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陳氏是如何都想不明白,楊璟爲何能夠懷疑到她的頭上,更沒想到楊璟竟然還耍了花招,大張旗鼓捉拿羅晉,卻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迷惑她,而後出其不意將她拿下了。
此時楊璟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的一隻手和一條腿都被廢了,想要站起來都難,鮮血模糊了她的視野,當她伸手抹掉眼鏡上的血跡,她看到楊璟的雙腳。
楊璟的袍底之下,左小腿竟然不斷有鮮血涌出來,此時她才醒悟過來,原來楊璟身上有傷,只能撐着手杖走路,正因爲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才設計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流血了。”
楊璟自然察覺得到傷口再度崩開,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會冒險捉拿趙陳氏,之所以要拼着傷口崩開也要動手,就是吃準了趙陳氏忽視他的武力值。
這小腿的傷口本來是在彭府留下的箭傷,三番四次被崩開傷口,也增加了感染的風險,楊璟心裡又怎能不擔憂,只是形勢所迫,不得已罷了。
楊璟撿起地上的手杖,支撐着走到院子角落,提了一個木桶,將木桶倒扣在地上,在趙陳氏的旁邊坐了下來。
“其實我的證據並不多,大部分結論都是推斷出來的,但你的反應已經是最好的證明。”
楊璟將手杖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而後掀開褲腿來,一邊查看小腿的傷勢,一邊回答趙陳氏的問題。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毫無頭緒,甚至在開棺驗屍之前,我心裡都沒有明確的一個調查方向,直到開棺驗屍之後,我終於找到了一些眉目。”
趙陳氏見得楊璟開口,也掙扎着從地上坐了起來,挪到正房的廊柱邊上,背靠着廊柱,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我對其他事情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懷疑到我頭上的。”
楊璟本不想跟趙陳氏解釋,但靈堂那邊還在激戰,他又幫不上什麼忙,倒不如對趙陳氏用一用心理戰,以便爲接下來的審訊打個基礎。
給趙陳氏解釋推理過程,並非爲了顯擺自己的心思有多麼縝密,而是爲了擊破趙陳氏的心理防線,讓她徹底認栽,如此才能從她口中摳出白牛教的內幕來。
“我身邊有個奇人,你應該知道是誰,他其實早就看出你懂武功,只是我找不到你犯案的動機,一直都沒有跟進,直到後來才引起了重視。”
“你說的是那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兒吧?看架勢應該是武當的內功心法,只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也就只是個花架子,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奇人啊,哼...”
趙陳氏顯然對王不留的功夫極其不屑,若不是鹿白魚和王不留偷襲,正面硬撼的話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衆所周知,武當派興起於明朝,因爲張三丰才聲名鵲起,但事實武當山早在明朝之前就已經是道教的聖地之一。
五代宋初的道教傳人陳摶就曾經隱居武當山的五龍觀,後來又在武當九室巖餐霞飲露、服氣辟穀二十餘載,元末之時,武當被焚燬,到了明朝英宗時期,才花費數百萬的人力物力,耗時七八年,建成了規模宏大金碧輝煌的宮殿羣,並賜名爲:“太和太嶽山”。
楊璟知道王不留曾經出家當道士,可若非趙陳氏此時點破,他還不知道王不留竟然是在武當出的家。
“對於你們白牛教而言,王老先生或許算不得高手,但對於楊某而言,王先生已經着實讓人佩服了,你倒是看不上他,如今還不是落在我手裡?”
楊璟之所以與趙陳氏交談,就是爲了打擊她的信心,擊垮她的心理防線,爲接下來的審訊做前期準備,又豈會讓她在氣勢上佔據上風。
聽得楊璟這般譏諷,趙陳氏果然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了。
楊璟調整了一下姿勢,將褲腿放下來,而後繼續解釋道。
“起初我一直找不到頭緒,最終只能利用反推法來尋找破綻,沒想到效果還不錯。”
“根據我瞭解到的情況,案發之時練功房是從裡頭反鎖的,而房裡只有趙高義,並無他人,可趙高義又是死人,不可能將門反鎖起來,這世上沒有妖魔鬼怪,門上和門栓周圍都沒有什麼能夠從外面反鎖房門的機關,那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趙陳氏見得楊璟開始分析他的破案過程,雖然臉上仍舊是不屑的表情,但那期待的目光卻出賣了她渴望得知真相的心思。
楊璟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或許真的能夠通過解析案情來擊潰趙陳氏的心理防線!
“綜合上面的分析,只能得出一種可能,那就是門並不是反鎖的!可如果門不是反鎖的,那麼槐花兒又怎麼會拍不開門?只能說明她撒謊了!”
