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笑着瞥她一眼,沒有面對樞念時的溫柔,那眼中,彷彿是站在雲端往下望的高貴,只一眼,就讓寧兒有些不甘的低垂了眼瞼。
她漂亮的雙眼微微眯着,碎髮垂下遮住了她眼中的淡漠,但那疏離之感,卻有種驚人的蠱惑,“我不在的時候,真是麻煩你照顧他了,寧兒姑娘!”
寧兒的手死死一按,什麼叫她不在的時候,難道她在了,自己便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他好了?她直直的擡頭看她,輕輕笑了笑,“郡主,寧兒陪了他整整兩年。”
“那又如何?”雲卿含笑着飲茶,並不在意,“以後他的身邊有我就好。”
“他被人傷害被人嘲笑的時候,郡主在哪?他哭着喊着不要丟下他的時候,郡主在哪?”寧兒冷笑,“那些時候,都是我在他身邊。”
雲卿微微皺眉,捏着茶杯的手下意識的用力。
寧兒站起身來,衝她微微躬身,“聽說樞念喝醉那晚還是郡主在旁幫着照料的,寧兒真是萬分感激,若不是因爲我,他也不會拼命灌酒……”
她後面說什麼,雲卿已經聽不下去,只能感覺那句,若不是因爲我,他也不會拼命灌酒……在耳邊盤旋。
“你說什麼?”她冷笑着擡頭。
“郡主高高在上,自然也不會明白我們這些青樓女子的苦,要被不喜歡的人觸碰,雖然我曾答應過樞念不會讓別人碰,可那天……”她說着,眼圈不由微微紅起來。
雲卿悠悠的擡頭,“怎麼?樞念沒那個能力給你贖身?你倒是說說你的身價是多少,沒準本郡主一高興,便替你贖了身!”
寧兒面上的表情全部僵硬,她輕聲哼了哼,起身便走,“寧兒身子有些不適,先走一步了。”
雲卿衝她的背影舉舉茶杯,笑道,“慢走不送。”
千秋坊雅閣,從原先的兩個人到四個,又從兩個變爲她一個人,她靜靜的品着茶,伸手捻起一個糕點輕輕嚼着,卻味同嚼蠟。
‘砰’一聲重響,她毫無徵兆的將手裡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雙手在桌上狠狠一掃,那上面的杯盤碗碟也就‘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
“郡,郡主……”千秋坊的掌櫃匆匆跑上樓,有些惶恐的抖着身體,不知道千秋坊有哪裡惹她不高興了。
雲卿的目光從他身上飛快的劃過,目光迷離的盯着從窗戶間漏進來的一縷陽光,她怔怔的伸出手去,再慢慢的握拳,似乎想將那抹溫暖抓在手中,只是那陽光卻根本不在她掌心停留,她一動,它又停在原地。
跳飛在空中的塵埃似乎也在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寧兒那句話聽在耳中,無異於當頭棒喝,心底的怒意和惶恐跟着上來,可也只是在那麼剎那後,她便冷靜下來,她紀雲卿,何時能爲了一個女人說的話,而患得患失起來。
“郡主……”掌櫃的見她面色不定,慌忙又喊了她聲,可這一次,也只換來雲卿冷冷的一眼,以及一個字,滾。
雲卿一個人從千秋坊裡出去,也不要人跟着,掌櫃的實在是怕她出什麼事,那他這千秋坊和身家性命估計都要玩完,便招手讓一個夥計過來,讓他直接去了西梧王府,一時又有些不安的捏着拳。
雲
卿對棲梧的路不是很熟,上次也只是跟着樞念出來過一趟,只這一次走着走着,卻又走到了上次迷路的九曲巷,看着這灰暗彎曲的巷子,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紀雲卿,以前他還知道你在這裡,可是這一次,你要怎麼走出去!
明明習慣了這樣一個人的寂寞,可是她的身邊有了一個葉倚琛。
習慣了葉倚琛對她的依賴,對她的看重,於是心裡便又暖了起來,只是那樣的溫暖,也在隨後便煙消雲散。
她期待着一個人,能聽她訴說,能給她一個承諾,無論何時何地,心裡就只有她紀雲卿一個人,一顆心,放她一個人,足矣。
樞念明明就是那個能給她承諾,能讓她孤單的心不再寂寞的人,可……
九曲巷外陽光依舊燦爛,她的心卻迷茫的不知該如何自處。
有腳步聲從不遠處一點點響起,她怔怔的看過去,有個人逆着陽光向她走來,眉目一點點清晰,清秀俊朗的臉,溫和寵溺的笑,還有那絲從心底泛上的擔憂。
“雲卿……”他疾步走過來,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亂走,要是走不出去怎麼辦!你知不知道聽到你一個人出去還不帶侍從的消息時,我……”
雲卿臉上慢慢浮上一抹笑來,是了,就是這個人,她等的,她找的就是這一個人,緊緊的抱住他,她笑道,“我走不出去,不是還有你嗎?”
