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敬亭還以爲楊璟翻臉不認人,有了富貴便忘了叔,沒想到楊璟竟是早早爲他謀了矩州知州的官職,適才只不過是嚇唬他玩耍,此時是又氣惱又驚喜。
楊璟雖然嘴上說矩州偏遠又清苦如何如何,但實際上如今朝廷地方上,誰不想調到矩州去啊!
知州自然要比知縣要更高級,而矩州乃西南重鎮,商貿往來頻繁,自然資源豐富,人口也算是密集。
原本有韋鎮仙這樣的土皇帝在把持地方,誰也不樂意去,也只有趙宗昌這樣的人,才能夠渾然不懼地守在那裡,只有李文忠這種有餘階做後臺的人,才能吃得開矩州。
可眼下不同了,楊璟將韋鎮仙給掃了,連帶白牛教的總舵都連根拔除,還挖出了兩三萬夜郎人這樣的人力資源,讓苗侗瑤等族人出來開墾拓荒,盤活了當地的民生,可謂如火如荼。
早先人人談之色變的矩州,如今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地方上那些官員,眼下四處找門路,削尖了腦袋往吏部送錢,誰不想拿到矩州知州這頂帽子啊!
漫說楊敬亭,便是牟子才,也一直在聯絡文官系統裡頭的老人脈,想要到矩州去大展拳腳。
只是他們都得到了一個答覆,矩州的長官早就有了人選,畢竟矩州通判乃是趙宗昌,這位的身份,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的。
因爲有了這個小道消息,諸多地方官員纔打消了往矩州鑽營的念頭,只是心裡一直惋惜,也不知哪個傢伙走了狗屎運,能夠讓趙宗昌給看上,選爲繼任者。
楊敬亭和牟子才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也都對那個繼任者感到羨慕嫉妒恨,誰想到楊璟竟然早早給他拿下了這官職,那個自己一直羨慕嫉妒恨的繼任者,竟然就是他自己!
楊敬亭這幾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怕楊璟因爲苗寨的事情而翻臉,畢竟那是楊璟發跡的地方,是楊璟長大成人的地方,自己失察失職,使得寨子承受毀滅性的打擊,雖然事後及時大力補救,但楊璟要真在這件事上較真,自己也是罪有應得。
所以一向反感官場做派的楊敬亭,也不得不與牟子纔在楊璟面前演一演苦肉計,在楊璟面前哭窮叫屈,大吐苦水,其實是怕楊璟翻臉不認人。
畢竟楊璟已今非昔比,從他對待趙京尹與那些館閣待制的姿態上,牟子才二人便看得出來。
然而沒想到的是,楊璟即便有了今時今日的成就,卻仍舊知恩圖報,仍舊銘記着過往的情誼!
他爲楊敬亭謀得矩州,是報答往日的恩情,更是對楊敬亭主政能力的一種信任!
楊敬亭兩眼溫熱,一來是感激,二來則是羞愧於自己對楊璟爲人的懷疑。
“賢侄...”楊敬亭激動地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便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楊璟也回敬了一杯,這才朝楊敬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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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叔,適才小侄所言,可並非客套,這矩州還是比較複雜的,通判趙宗昌大人本該與使節團一道回京,只是有些事情耽擱,稍稍落後了一天的行程,但他已經上書官家,任命調令相信很快就會下發,彼時世叔到任,需注意幾個問題纔是...”
聽得此處,楊敬亭也嚴肅了起來,因爲他知道,楊璟對矩州的情況最是清楚,矩州許多政令也都與楊璟有關,別的不提,便說安置夜郎人的問題,弄好了是大功一件,弄不好可就是一身騷了。
楊璟既然要楊敬亭到矩州去,自然是要接替趙宗昌,將矩州好好整飭一番,畢竟矩州乃是大理後方,往後靠着大理這道屏障來抵禦蒙古人,矩州便要足夠硬實。
因爲與竹王和大賢者有過事先約定,楊璟也將其中的一些細節都告之了楊敬亭,好生叮囑了一番,又將趙宗昌的話,轉達給楊敬亭。
趙宗昌送別楊璟之時,甚至還將一些關於矩州治理的卷宗都交給了楊璟。
楊璟早已想過要在家宴上提醒楊敬亭,便將這些卷宗都帶了過來,眼下也一併交給了楊敬亭。
這場家宴也持續到了夜裡,楊璟雖然不愛喝酒,但人逢喜事精神爽,楊敬亭心情大暢,又有牟子纔在一旁勸酒,楊璟竟然也喝了個迷迷糊糊,這才離開楊敬亭的宅邸。
因爲翌日就要啓程,楊璟也就沒讓風若塵和劉漢超陪伴,讓兩人各自收拾行裝去了,楊敬亭便讓府裡的馬車,送楊璟回家。
楊璟雖然喝了不少酒,腦子有些熱,但還算是清醒,心想着怎麼地也要跟陳潮老爺子和夏至等人好好聊一聊,不然翌日一走,又不知該到何時才能相聚了。
心裡這般想着,不知不覺便到了宅院門前,那馬車纔剛剛停下,夏至丫頭便迎了上來。
“少爺...您終於回來了...”
楊璟見得夏至如此謹慎,心裡有些不悅,朝她皺眉道:“不是讓你別叫我少爺麼,你就這麼喜歡當奴婢?”
