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
雀兒在油綠帶着白毛的新桃上嘰嘰喳喳,蜜蜂和果蠅嗡嗡飛着,楊璟從入定之中醒來,呼吸吐納着清晨的天地靈氣,總覺得心曠神怡,精神百倍。
自打與鬆晏交手之後,楊璟對自己的境界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再次對上鬆晏真人的話,楊璟也就不至於如此狼狽了。
想要最快提升自己,便該找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不斷去磨礪,整日裡虐着比自己弱小的對手,根本就無益於自己的提升。
因爲敵人才是你最好的老師,在對敵的時候,才能讓自己的精力最集中,提升自然也就最快。
楊璟結束了一夜的練功,陳密等人已經分頭展開調查行動,楊璟用過早飯之後,花團錦簇的剩餘人手,也都來到了楊府,與關魚龍匯合到了一處。
楊璟昨夜已經寫好了臺本,但有些東西還需要修改,而且需要陳密和風若塵等人的調查結果,才能夠修改,所以也就沒有將臺本的雛形交給關魚龍。
過得小半個時辰,花團錦簇的人也吃過了早飯,瑞國公主果然派了人來,宣召楊璟以及花團錦簇入宮,楊璟便帶着關魚龍等人入宮去了。
瑞國公主在內宮之中,有一處嬉樂苑,乃是趙昀專門爲瑞國公主開闢的,以供公主讀書和玩耍所用,裡頭也有不少御用班子,閒來無事,便耍些滑稽戲來逗樂公主殿下。
楊璟與瑞國公主和高採芝見了面,便將花團錦簇留下,自己則帶着那丹方,來到了御醫館,而後與齊懸濟一併去見了趙昀。
果不其然,趙昀的意圖不僅僅在於那張丹方,或者說根本就不是爲了那張丹方,雖然楊璟順利找回了丹方,齊懸濟也證實那確實是丁大全進獻金丹的方子。
可趙昀卻看也不看,便說這丹方是假的,讓楊璟繼續到龍山觀去調查。
楊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自然也不會爭辯,更沒有因此而退縮,乾脆利索地便接下了趙昀的旨意。
當然了,楊璟也順便提及楊太后的懿旨,趙昀沉思了片刻,便朝楊璟道。
“太后大媽媽自然有着她的考量,這壽辰也確實該熱鬧熱鬧,楊卿家如今是朕身邊用得最順手的人,太后讓你辦差,也是看得起你,天孫兒交給別人看顧,朕也有些不放心,楊卿家你就多操點心,不過丹方的事情,卻是不能落下的,你可明白?”
楊璟既然是明白趙昀的意思,對楊太后只能虛以委蛇,該徹查還是要徹查,該剷除還是要剷除的!
“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趙昀見得楊璟如此,也知道楊璟明白了他的意圖,心說這楊璟雖然年輕了些,但心思細密,做事謹慎,又老持穩重,過得幾年,只怕封侯拜相也都不在話下的。
“還有,徐佛那邊已經遞上了消息,北方的道長們已經敗訴,佛家大和尚在辯論上雖然沒贏過白玉蟾老神仙,但蒙古蠻子已經下了政令,取締全真等道家教派,道人一律還俗,道觀也要保不住,許多道人都被當地官府強徵爲奴爲僕,許多人已經開始南逃...”
楊璟聽得這消息,也不免爲宗雲等人擔心,雖然宗雲和孫二孃楊艾男等人不會被官府抓住,但全真道遭受如此厄難,各地道觀幾乎是要面臨毀滅性的打擊。
“蒙古蠻子素來對我漢人的道教深感忌憚,如今轟轟烈烈驅逐道人,甚至出動軍隊,四處抓捕道士,真真讓人痛心疾首!”
趙昀是個崇尚道家的皇帝,宋朝的好幾個皇帝,乃至於後世大明朝的好幾任皇帝,也都尊崇道教,所以蒙古人的滅道行徑,自然是引得趙昀非常憤怒的。
“楊卿家你做好準備,楊太后壽辰一過,爾等可要儘快解決龍山觀的事情,身爲洞宵宮提舉,朕還指望着你早日北上,將那些受難的道長,都接到我大宋國內,以免遭受蒙古蠻子的刀馬屠戮。”
楊璟早知道趙昀有此計劃,如果能夠將北面的道士都接納到南邊的宋朝來,無疑能夠獲得極大的聲望,北方的那些漢民,也會對南宋產生極大的好感和歸屬感。
北方的這些漢民,先是在遼朝的統治之下,而後又被金國女真人奴役,如今又被蒙古人管轄,對宋朝已經沒有太多的歸屬感,惡劣的生存環境,使得這些北方漢民漸漸失去了對家園和祖宗的認知,誰能養活他們,他們就給誰賣命。
這種事情在歷朝歷代都有發生,比如南宋被滅亡,帶路領軍的就是一名漢人,在幾百年後的中原大地,東北也有一些漢人,認賊作父,爲虎作倀,這些都給楊璟留下了極大的思考。
所以,如果能夠憑藉救助這些道人,而使得北方漢民對宋朝產生好感和祖宗的歸屬感,自然是最好的了。
“臣明白,龍山觀的事情會處置妥當的!”楊璟如此應着,又與齊懸濟一道,給趙昀檢查了身體,給他補充了一些菸絲,這才離開了福寧殿。
楊璟正打算前往嬉樂苑,途中卻遇到了已經晉升爲淑妃娘娘的唐安安,或者說繁花!
