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蒙古人的細作潛伏在大理國中,眼下大理全民皆兵,熱情空前高漲,細作們很快就掌握到了情報。
龍首關的五道城牆能夠限制人類的自由往來,卻無法隔絕情報的傳遞,蒙古人的海東青以及其他鷹隼,甚至於強勁的弓箭,都能夠將情報傳遞出去。
前方的斥候不久便傳回軍報,說是蒙古人已經開始砍伐森林,估摸着已經着手建造攻城器械,距離攻打龍首關,日子已經不遠了。
龍首關前面是一處平原,很適合騎兵衝鋒,但騎兵從來不是攻城的首選,蒙古人已經與大宋糾纏了十餘年,早已熟悉了大宋善於守城的作戰風格,對攻城也有了自己的心得。
衝車和塔樓、乃至於拋石機和牀子弩等攻城器械,蒙古人已經掌握了成熟的技術。
再者,蒙古人滅了大金國,也降服了不少技術型人才,更有一些北方的漢人歸附蒙古帝國,這些人也給蒙古大軍帶去了攻城的技術。
許是爲了耀武揚威,打擊大理的軍心士氣,又許是爲了騷擾大理的守軍,使得守軍疲於警戒,消磨大理軍的生機與活力,蒙古人的騎軍三天兩頭便在龍首關前縱橫馳騁,不斷挑撥叫罵,想要激怒大理,讓大理軍主動出關作戰。
這些騎軍都是蒙古的探馬赤軍,裝備精良,人馬皆披甲,手中乃是細長的鐵矛,腰間挎刀,揹負長弓,端得是精銳強悍。
蒙古人能夠縱橫沙場無敵手,如果只靠着鐵蹄和蠻橫,是無法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的。
所以當發現蒙古人竟然懂得運用心理戰術之時,楊璟也並沒有太過吃驚。
他登上城頭瞭望,手裡舉着早先讓杜可豐特別製造的單筒望遠鏡,將蒙古人的虛實看了個通通透透。
旁邊的高泰祥卻一臉的凝重,朝楊璟道:“這些蒙古蠻子整日來騷擾,是怕吾等破壞他們建造器械,雖說咱們不會主動出關尋求決戰,但這些蠻子整日這麼鬧騰,守軍也有些心裡發虛,楊大人可有什麼法子趕走他們?”
楊璟想了想,而後朝高泰祥道:“法子倒是有,不過相國需照着我的法子來。”
高泰祥遲疑了片刻,便點了點頭道:“只要能趕走這些惱人的蠻子,便照着楊大人的做法,也未嘗不可…”
楊璟卻笑道:“趕走怕是不容易,但想要提升我軍士氣,卻並不難,相國可讓將士們都登上城頭。”
高泰祥之所以想要驅趕蒙古的探馬赤軍,就是生怕影響到大理守軍的軍心士氣,聽說楊璟能提升振奮士氣,自是大喜,趕忙讓人傳令下去,讓將士們都登上城頭。
楊璟趁着這個空檔,與劉漢超耳語了一番,後者先是皺了皺眉頭,而後不屑地嗤了一聲,冷笑起來。
在龍首關前遊弋着的探馬赤軍見得龍首關城頭騷動,守軍竟然都登上城頭來,這些探馬赤軍便排成了戰陣,距離龍首關只有一箭之地!
探馬赤軍乃是蒙古大軍最爲精銳的騎軍,此時嚴陣以待,殺氣蒸騰,真真給人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
登上城頭的大理守軍將士們見得此狀,臉色越發難看,許多人小聲議論起來,竟然引發了小小的騷動!
高泰祥知道老兵其實早已習慣,心理素質也過硬,蒙古騎兵打擊的都是新兵的士氣,所以今次才讓這些新兵登上城頭來。
沒想到新兵見得敵人這陣仗,果真一個個心裡發憷,士氣反而更加的低落了!
高泰祥不由望向楊璟,心說有什麼絕招趕緊使出來吧,再不然最後一丁點士氣都要消磨乾淨了!
楊璟見得高泰祥那焦急的眼神,也只是成竹在胸地笑了笑,而後朝高泰祥道:“相國,勞煩開一下城門。”
“什麼?!!!”楊璟此言一出,非但高泰祥,便是周圍的守將們,也都大吃了一驚!
段興智到底是放心不過高泰祥,自然也派來了監軍,而有意思的是,監軍竟然是楊氏的人。
楊氏與高氏也是頗有歷史淵源,可謂宿敵,讓楊氏來充當監軍,段興智的警告意味也很明顯,這位監軍也絕不會任由高泰祥擺佈。
他本來就不滿高泰祥對楊璟言聽計從,將楊璟敬若軍師,此時聽得楊璟要開城,監軍當即就慌了!
“不成!若開了城門,這些探馬赤軍衝殺進來,我等該如何自處!”
楊璟也是哭笑不得,心說這位大哥啊,咱們身後還有四道城牆,四座城門,這些探馬赤軍只要腦子沒被馬踢過,借他二百五十個膽子也不敢衝進來送死啊!
高泰祥也不知楊璟葫蘆裡賣的甚麼藥,但楊璟這話一開口,將士們就更加的恐慌,如果不及時行動,對這些新兵可就真是巨大的打擊了。
再者,前番他也答應過楊璟,必須照着楊璟的法子來,此時也沒再遲疑,朝城下的守門校尉道:“開城!”
