來,朝那老人笑了笑道:“沈鼎食,本官記住這名字了,若有機會,一定去襄樊叨擾一番的…”
老人也不再多說,登上了馬車,帶着車隊嘎吱嘎吱便繼續踏上了歸途。
楊璟看着這商隊不斷走遠,心裡卻想着,襄樊之地很快也不太平了,蒙古人不久之後就會捲土重來,到時候強攻的就是襄陽城,如果自己能從大理回去,說不得真有機會到襄陽城去走走看看的…
想起持續好幾年的襄陽防禦戰,楊璟也不由輕嘆,過得許久纔回過神來,見得鹿白魚正對着那包囊發愣,楊璟便調笑道:“姐姐快收起來,一會兒風姨回來了,她可要分走一半的…”
鹿白魚好笑地白了楊璟一眼,將那包囊丟到楊璟懷裡,撇了撇嘴道:“分就分嘛,又不是什麼稀罕的物事,能吃了還是能喝了?”
楊璟也是嘿嘿一笑,在包囊裡頭翻找了一番,但見得有個銀手鐲很是精美,便朝鹿白魚道:“手伸出來。”
“作甚…”鹿白魚想起適才兩人的四目相對,也有些拘謹,雖然嘴上遲疑,但手卻很老實地伸了出來。
因爲常年煉蠱,鹿白魚陰氣過盛,氣血不足,一雙手也是細皮嫩肉,青筋可見,很是蒼白,楊璟見得這雙手,也難免有些疼惜。
不過他還是快速地抓住鹿白魚的手,將那鐲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怎麼樣,稀罕不?”
鹿白魚低頭一看,那鐲子確實討人歡喜,苗家姑娘喜歡銀飾,銀子純淨,又能避邪,更重要的是,這是楊璟送的,鹿白魚自是心中暗喜!
但她是個高冷慣了的性子,雖然跟着楊璟,倒是改變了不少,但終究只是氣惱地笑道:“你這是借花獻佛,又不是你自己的東西,有什麼好稀罕的!”
楊璟也嘿嘿一笑道:“白魚姐你可不是佛,你是仙女兒!”
楊璟雖然只是開玩笑,但鹿白魚心裡仍舊美滋滋的,若換了漢家女兒,定然將楊璟視爲浪蕩不良子,這等言語簡直就是輕浮到了極點,讓人作嘔。
可苗家妹子天性開放,直率坦蕩,從不掩飾內心的歡喜,便是族中有了鐘意的人,那些個苗人男子,便會唱起山歌來傳情,私定終身的事情也並不少見,楊璟如此直白的言語,倒是讓鹿白魚有些心花怒放了。
見得鹿白魚竟然動了真心,楊璟才知道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當即不敢再開口,轉而又去搜索屍體的包囊了。
鹿白魚見得楊璟又沒了膽子,不由氣惱,走過去朝楊璟問道:“狗兒,你究竟在找甚麼?”
楊璟巴不得轉移話題,當即答道:“翻他們的糧袋,自然是要找糧食了。”
鹿白魚頓感無趣:“咱又不缺吃食,這些蠻子糧袋裡連老鼠都要餓死,能找到什麼好東西…”
楊璟雙眼放光,盯着鹿白魚道:“姐姐說的是啊!這些蠻子糧袋裡沒糧食,他們纔出來搶的!”