楊璟趕忙低頭,退到一旁,畢竟他是外臣,在內宮遇到嬪妃,必須要回避,只是今次迴避不及,只能退到路邊,不敢擡頭直視。
淑妃也不知是本來要探視趙昀,還是刻意守在這裡,就等着截住楊璟,見得楊璟身邊只跟着一個小太監,繁花便讓人將軟轎給停了下來。
“臣楊璟,見過淑妃娘娘!”
楊璟入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丁大全的事情出現之後,董宋臣也低調了不少,盧允升又被分到了楊太后那裡去,趙昀似乎在刻意遠離宦官,起碼錶面上是這樣。
所以楊璟也就不需要董宋臣這樣的大太監來接送,轉而交給了無關緊要的小宦官。
那小太監在宮裡頭行走,是知曉這位新晉淑妃的厲害,連閻淑妃都因此被打入冷宮,賈貴妃如今病重,謝道清皇后又溫和順良,與人無爭,唐淑妃便成爲了宮女和太監們最爲忌憚的一個人物。
小太監可不比楊璟,當場便跪了下來,腦門都貼到了地上,不敢爬起身來。
唐淑妃身邊的宮女們也都各個低頭,生怕因此而惹得唐淑妃不高興。
繁花拉開簾子來,朝楊璟道:“原來是楊爵爺,上前來說話吧。”
楊璟早就被這個女人給威脅過,心裡也一直在提防着,畢竟這可是姒錦的妹妹,行事風格比姒錦好不了多少。
“淑妃娘娘有何指教?”
楊璟口中如此答應着,卻沒有邁步向前,然而繁花卻惡趣味地笑了笑,伸出手來就要抓楊璟的領口!
楊璟掃視了一眼,雖然這些宮女和太監不敢擡頭,可他萬一讓人見着了,自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
楊璟當即一個鐵板橋,身子後仰,躲過了繁花的玉手抓扯,可繁花卻順手一撈,抄住楊璟的腰帶!
楊璟今日入宮,穿的是官服,這大宋的官服,玉帶很是誇張,就像個固定在腰上的呼啦圈一般,繁花一下子便扯住玉帶,將楊璟拉到了軟轎的窗邊來!
雖說如此,但楊璟也不敢聲張,繁花似乎也看準了這一點,將楊璟拉過來之後,不由分說便親了楊璟的臉頰,在楊璟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紅脣印!
丁大全是怎麼死的,楊璟可是一清二楚,若真讓趙昀知曉這種事情,便是自己再好用,也會因此而招來殺身之禍的!
繁花這一手是兔起鶻落,楊璟也是猝不及防,只覺得香風撲鼻,眼前全是繁花領口處白花花一片,臉頰已經冰涼了一下,溼潤潤的,仍舊留着餘香!
楊璟反手扼住繁花的手腕,繁花呼吸都沉重了不少,略帶嬌羞地提高聲音道:“楊爵爺,你走太近了。”
那些個宮女聽得繁花如此說着,趕忙擡頭來看,生怕楊璟冒犯了唐淑妃,而楊璟而是電光石火之間,用袖袍將臉上的紅脣印給抹掉了。
“淑妃娘娘言重了,楊某豈敢無禮,只是這路徑逼仄狹窄,臣實在不知該往哪裡躲避了...”
楊璟如此說着,便退出了路崖,直接踩在了路邊的花圃上,諸多宮女見得楊璟如此窘迫,也是掩嘴竊笑。
繁花如同貓抓老鼠一般戲弄了楊璟一把,此時也只是嬌笑道:“楊爵爺何必如此較真,予只是玩笑之言罷了,楊大人自去了便是。”
雖然繁花只是隨口這麼一說,但太監和宮女們可都臉色大變!
因爲只有皇后娘娘下制之時,纔會用“予”這個正式的自稱,平日裡嬪妃們通常自稱臣妾,或者妾某某氏,與官家親近一些的,則自稱奴家,或者奴奴。
唐淑妃這纔剛剛擠走閻淑妃,如今竟然在楊璟這個朝廷命官的面前,用了皇后的自稱,這意味着什麼?
太監和宮女們都有些後悔,恨不得少生一隻耳朵,沒有聽到剛纔的對話!
楊璟見得如此,知道繁花實在故意挑釁,也知道這是她在向自己示威,在所有人都不敢直視繁花的時候,楊璟卻擡起繁花的下巴,用大拇指從她的紅脣左邊,一直抹到了右邊。
“淑妃娘娘,名不正則言不順,說話可要注意一些纔是,否則官家知曉了,還不定會作何感想呢。”
繁花沒有惱怒,反而伸出舌頭來,結結實實的舔了楊璟的手指頭,就像吃了美味一般回味無窮,朝楊璟道:“爵爺也要小心些纔是。”
楊璟收回手來,保持着微笑道:“臣恭送淑妃娘娘。”
繁花也是微微一笑,朝楊璟道:“楊爵爺也走好。”
太監和宮女們此時才擡起頭來,趕忙護着唐淑妃的軟轎,往福寧殿的方向去了,而楊璟站在原地,撫摸着自己的右手拇指,不由搖頭,心中暗道。
“又是個不好惹的妖精啊...”
這繁花是個軟刀子,可比姒錦更加厲害,如同懸在楊璟頭頂上的刀劍,不知何時會掉落下來,斬落楊璟的腦袋。
待得龍山觀鬆晏和楊太后的事情有了着落,楊璟說不得要找個法子,解決繁花的問題,如此才能高枕無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