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宥朝,塵帝四十年十月。
帝崩國喪日,舉朝俱悲。
汩塵雖待人冷漠,卻治國有道,失去一個有道明君,百姓自然也是悲慟不已,因此,便將弒父殺君的三皇子簫修祈更加恨之入骨。
外邊是一片哀傷慟哭,刑部裡面,也是一片悽慘。
浸了鹽水的鞭子不時的招呼上簫修祈的身體,身上的囚服早被抽打的血痕遍佈,他的腦袋無力的耷拉,連最初的慘叫都再沒力氣發出。
柳昱冷笑着負手站在一旁,見他沒了動靜,眉頭一皺,對身旁的人道,“讓他清醒清醒。”
古侍郎也看出來了,柳昱這根本就不是所謂的逼供和取證,這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出,他們這位邪肆出了名的尚書大人是存了心要折磨這個曾經的天潢貴胄。心中疑惑之餘,也只能默然。
自古從來都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他們不管簫修祈做沒做過大逆不道的事,他們能保住自身就已經是不錯了。
‘嘩啦’一大盆浸了冰塊的水被毫不留情的潑到簫修祈身上,他慘叫一聲,猛地擡頭,雙眼赤紅,“柳昱你敢這麼對我?”
“還是這麼有精神氣兒。”柳昱邪邪一笑,只動了動嘴,古侍郎便知他心意,遞上了一條在辣椒水裡浸過的鞭子,那上面辣椒水還在連着線往下滴着,瀰漫在空氣中,也只有那辛辣的味道。
看着他捏着鞭子,向自己一步步靠近,簫修祈恐懼的弓起了背,瑟瑟發抖,“我是冤枉的,不是我……”
‘啪’柳昱眼皮子也不動,冷笑着一鞭子甩了過去。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一觸到皮膚就劃拉出一道殷紅的傷口,那種又熱又辣又痛的滋味一寸寸往身體裡鑽,讓簫修祈難耐的慘叫着。
“這一鞭子,是我替雲卿打的。”他高聲怒叫着,奮力抽着,“沒有人可以傷害她,你該死。”
‘啪’又一鞭,“這一鞭,還是爲她打的!”他橫眉冷笑,“你對她做的,死一萬次都不夠。”
‘啪啪啪啪啪……’連着幾聲,讓在場刑部諸人看的心驚膽戰,一個個在心中暗自揣度,這未免打的也太狠了些,他們和柳昱待的時日最多,也只是第一次看他這麼發狠的要置人於死地。
簫修祈被他打的已經奄奄一息,只是每每他暈過去,都被柳昱吩咐將準備好的辣椒水潑了上去,不同於冰水,熱辣的辣椒水讓簫修祈身上的痛楚像是放大了無數倍,他嘶聲的慘叫,偏偏柳昱不給他一個痛快的,只是讓他慢慢嚐盡這種被凌虐的滋味。
“又是因爲紀雲卿那個賤人……”他恨的咬牙切齒,面色猙獰,“不要讓我有機會出去,否則,我要讓她……”
‘啪’又一鞭子甩來,一下子將他的臉打開了一道血痕。
“大人,大人……”有刑部的人慌慌張張跑進來,“連妃娘娘,連妃娘娘已經到了刑部,我們,我們攔不住!”
柳昱暗暗皺眉。
連妃在宮裡雖然一直都很低調,也與後宮嬪妃相處融洽,可她身後有個連色山莊,在汩塵駕崩之前,更是隱隱有屬意她當皇后的意思,如今簫修祈雖說被慣有弒父殺君的罪名,但朝中到底沒什麼人敢動連妃,如今她到了刑部,怕是執意要見簫修祈一面。
若是讓連妃看到這樣子的簫修祈……
他強壓住心中的厭惡,正巧看到簫修祈嘴角慢慢露出的一抹陰冷,“如果讓母妃看到我這個樣子,我道要看看你怎麼像太后定國公他們解釋,身爲刑部尚書,毆打凌虐皇子,好大的膽……呃……”
簫修祈沒防備柳昱重重一腳踢來,一時痛苦的皺緊了眉。
柳昱暢意一笑,“我要怎麼回答還不勞三
皇子費心。”擺擺手讓古侍郎將他看緊了些,他自己一個人不急不緩的步出。他倒不是怕自己有什麼事,他只擔心,狗急跳牆!
