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塢被惡蛟撞爛之後,楊璟再無立足之地,只能蜻蜓點水一般,靠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板借力。
他的內功已經臻於化境,武當以輕功聞名天下,縱雲梯之類的秘術自不在話下,大黃庭扶搖直上三十六重樓,更是身輕似微塵。
楊璟這纔剛剛躍起,這惡蛟卻鯨吞湖水,打出了一記水炮來!
這水炮的體積很大,若被結實打中,只怕要將楊璟的皮肉都給侵蝕了!
楊璟既已見識到這酸液與水結合的威力,自然不敢硬碰硬,當即扭轉了腰身,往旁邊橫掠而出,雙眸掃視,卻無片木可以借力,只得頭下腳上,左掌轟出內勁,打得水面凹陷一大片,藉着反衝之力,再度躍了起來!
由於距離太遠,楊璟想用長刀殺傷已經不可能,凌空之際只能再度抽出左輪來,砰地又是一槍!
只是這一槍卻不知打中了惡蛟哪裡,因爲這槍口噴吐火焰,竟引燃了那水炮!
惡蛟的酸液也不知是何成分,與大量的水結合之後,非但會融爲腐蝕性極強的物質,竟然還可燃!
“轟轟轟!”
湖面上頓時炸開大朵的烈焰,落入湖中,又瞬間被茲茲地熄滅,這等反差極大的場景,也是讓楊璟暗自稱奇!
那惡蛟中了槍,終於不敢在水裡多待,嘩啦啦攪動湖水,終於是爬到了河岸上。
漆黑的夜色之中,湖水和火光照耀,楊璟竟然滿眼金光,放眼一看,那惡蛟身上的鐵甲竟然閃耀着黑金之光!
原來這惡蛟的酸液與水反應之後,將甲片表面的鏽跡全都服飾分解,竟洗掉了這些鏽跡,露出了甲片的真實材質!
“這惡蛟到底什麼來頭,竟然用黑金來當甲!”
楊璟內心也極其震撼,他本以爲禍蛇兒赤乃是這條惡蛟的前任主人,如今來看,只怕主人另有其人,而非禍蛇兒赤!
這惡蛟的歷史也該越過禍蛇兒赤,往更前頭追溯!
惡蛟爬上岸之後,便往蘆葦裡頭鑽,該是讓楊璟的左輪槍給打怕了。
楊璟哪裡可能讓它跑掉,眼看着要落下,又對着水面轟出一掌,身子如翠鳥一般貼着水面滑了出去,穩穩落在了河岸上!
楊璟腳踏實地之後,也不停留,左手握着左輪,右手抽出勾踐長刀來,便往蘆葦地裡追了進去!
惡蛟不斷碾壓蘆葦,在茂密的蘆葦帳內開出一條路來,腳下全是泥沼,楊璟卻從雪地一般的蘆花上飛越而過!
惡蛟到底吃了兩槍,又噴吐了大量的酸液,消耗已經極大,加上蘆葦不斷絆着他的腿腳,稻草也能壓死駱駝,它的速度也就漸漸降了下來。
楊璟凌空飛掠,覷準了時機,便落在了惡蛟的背上,那惡蛟沒有了金關玉鎖的束縛,可不再認楊璟這個主人,雙眸爆發血光,便發起狂來,搖頭擺尾,要將楊璟從背上甩下來!
可它的體積太大,楊璟又生根了一般,它根本就無法甩開楊璟,只好不斷往蘆葦的密集之地鑽,希望能夠將楊璟從背上刮下來。
只是楊璟並沒有再給它機會,勾踐寶刀抵住它的後頸,口中大喝道:“呔!這牲畜!服是不服!”
這惡蛟的靈智頗高,該是聽得懂楊璟的話,竟以咆哮來回應,楊璟也不羅嗦,手臂一用力,身子的重量往刀柄上一壓,半截寶刀已經刺入它的後頸!
“服不服!”
楊璟再度暴喝,那惡蛟發狂一般掙扎,狂奔的過程之中不斷打滾翻飛,搖頭擺尾無所不用其極!
楊璟若即若離,就如同綁在它背上的一個紙鳶,它打滾的時候,楊璟就躍起,它狂奔之時楊璟就落下。
兩人便如同進行一場漫長的競賽一般,不斷在這蘆葦蕩裡咆哮狂奔,漸漸融入了夜色之中。
而此時的中軍大營,沒有了楊璟坐鎮,軍隊裡頭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
張長陵已經讓人將隔離營重重把守起來,以防止有人將這些被隔離的人都搶走。
如今軍心不穩,軍士人心惶惶,誰都擔心下一個會是自己,自然也有人聽信謠言,受到有心之人的蠱惑,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
張長陵素來治軍嚴酷,若非楊璟顧及軍心,他早就殺人示衆了!
他在戰場上從來都是身先士卒,戰場上有多愛惜這些弟兄們,戰場下就有多嚴酷。
在張長陵看來,平日裡對他們嚴酷,就是對這些軍士最大的負責,只有平日裡嚴肅軍紀,嚴加管束,上了戰場才能令行禁止,才能讓他們活下去。
若懶漫渙散,必定要吃敗仗,吃了敗仗,就會死很多人,只有嚴酷地執行軍紀,才能救他們更多人的性命。
拱聖軍的人都知道張長陵的名號,自然也都聽說過他的事蹟,這些軍戶是世襲的,子承父業,即便他們自己沒有親眼所見,也該從小就聽父輩提起過這個名字。
張長陵雖然有着極高的威望,但拱聖軍也就八九千人,十萬大軍還有其他廂的禁軍,神龍軍,神武軍,新奉軍等等,張長陵也並非能夠鎮住所有人。
再加上軍中將領有不少都是賈似道的人,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對張長陵也很是不服氣。
張長陵自然是清楚這一點的,他可不是隻會拼死命的莽夫,他是擅長用頭腦的智將!