楊氏的監軍見得高泰祥如此剛愎自用,乾綱獨斷,又是一陣叫囂,不過高泰祥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說監軍如此失態,會讓軍士以爲主帥不合,到時候會得不償失,真要丟了大局,倆人只能提着腦袋回去,那監軍也只能忿忿着不說話了。
城下的守門校尉一聲令下,輔兵們一同發力,有人轉動絞盤,十幾個人牽拉巨大的繩索,終於是轟隆隆將城門給吊了起來!
眼看着龍首關的城門竟然開了,探馬赤軍也是大吃一驚,下意識便往後退了一些!
但他們的主將很快就回過神來,又揮動將旗,這些騎兵方陣又往前移動了十幾步!
雖然只是短暫的變化,但楊璟和高泰祥等人都看在眼中,知曉這些人並沒有進攻的意思,先前在關前叫陣和辱罵,只不過是爲了騷擾罷了。
但這顯然無法打消新兵們的顧慮,楊璟朝身邊的劉漢超點了點頭,後者便將上身的衣甲脫了下來,下身只穿着滿是甲葉的戰裙,上衣堆在腰間,如同雕刻出上半身的雕像一般!
楊璟走到城頭的龍皮大鼓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開始擂鼓!
他的鼓點沉重而振奮,與尋常軍隊裡的鼓點截然不同,這是楊璟曾經聽過的鼓,名喚將軍令,最是振奮人心!
略帶悲壯的鼓聲之中,所有守軍的注視之下,劉漢超走到城頭上,抓起一捆長槍,便綁縛在了背後,而後走到了一架牀子弩前面來!
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無論敵我,都永生難忘的事情!
劉漢超深深吸了一口氣,竟然將牀子弩擡起,扛在了肩上,而後一步步走下城頭,走出城門!
面對叫關示威的蒙古最強精銳,劉漢超一人,扛着巨大的牀子弩,如同一隻鐵螞蟻,扛着一顆核桃一般,一步步走出城門,一人,面對成百上千的探馬赤軍!
這是挑釁!
探馬赤軍的騎兵們憤怒了!然而他們並不敢向前,再往前便進入了守軍的弓箭射程,他們只能躲在一箭之地以外。
如果是他們的步弓,射程應該比大理守軍要遠,守軍的弓箭無法夠着他們,但他們卻能夠射到城頭的守軍。
可惜他們如今攜帶的是騎弓,再者說了,大宋沒有太多戰馬,無法組建足夠的騎軍,便大力發展步軍,大宋的步軍也算是“獨步天下”,而弓箭更是大宋朝的制勝法寶,神臂弩更是赫赫有名。
而大理在軍械兵甲的技術上,也同樣出衆,他們的弓箭比大宋若不了多少,蒙古人在弓箭上並不佔優。
也正是因此,探馬赤軍們既不敢輕舉妄動,也沒有這個能力,只能看着劉漢超乾瞪眼!
在楊璟的將軍令鼓聲之中,劉漢超扛着巨大的牀子弩,走到城門前,而後暴喝一聲,竟然將牀子弩立在了地面上!
未等這一口氣老下去,劉漢超便一個轉身,順勢從背後抽出一杆長槍來,左腳立地紮根,右腳踏住牀子弩,將長槍架在弩道上,雙手與右腳一同發力,猛獸一般咆哮,硬生生便將牀子弩給拉開了!
“這不可能!這絕非人力所及啊!”高泰祥乃至於楊氏的監軍都驚呆了,城頭上所有人都驚呆了!
需要軍士們齊心協力才能用絞盤拉開的牀子弩,竟然讓劉漢超手腳並用,硬生生拉開了!
“嘣!”
一聲弦響,劉漢超已經鬆開雙手,那長槍如勁矢一般破空而去,便似那天降神人投出的雷矛,呼呼撕裂長空,探馬赤軍紛紛躲避,陣型頓時大亂!
牀子弩嗡嗡弦響,而後轟隆落地,劉漢超換了一口氣,身形一轉,背後長槍全部取下,吹亮了火摺子,便點燃了槍頭的火線,這些長槍,竟然便是高泰祥曾經提到過的梨花槍!
趁着火線茲茲燃燒着,劉漢超疾行數步,而後奮力一擲,數杆長槍一併破空而出!
那些個長槍到了半空,便紛紛散開,彷彿一分爲二,二分爲四一般,此時楊璟的鼓聲堪堪結束!
探馬赤軍還未能從適才的騷亂中整理好隊形,眼下劉漢超的投槍又落了下來,又再度騷亂起來!
而劉漢超的長槍紛紛落下,火線也燒到了盡頭,梨花槍頭上的火箭頓時爆炸開來!
雖然這梨花槍的火箭威力不大,但聲響卻很足,正是依靠着聲響和光耀來迷惑和震懾敵人的利器!
探馬赤軍的戰馬都是身經百戰,若是真正上了戰場,必定會將它們的馬眼遮住,甚至塞住耳朵。
可這些探馬赤軍並沒有攻城的意思,他們只是來騷擾,只是來消磨打擊大理守軍的士氣,所以戰馬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防備!
當梨花槍的火箭紛紛炸開之時,戰馬徹底陷入了瘋狂的狀態,探馬赤軍的戰馬相互衝突碰撞,真真是狼狽到了極點!
而此時的劉漢超則緩緩舉起自己的馬槊,指着前方的蒙古騎兵,咆哮道:“來戰啊!”
城頭的楊璟抽出螭龍古刀,真臂高呼道:“戰!”
高泰祥抽出配刀:“戰!”
所有守軍抽刀:“戰!戰!戰!戰!”
這一刻,他們的熱血在燃燒,見得如同戰神一般站在城門前的劉漢超,他們只覺得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們勝利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