連妃在大堂已經等了多時,每次想要硬闖都被人攔住。她心浮氣躁的喝着茶,眼角瞥見柳昱的身影,霍地起身,慌亂中衣袍帶動桌上的杯盞,只聽‘嘩啦’一聲,上好的瓷器就已碎的徹底。
她有些尷尬,抿了抿脣,隨後不着痕跡的僵直了身子,“柳大人,本宮要見祈兒。”
柳昱面上浮起抹爲難的笑意,迎上去道,“娘娘,不是柳昱不通情理,可如此大罪,柳昱不好做主,還請娘娘請回,看在娘娘的面上,柳昱定當好好照拂三皇子。”
連妃心頭煩憂,手攏在袖中不住的顫縮,雖然她有些怕這個兒子,可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又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他一出事她怎麼能不擔心,“柳大人,本宮知道這個要求是過分了些,可本宮就看一眼,只看一眼也不行嗎?”
“娘娘這是不信下官?”柳昱邪長的雙眼裡隱隱有委屈的神色閃現,看的連妃一時訕訕。
“本宮……”
柳昱見她臉色灰敗,繼續道,“雖說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骨肉親情還在,太后仁慈,定會保下三皇子一命,娘娘不必擔心。”
連妃一時噤聲不語,柳昱見她眉頭一時聚起,一會又鬆開些,心知她已經被說動,又小心翼翼道,“太后向來注重禮法,後宮妃嬪不能私下來刑部等地,若是娘娘來大牢見了三皇子的事被太后得知,惹她老人家不高興了,我怕……”
他故意不將話說完,剩下的後果留連妃一人去想,連妃果然是有些怕了,慌忙告辭要走,臨走之時叮嚀他要照看好簫修祈,柳昱自然是滿口答應。
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他面上才閃過一絲冷笑,他當然會,好好的伺候好三皇子殿下。
連妃纔出了刑部的大門,便頓住了腳步,讓身後跟着的宮女驚了驚,慌忙跟着止步。
“派人去連色山莊,讓父親派人將祈兒救出去。”她冷冷開口,她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不是白待的,這次來也大致猜到根本是見不到祈兒的,她只是想來確定一下簫修祈的安危問題,雖然她也知道柳昱他們沒那個膽將他弄死,可今天這趟不是白來,看柳昱的架勢,怕人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了。
想到此刻簫修祈或許已經被他們上手了,連妃就禁不住心慌起來。
得了她的吩咐,自有人跑去送信,未免簫修祈多受苦,她必定得去好好求求太后了。
似乎猜到連妃會來,太后早在欽安殿等了多時,聽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完,秦太后沉吟了半晌,纔不緊不慢的開口,“不是哀家狠心,可三兒這次做的,當真是大大的不對,再怎麼說,皇上也是他的親生父親……”
“可……”連妃一把抱住她的手,“太后,我已經沒有辦法了,祈兒他是我的心頭肉,太后也有過孩子,應該明白……”
她話說了一半,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一時緊張不安的看她的臉色。
太后的臉色一沉,伸手拂開她,“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罷,最近樞念監國,皇上臨死也沒有立太子,但百官屬意樞念,莫桑還小,怕也只有六兒合適了。”
連妃呆了呆,猛地跪倒太后跟前,“太后……”
“哀家會勸勸樞念,你先回連色殿去,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她略顯煩亂的揮手,連妃這個時候再不敢央求下去,慌忙跪安離去。
“水閣那裡怎麼樣了?紀雲卿那賤人呢?”只要想起前些日子云卿被人從冷宮一路抱出來那悽慘模樣,她就覺得扭曲的心理也有剎那間的舒緩,讓她覺得高興起來,邊上
的宮女慌忙湊上前來,“六皇子將紀雲卿軟禁在水閣,太后請放心。”
“他倒是聽話,不枉哀家與他合作。”太后滿意的笑了笑,忽而又皺起眉,“怕就怕他英雄難過美人關,對哀家陽奉陰違,明面上聽哀家的吩咐,實際上卻還是將那賤人護的滴水不漏。”
“娘娘手上不是還有一張逼先帝寫下傳位給六皇子的聖旨嗎?六皇子是個聰明人,必定清楚只有聽娘娘的話纔是正道。”
太后聽了她的話也覺得有理,不大好看的臉上難得露出抹笑容。
“不錯,要美人不要江山不是簫家的人會做的事。”太后側頭朝她一笑,“哀家就等着,看紀雲卿怎麼哭。”
一個女人,還是個不乾不淨名聲不好,被毀了容的女人,怎麼比得上這如畫的江山,只要是個男人,又如何會抵擋得住君臨天下,那種將什麼都踏在腳下的感覺。
想到這裡,她終於將心內殘存的不安都甩了開去,轉頭問道“風璃那邊怎麼樣了?”