也正是因爲看清楚了局勢,知道楊璟的惡蛟是雙刃劍,他才提議要殺人立威,因爲這種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不能儘快鎮壓,恐懼會快速地彌散開來。
雖然楊璟離開了大營,但這非但沒能緩解情勢,反而讓人有機可乘,所以張長陵更需要警惕。
楊璟是他的恩人,若沒有楊璟,他也不能起復,自然也就不能再爲弟兄們平反。
官家已經下了罪己詔,又委任他爲副帥,只要這場戰能夠打贏,即便官家和朝廷沒有正式的文書,他也已經算是給弟兄們平反了。
所以,即使不是爲了報恩,他也必須將軍營看管好,尤其是楊璟不在的情況下。
最近軍營的氛圍很是詭異,夜裡時常有人哭泣和夢囈,這些都是炸營的前兆,說明軍士們情緒極其不穩定,隨時有可能引發大規模的騷亂。
大宋畢竟和平了太久,這些軍士雖然受到了激勵,可當這股激勵勁兒過去之後,他們骨子裡的懦弱和恐懼,就會漸漸涌上來。
張長陵才巡視到一半,便有親兵疾奔而來,朝張長陵道:“張帥,隔離營出事了!”
張長陵一聽隔離營三字,心頭頓時一緊,趕忙朝那親兵道:“快請白玉蟾老仙人!通知所有將校,沒有我的命令,一個士兵都不得離營!”
“調撥神火營,把控四面轅門,有人膽敢違反宵禁,偷出營寨,一律格殺!”
張長陵隨口便發出一道道軍令,彷彿這些命令早早就存在他的腦海之中,彷彿他早就設想過這些突發狀況,並提早做好了防備措施一般!
親兵領命而去,張長陵便來到隔離營,此時隔離營也有些騷動,張長陵發現營門大開,不由皺了眉頭,朝那守門校官道:“沒有我的命令,誰開的營門,爾等連腦袋都不要了不成!”
那守門校官有些爲難,朝張長陵辯解道:“張帥,不是我等不聽命,是...是南軍總督賈似道賈國舅在裡頭呢...”
“賈似道?他來幹什麼?”
張長陵心中更是不悅,因爲軍中騷亂的事情,賈似道沒少攻訐楊璟,一天也不知發都是摺子往臨安去。
對於楊璟和張長陵的各項舉措,尤其是行軍和練兵等等,賈似道從來都是反對派。
不過賈似道乃朝中重臣,又是監軍,沿途地方官府對籌措糧草等等,都完成得非常不錯,主要還是忌憚於這位國舅爺,這也是賈似道爲數不多的貢獻之一。
早先也已經說過,賈似道不是漢奸,到底還是希望能夠大勝仗的,只不過是辦事理念和方式上,與楊璟張長陵有太大的出入罷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同葛長庚和宗雲等人一樣,對楊璟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觀點和舉措,都心服口服地去接受的。
就說隔離感染病毒者這件事,軍醫們也都知道,有些病是會傳染的,這種渾身爛瘡的惡疾,說會傳染,他們是絕對相信的。
所以他們倒也沒有反對隔離,可隔離營裡頭除了那些已經出現症狀的士兵,還有大量的接觸者!
這些接觸者表面上是健康的,他們只是曾經與患者接觸過,就全都被集中關押了起來。
賈似道對此很是反對,他召集了軍醫,給這些士兵做過檢查,認爲這些士兵都是健康的,不應該關押起來,這樣會使得軍心士氣更加受挫。
而楊璟這認爲,通過中醫手段,根本無法確定這些人是否感染了病毒,需要觀察三五日才能得出結論。
可賈似道等人對他這套理論並不買賬,是以再度出現了分歧,賈似道也曾經發過狠話,堅決反對楊璟的隔離營,只要有機會,一定會把這些人都放出來!
有了這些不愉快,也難怪張長陵不喜歡聽到賈似道的名字了。
張長陵稍稍遲疑了一下,葛長庚和風若塵等人便已經趕到了隔離營前頭。
“怎麼一回事?”
“我也是剛到,正好一起進去看個究竟。”張長陵如實地回答,一行人便急匆匆入了營。
這纔剛剛到了隔離營,便發現裡頭燈火通明,其他營房的人都鬼頭鬼腦地探出頭來,有些已經離開自己的營房,明目張膽地想要過來看熱鬧,見得張長陵,又嚇得縮了回去。
張長陵和葛長庚來到事發的營房,但見得賈似道帶着幾個親信將軍,就在營房外頭等着,口鼻都用白色的毛巾給包住了。
幾個軍醫和仵作正顫抖着身子,在一旁彙報着些什麼,空氣之中滿是一股烤肉味,可營房四周好端端的,並未失火,這就有些古怪了。
到了近處,又有幾個軍醫和仵作從營房裡頭快步而出,鬆開捂嘴的手來,便哇啦啦嘔了一地!
張長陵和葛長庚相視一眼,一起看向那狹窄的營房門,突然覺得這營房如同墳墓一般陰冷,卻又如煉獄一般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