楊璟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突然如此暴躁,見得夏至一臉的驚愕和慌張,兩人之間憑空多了一份陌生感,楊璟心裡也有些懊惱。
“對不起...我喝多了...我楊璟不是甚麼少爺,也從未把你當成奴婢,心裡其實一直將你當成妹子,可你每次都少爺少爺的叫,我就...丫頭你別放心上就好...”
楊璟平日裡是不會說這麼煽情的話語的,只是今次也不知自己心情爲何如此煩躁,見得夏至丫頭對自己畢恭畢敬,很是見外,心裡就格外不是滋味。
懊惱之餘,楊璟也少有地掏心掏肺,本來有些不知所措的夏至,聽得楊璟如此暖心的話語,不由心生感動,畢竟這個時代背景之下,楊璟這樣的主人,能夠平等對待她們這些下人,就已經是極其少有的了。
“不,楊哥哥,是夏至惹你不開心了,不會有下次了...”
楊璟聽得夏至喊他楊哥哥,心情也就好了起來,這才走下馬車,沒曾想腳步虛浮,差點給摔了。
夏至趕忙踏前一步,用身子撐住了楊璟,楊璟順勢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甜絲絲的酒氣撲鼻而入,夏至感覺臉頰發燙,整個人都要醉了。
楊璟感受到夏至的異常,便鬆開她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咱們回去歇息吧,有些話要跟你說呢,不然明日一走,又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了。”
楊璟本以爲夏至會驚訝會失望,結果夏至只是微微蹙眉,朝楊璟道:“夏至早就知道楊哥哥明日會走,行囊都給哥哥準備好了,只是..有個高家小姐,說是哥哥的朋友,眼下正在廳裡候着呢...”
“高家小姐?”楊璟一聽,頓時醒悟過來,只是這深更半夜的,高採芝來找自己做甚?
楊璟回到府邸之後,聽夏至說是葛長庚的老媳婦兒陪着高採芝說話,也就沒有馬上去見高採芝,而是洗了把臉,換了一身衣服,這才走到了客廳來。
老婆婆也是有眼力的,看得出高採芝與楊璟熟識,這高採芝看着楊璟的眸光,作爲過來人,老婆婆也心知肚明,便識趣地帶着夏至等一衆奴婢,離開了客廳。
楊璟見得高熾和覆盆子等人都沒有陪同,只有高採芝一人過來,心裡也有些疑惑。
畢竟高採芝的安全問題需要考慮,而且作爲外國使節,沒有當地官員的陪同,想要四處走動,難免會給人一種見不得光的感覺。
“郡主,這深夜造訪所爲何事?”
高採芝見得楊璟這般發問,也是咬了咬下脣,心說我高採芝難道就跟你楊璟這麼不熟?
只不過她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朝楊璟道:“楊大使,這一路上奴也見識了不少神秀風景,只是聽說洞庭湖萬里煙波,最是壯闊,可明日就要離開,若過巴陵而不看洞庭,難免人生遺憾,所以想請楊大使帶奴去看看洞庭湖...”
“看洞庭湖?這大晚上的有甚麼好看...”楊璟不由腹誹,雖然高採芝說的也在理,她本來就是過來見世面,到大宋四處耍耍,這一路上也沒消停過。
若非覆盆子被楊璟查出命不久矣,她也不會收斂愛玩的心思,如今覆盆子每日喝楊璟的湯藥,身子狀況好轉了不少,這高採芝的愛玩心思也就起來了。
高採芝自稱奴,這可是唐朝時候的稱呼習慣,唐朝人無論男女或者尊卑,有時候都會自稱奴或者予,雖然大理崇尚漢學,但也不至於把唐朝時候的稱呼都搬出來吧?
如果楊璟知道這一節,或許他就能夠察覺到高採芝的不對勁,可惜他並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喝了酒的關係,還是看到高採芝眼中那種迫切的眸光,楊璟想了想,便朝高採芝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陪郡主去看一看吧,郡主稍等,本官這就讓人準備船隻。”
陳潮和陳水生雖然已經上岸生活,但時常會到洞庭湖裡頭打些河鮮回來,爲此還造了一條小船,楊璟讓人準備一下,倒也方便。
可高採芝卻朝楊璟道:“楊大使不必勞煩了,奴已經讓人備下了船隻,大使只需陪同便是了。”
楊璟一聽,心裡也起疑了,既然連船都備好了,船伕可比楊璟要更加熟悉洞庭湖,爲何要刻意到府邸來等他?
楊璟思緒飛轉,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看高採芝,但見高採芝眼神閃爍,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去,緊緊抿着嘴脣,楊璟也就點頭道。
“好,既是如此,本官便陪郡主去看看...”
高採芝見得楊璟答應下來,當即便與楊璟離開了府邸,早有一輛馬車在外頭候着,楊璟一看,這車伕有些眼熟,好像是與狄護衛一同保護高採芝的高手之一,只不過名字是記不得了。
狄護衛死了之後,此人也就頂替了狄護衛的角色,成爲了高採芝身邊的衛士。
這名衛士的出現,也不由讓楊璟打消了一些心中的猜測,便與高採芝登上馬車,往洞庭湖畔而去。
只是楊璟如何都沒想到,今夜的洞庭湖之行,會如此的曲折與驚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