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小心的絞了絞雙手,陰影中的臉紅的發燙,“郡,郡主……”
“什麼事!”雲卿的聲音略沉,她向來不喜歡有人藏着掖着,對手底下的人也是同樣,她們要什麼,只管開口,她能給的便會給,但若是扭扭捏捏的,她反而覺着不大舒服。
連衣又怎麼會不清楚雲卿的性子,她在邊上偷偷踢踢那人,“快些說話,郡主不能出來太久。”
“奴婢……”那人的雙眼在暗色中縮了縮,旋即低低啜泣起來,朝着雲卿猛磕頭,“郡主,奴婢的家裡傳來消息,說是奴婢的爹爹,他,他死了。”
雲卿一怔,她自然清楚想兒家中還有一個姐姐和爹爹,三個人相依爲命,本來該是想兒姐姐來當宮女的,可她的姐姐在宮中招選宮女那會就已經進了青樓當了妓女,便只能怪想兒命不好。
地上的想兒哭的傷心,雲卿雙眼微眯,無聲的嘆了嘆,“起來說話,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看上了奴婢的姐姐,想要帶回家去做第十五房小妾,可是郡主!”想兒的雙眼哭的紅腫,“可那人誰都知道是個什麼貨色,他家中的女人,已經有九個是被他虐待致死的,奴婢姐姐怎麼能這麼的入了虎口。”
“他們強搶了姐姐回府,奴婢爹爹捏着狀紙去告官,被他們在小巷裡活活打死啊,郡主!”想兒哭的泣不成聲,忽然朝雲卿撲過來攥住雲卿的袖子,滿臉哀色,“郡主,求你救救奴婢姐姐,她,她現在生死未卜,奴婢已經失去了爹爹,絕不可能再失去姐姐了啊!”
連衣在旁聽的辛酸,忍不住擡頭看雲卿臉色。
卻見她只是怔怔的聽着,眉尖一蹙,淡淡問道,“那男人,可是跟太后,有什麼淵源?”跟過她的人都清楚她的個性,於她沒好處的,若要她幫忙也得看她心情,而想兒敢過來見她,無非也是知道了她和太后之間的明爭暗鬥,這個想兒,她暗暗冷笑。這是想把她拿槍使。
想兒一怔,抽抽噎噎的道,“是,是太后本家的一個侄兒。叫秦天傲。”說起這個人,想兒就將牙關咬的死緊。
秦天傲嗎?
對於這個人,雲卿倒是有些印象,仗着是太后的本家侄兒,在棲梧橫行霸道,確實是個跋扈的性子,在情事方面又是個粗魯的主,青樓裡的姑娘誰都不願跟他好,只因陪這個秦天傲一夜,她們便要在牀上躺夠個幾天。
不過若是太后的人,她動一動,又何妨。
讓連衣寬聲安慰了想兒幾句,便將她打發了,連衣見她面色平靜,不由有些訝異,只是雲卿在回屋之前,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小心這個想兒。她只怔了怔,便輕聲道好。
雲卿清楚連衣的耳根子軟,可有時候好人沒好報,禍害遺千年。就算要當好人,也不能平白無故的被人算計了不是?
屋子裡的人已走的乾淨,那一身柳色的邪肆男人已經不在,讓她頗爲懊惱心亂的簫樞念也早已離開,輕輕哼了聲,她顧自在榻上傾身倒下,終於清淨了。
迷迷糊糊間,她朦朦朧朧的感覺有人在她脣邊不斷的描繪着,一點一畫,盡皆曖昧,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懶懶的翻了個身,避開了他的手指,她輕輕笑了笑,“滾出去。”聲音雖帶着些許沙啞,但那裡面的冷意卻突顯無疑。
樞念不爲所動,手指雖停了下來,但那喉嚨裡的悶笑卻輕易的溢了出來,他似乎笑的開心,“怎麼知道是我?或者,你希望是我?”
雲卿的後背微微一僵,將自己的背對着他冷冷一笑。
他卻不容她避開,雙手撐到她身前,俯身看着她的睡顏,呵出的熱氣一拱一拱的噴到她的臉上,瞥見她耳根處慢慢紅起來的顏色,終於哈哈大笑起來,“還是說,你已經這麼熟悉我的味道,所以,才能這麼輕易認出我來,恩?”