楊璟的分析環環緊扣,趙陳氏不由聽得入了迷,雖然她是參與者之一,但古時之人對僞造現場並不在行,也沒有太多這方面的意識,所以當她聽着楊璟的分析,彷彿產生了一種錯覺,自己似乎沒幹過這些事兒一般。
楊璟見得趙陳氏的心思已經開始鬆動,便繼續分析起來。
“如果槐花兒撒謊了,那麼之後撞門而入的鄭小虎,同樣也在撒謊,既然門沒有反鎖,自然就沒有撞開一說,可門閂卻是斷的,那麼門閂又是怎麼斷的呢?他明知道門沒有反鎖,卻故意裝出撞開門的假象,這又是爲什麼?”
楊璟不斷用提問和回答的方式來講訴,這樣的效果極具吸引力,也極具心靈衝擊力,當一個問題冒出來之時,是那麼的引人入勝,讓人期待,當答案揭曉之時,卻又牽出下一個問題,一環接一環,讓人慾罷不能!
即便趙陳氏早已知曉了整個過程和答案,但仍舊被楊璟的分析給驚呆了。
因爲她是參與者,她也是知情人,但楊璟卻是在案發之後五天才抵達現場,只通過短短的調查,卻能夠如同身臨其境一般娓娓道來,實在由不得人不去震撼和驚歎!
“對於槐花兒和鄭小虎的撒謊,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這樣,槐花兒假裝拍不開門,但其他人不可能拍不開,她們也不可能不上來試一試,也就是說,槐花兒和這些人拍門的時候,門確實是拍不開的,那麼爲什麼拍不開?”
“只能說明有人在門後面頂着門了,那麼這個人是誰?只能是鄭小虎,因爲他是第一個撞開門的人!”
“其實鄭小虎事先就藏在了練功房裡,也是他砸斷了門閂,製造了門閂被撞斷的假象,那麼他這麼做是爲了掩飾什麼?”
楊璟說到這裡,便朝趙陳氏看了一眼,後者的目光開始有些躲閃不定,似乎生怕楊璟看出她心裡的想法。
趙陳氏爲了潛伏在趙高義的身邊,不惜委身給趙高義這樣的武夫,還爲他生育了一對兒女,這等心性和意志是極其可怕的,楊璟能夠撼動她的心志,已經着實不易。
“想要知道鄭小虎掩飾什麼,必須確定一個前提,那就是槐花兒拍門之前,鄭小虎就已經待在了練功房裡,所以他纔是第一目擊者,他看到的遠比所有人都要多!這也是他想要掩蓋的東西之一!”
“而本官已經檢測過牀單上的穢物,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是趙高義留下的!整個練功房除了趙高義,就只有鄭小虎這麼一個男人在裡頭,那麼這些穢物,應該是鄭小虎留下的!”
楊璟說到此處,趙陳氏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接下來就不需要我多嘴了吧?這牀單上的穢物屬於荒唐一夜的那對男女的,成分裡頭檢測出來的男人是鄭小虎,那麼與鄭小虎胡天胡地的女人又會是誰?”
“起初我懷疑是龍鬚土司的女兒,但後來才發現另有其人,而這個人,就是堂堂趙府的大夫人,是你!”
楊璟直勾勾地盯着趙陳氏,擲地有聲地沉聲道。
“你閉嘴!你可以打斷我的腿,可以殺了我,卻不能侮辱我的清白!我連嶽州軍指揮使趙高義都看不上,又豈會讓鄭小虎這黑猴子賤豬玀佔便宜!”
趙陳氏激動地顫抖着身子,雙眼噴火地朝楊璟辯駁道,然而楊璟卻只是笑了笑。
“確實,趙高義位高權重,又身強體健,確實要比鄭小虎好太多,但可惜啊,你這麼一個高手,最終還是被鄭小虎來了個霸王硬上弓,這怕是你一生的恥辱了吧?”
“我還以爲你真有什麼本事,原來也只不過浪得虛名,只知道一味胡亂揣測,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你也知道我的武功,便是你們所有人聯手,也未必是我的對手,鄭小虎渾身上下沒有三四兩力氣,真要對我用強,早就被我打死了!”
楊璟的說法顯然觸動了趙陳氏的底線,終於讓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出現了情緒波動,而且還是氣急敗壞,有些狗急跳牆的意思!
“如果換作平日裡的你,鄭小虎自然不可能得逞,但你與趙高義一樣,中了酒裡的春藥,四肢發軟,渾身燥熱,你連跑出練功房都做不到,除了夾緊雙腿,試問還能幹什麼?”
聽得楊璟說到這裡,趙陳氏終於再也坐不住,她支撐着想要站起來,可最終還是無力地坐回了原地,吁吁喘着氣,卻毫不掩飾眼眸中的殺意!
楊璟也鬆了一口氣,此時的趙陳氏終於有些喪家之犬的樣子了,只要再添一把火,勢必能將趙陳氏的心理防線徹底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