“姜姑姑跟過去了,該不會有什麼事。”
“哀家還是不放心,明兒個一早你跟哀家過去瞧瞧。”
“是!”
樞念如今身爲監國,自然有很多事要忙,也沒怎麼有時間多陪陪雲卿,只大多數時候都住在穆華殿處理連日裡被百官呈上來的奏摺,大多數都是說要擁護他登基的摺子,他看也不看,就都隨手丟在一旁。
這些人中不凡見風使舵的人,對於這些,他已不想再理,只想多勻出點時間去陪陪雲卿。
她的臉在慢慢的恢復,臉上的紅腫在開始消退,呈現在他面前的,還是刻在了他心底的那一張臉,只是除了額上的疤痕。
當初撞在前額的瘀傷也已消散,只那兩道交叉在一起的傷痕還是那麼明顯,時時刻刻的提醒着人,這個人,已經不復當初的美貌。
雲卿不止一次要去出去,可他不許,再沒有足夠的能力能護她周全的那一天,他不會容許她再出意外。
只是他再怎麼小心翼翼的照拂着,雲卿還是在深夜做了噩夢,着了涼。喉嚨一直啞的難受,一直咳,一直咳,像是要把心底所有的煩惱和不甘都咳出來。嗓子沙啞,連呼吸都痛苦的很。
連衣擔憂的不行,樞念更是將穆華殿的摺子帶回了水閣,守在她的牀邊,夜露之時,偶爾見她的被子耷拉下來,都是他溫柔的替她掖好,體貼入微。
從羅太醫那裡聽來雪梨粥的做法,他幾乎是在夜裡拼了命將政事處理好,又將杜謙直接扯過來幫忙,自己卻黑燈瞎火的守在爐子邊,用團扇扇着火,熬粥。
雲卿一覺醒過來時,見到的便是捧着雪梨粥含笑站在牀頭的男人。
那一大碗粥還是熱的,不斷蒸騰的熱氣快要將男人的臉面遮掩的模糊,她卻奇異的能辨認出他的輪廓,一時連她都有些驚詫,她動了動嘴脣,剛想說扶她起來,張張嘴,扯的喉嚨生疼,吐出口的卻依舊只有嘶啞的呻吟。
樞念卻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小心放下了手裡的粥,將她半抱着坐在自己腿上,兩人肌膚摩挲間,讓她覺得這個姿勢過於曖昧了些,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他老會做出一些曖昧不清的動作,像是昭示着紀雲卿爲簫樞念所有,想到這裡,她的眼神閃了閃,神情不由的抗拒起來。
她紀雲卿,從來都不想做什麼人的附屬,既然是相愛的兩人,不管男女,都是在平等的位面上,她不想像其他女人一樣,只有靠男人才能活。
想到這裡,她不着痕跡的想退開些,但樞念總能提前預知她在想些什麼,將她要離開的腰箍的緊了些,似笑非笑的將脣輕掃過她的脣,嘆息道,“你要怨我怨到什麼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