樞念笑着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聲音低啞,“是,還有我,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帶你出去。”
牽着一個人的手,就能走一輩子。
他們回到西梧王府時,西梧王已經急的快要親自出門帶着府中親兵去找,見到樞念牽着雲卿的手進來,他才鬆了口氣。
對着雲卿嗔怪的瞥了眼,“你這個丫頭,不讓人省心。”他說着,像樞念看去一眼,目光中倒是沒了責怪,還有了些許的欣賞之意,他拍拍雲卿的肩,笑道,“雲卿,你這次選的人不錯。”
雲卿臉微微漲紅,西梧王對她親如女兒,她也有些把他當做父親般看待,如今見他也認同樞念,心裡一時甜蜜一時又有些羞喜。
“王爺……”王府的管家忽然匆匆的跑了進來,“王爺,太后,太后她回京了!”
雲卿清楚的感覺到西梧王的身子一震,隨即失態的變了臉色,對於這個太后,雲卿並沒有見過,只知道從雲蓮出生後,她便極寵雲蓮,雲蓮小時候還被送到太后身邊養過一陣子,如今見西梧王的神色,她愈加對這之中的癥結好奇起來。
“王爺,要不要出京去定國公那避避?”
管家的話一出,不僅雲卿一怔,連樞念也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眉。太后和西梧王之間,有發生過什麼嗎?
西梧王卻一把抓住雲卿的手,“我不走,要走也是雲卿走。”
“好好的,這是誰要走?”驀地,爽朗的大笑從外而來,幾人回頭望過去,卻見定國公一身皁色錦袍,捋着須健步而來,他身後跟着靜默斂眉的方瓊。
“國公您老人家怎麼會來?”西梧王的手從雲卿那裡收回,狐疑的目光看向方瓊,“這位是?”
方瓊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晚輩方瓊,拜見
西梧王。”
“怎麼樣,我這個義子不賴吧!”定國公哈哈大笑,目光頓在雲卿身上,一時連眼睛都要笑沒了,“不過,比不了你的義女就是了。”
方瓊看向雲卿,報以感激一笑,只是側臉處有道灼人的視線盯着他,他要去注意時,那視線又移了開去。
雲卿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方瓊身上,連心中對於自己爲何要離開棲梧避開太后的疑問也沒來得及問,聽到定國公的話,不免嗔怪的看他一眼,“國公您倒是好,將雲卿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
“這有什麼不好!”定國公瞪圓了眼,襯着灰白的鬚髮,倒有些童顏鶴髮的感覺,他的目光從樞念身上劃過時,怔了怔,“小六子也在!”
樞念慌忙躬身行禮,定國公顯然很高興,拍怕他的肩,一直攢說着他擺了棋盤去殺一局。
西梧王忙將他迎了進去,管家極懂眼色的去奉了茶來。
定國公被奉上了上座,他也不推辭,小輩自然都是懂規矩的坐好,老話重談,自然就說起來他此來棲梧的目的。
“這太后都回來了,老夫怎好不來湊個熱鬧。”他說着話時,目光瞥過臉色不大好的西梧王,輕輕嘆了聲,“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這都二十年過去了,沒準太后她老人家已經氣消了,忘了那麼一回事了。”
“怎麼可能忘。”西梧王臉上苦笑連連,“最疼最愛的兒子女兒因……”他像是才意識到雲卿她們也在,不由住口不說,只是眼中的光芒焦灼不安,若太后當真已經看開,也不會這般寵着雲蓮而無視雲卿,她分明是想雲卿從小便活在沒人疼沒人關懷的境地。
那樣對一個孩子來說,太殘忍。
定國公看着底下的人,憂慮的憂慮,疑惑的疑惑,不由拍拍椅子笑道,“其實老夫此來棲梧,大部分卻是來看熱鬧的。”他笑着看向樞念,目光毫不避諱的看着他的眼睛,“咱們的小六子可是塊蒙塵的璞玉,這不接觸還好,一接觸便會喜歡上,是不是啊?”他朝着西梧王擠擠眼睛,西梧王難得正了臉色,看向樞唸的目光裡,滿是讚許。
樞念謙卑的笑了笑,偷偷瞥向雲卿的目光裡,滿含溫柔。
雖說太后的事着實奇怪,但云卿卻聰明的沒在這上面提及,只西梧王倒是一心要讓雲卿離開帝都,卻被定國公制止了,他翹着鬍子,故作不悅,“怎麼,你還嫌我這個老頭子不能護着卿丫頭?怎麼着我也是先帝御封的定國公,皇帝不得不給我面子,太后見着我了,也得給我三分薄面不是?”
“可……”西梧王有些被說動,樞念在旁輕輕插進來一句,“太后沒見過雲卿吧?雲卿這麼好,太后沒道理會不喜歡。”
雲卿的臉微一紅,低垂了頭不吭聲,定國公陰陽怪氣的笑了聲,“喲,這還沒過門呢,就替媳婦說起好話來了。”只一句,就成功的讓兩人的臉在瞬間紅了一片。
但笑過後,他亦是正色看着樞念,“這帝都怕是會不得安寧,小六子,你可曾想好?”
樞念迅速的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挺直了後背,沉聲道,“是!”
定國公臉上閃過一抹恍惚神色,他定了定,才笑道,“那麼,想做什麼,便去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