“這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這些蠻子打仗不都這樣麼…而且這些人這麼不經打,看來也不是什麼蠻子兵,我可聽說蠻子兵很厲害的…”
鹿白魚所言不差,蒙古帝國軍隊的戰鬥力確實強悍,怯薛軍更是威名遠揚,除了禁衛軍怯薛之外,蒙古人還有四支軍隊,主力便是蒙古軍,另外三支分別是探馬赤軍、漢軍和新附軍。
蒙古軍和探馬赤軍都是騎兵,這些人大多來自於蒙古族和色目人,所謂色目人就是一些少數民族,漢軍則是步軍,收容的都是契丹和女真的精銳,至於新附軍則指的是投降歸附的大宋軍人。
不過真要打仗,自然還是要靠前面三支軍隊的,歷史上,忽必烈征伐日本之時,派的就是新附軍,也就是南宋的軍隊,結果讓日本打得落花流水,以致於忽必烈認爲日本有天神護佑之類的。
當然了,也並不是說大宋的都是孬種,很多人其實並不願意給蒙古人賣命罷了。
此時成吉思汗已經死了十幾二十年,窩闊臺和成吉思汗其他兒子掌管着蒙古帝國,忽必烈也未建立大元朝,但蒙古人征伐天下已經很久了,滅了金國之後,又遠征花喇子模國凱旋而歸,雖然仍舊保持着以戰養戰,每到一處便掠奪資源,以作下一場戰爭的物資儲備。
但由於有了大片的疆土,他們的後方糧秣供應也不應該這麼弱,爲何這些蒙古蠻子會繞到大理的後方來掠奪糧食?
而且這些蠻子一看就不是正規軍,只是一些蒙古軍隊的輔兵,說不定就是專門組建的搜糧隊,眼下倒也沒辦法確定,如果再發現類似的情況,那麼便足以說明,攻打大理的蒙古軍隊,此時是缺糧的!
這可是有着天大價值的情報!
如果蒙古軍隊真的缺糧,那麼只能說明兩個問題,第一便是他們的後方肯定出了問題,否則糧秣供應不可能會間斷!
再者,如果真的出了問題,後院起火,前面的大理又誓死抵抗,他們又在缺糧的狀態,眼下又是冬天,青黃不接,想要補給都只能靠着這些輔兵搜糧隊一點點刮出來,連老鼠洞裡的米粒野薯都挖出來,那麼他們還能夠堅持多久!!!
只要抓住這一條,就能夠知道蒙古人並不好過,使節團想要從中調停,勸退蒙古軍隊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且,如果將這條情報告知大理方面,大理的軍隊只要再堅持下去,就能夠逼退蒙古人,試問誰不願意再挺一陣子!
若真能坐死了這條情報,今番便真是老天有眼,好人好報,若不是楊璟決定來救助沈鼎食的商隊,還真就錯過了這條情報了!
當然了,照着趙京尹的性子,此人火急火燎要趕到石城,想要儘早完成出使任務,說不定朝廷也給了不少籌碼在他手裡,他也不太可停下來四處搜查這些搜糧隊,以證實這條情報。
如此一來,目前想要證實這條情報的真假,便只能着落在這個被俘的賊頭身上了!
楊璟看着這賊頭,有些不放心,便朝劉漢超道:“劉大哥,勞煩盯緊他,別讓他咬舌,更不能讓他自尋死路。”
劉漢超比楊璟等人要更痛恨蠻子,出身將門的他,家族裡頭或許就有人死在與蒙古人對壘的戰場上,知曉這些賊匪真實身份之後,恨不得把這賊頭給剁了喂狗,沒想到楊璟竟然讓他好生看管。
劉漢超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冷哼了一聲,便從一名賊匪屍體上扯下一條黏糊糊的襪子,塞到了那賊頭的嘴裡,以防止他咬舌…
楊璟見得那賊匪嗚嗚欲嘔,雙眼被薰得滿是淚水,又見得劉漢超忿忿的姿態,也是哭笑不得。
劉漢超也懶得收拾這些屍體,楊璟便從包囊裡取出新鮮的瓜果來,在衣服上擦乾淨,遞給鹿白魚,而後又丟了一個給劉漢超,三個人打了一場,吃着多汁冰涼的新鮮水果,漫提多舒爽了。
此時風若塵也終於帶着鄭卓羣和舌人回來了,不過讓楊璟感到意外的是,趙京尹竟然在幾名內等子的護衛下,騎馬一同跟了過來,顯然是還要給楊璟一些顏色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