雲卿霍地睜開
雙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好整以暇的動了動手,笑道,“你還真是喜歡自作多情,這些日子,能摸進我房裡的,除了你還有誰?我倒希望是別人,可惜,偏偏每次都是你!”
樞唸的眸子狠狠一縮,冷冷笑了,“那麼,你希望是誰?”
他靜靜的看着她,直直望進她眼裡,似想從那裡,看出些什麼來,“柳昱?徐祁煙?杜廉?還是寒秋……或者,隨隨便便的一個男人,恩?”
說到最後,他眼中的殺氣一蕩,竟讓雲卿的心跟着一顫。
她別開頭吃吃的笑着,“幼稚!”
他知道她長他兩歲,卻每次都將他看做是孩子般護着,讓他着實懊惱,他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伸手掰過她的臉來,“雲卿,給我個機會。”
她靜靜的看着,男人眼中的真摯和深情氾濫開來,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小小的咬住脣,道,“機會不是白來的,要拿東西來換,知道嗎?”她盈盈的笑看着他,眼中三分輕嗤,七分抗拒。
“你要什麼?”他脫口而出,難耐住心中的悸動,微微俯下身去,一字一句,說的無比虔誠,無比認真,“你要什麼?”
纖巧的手指慢慢攀上他的胸膛,點划着,接着已是在他心口的地方停下,她傲媚的一挑眉,以指爲劍,似笑非笑的一刺,“若我說,要的是你這裡面的東西呢!”
他怔怔的看着,旋即眼裡染出哀慼的笑色來,“好。”驀地翻身而起,他整了整衣衫,背對着她而立,“你想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我沒有的,只要你想,拼了命也會爲你奪到,你要我的命,我給,只是,不是現在。”
雲卿錯愕的擡頭,卻只看到那人一襲黑袍,難掩落寞。
她的心略略一動,笑着從榻上仰頭,“我要出去。”
他的腳步一頓,低低道出一個字,“好!”隨即,轉身出門。
雲卿細細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低低笑出了聲,誤會了呢,她要的,可不是他的命啊!
樞念當真是說話算話,從他離開那會,守在水閣的侍衛也被撤離。
連衣一臉喜色的進來稟報時,雲卿眼也沒擡,只說了句‘我知道了’便不再做聲。連衣有些興奮亦又有些不明所以,雲卿明明沒有出去過,怎麼知道,她眨了眨眼,但見雲卿沒那個意思解釋,也便不再說話。
只正用早膳那會,連妃卻怒氣衝衝的闖了進來。
聽水閣裡那些太監的意思,怕是連妃有好幾次要闖水閣,都被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這次侍衛一撤,她立馬就來了。
雲卿不由冷笑,怕是簫修祈已經出事,連色山莊也早已易主,否則一向端莊優雅的連妃娘娘,如何又會氣急敗壞的要往她這裡闖。
揮手讓連衣給自己梳洗,她慢條斯理的動作,直至會客那裡的屋子傳來幾聲氣急敗壞的怒叫和瓷器被打碎的聲響,她纔不動聲色的同連衣過去。
才一進門,她便看到連妃手裡攥着個八寶玉瓶要往地上砸。
她頓住腳步,咯咯笑了起來,“那個可是先帝御賜的玉瓶,娘娘這一下子砸下去,不知晚上的時候,先帝會不會入夢來……”
笑聲嘎然而止,連妃赤紅着雙眼轉過頭來,哪還有原先的高貴,她面容憔悴,看到雲卿時,眼中的怨恨一聚,卻又慢慢的被一抹哀求所替代。
她朝着雲卿走近一步,顫聲道,“求你,放過祈兒。”
雲卿訝異的眨眨眼,“娘娘弄錯了吧。”她笑着擡手撫上自己的額,那個猙獰的傷疤似乎也在笑着,笑她的異想天開,“向來只有我求他放過我的份,我一個柔弱女子,前些日子還被困在水閣,有什麼能耐,能當得起娘娘一聲求。”
連妃氣的整個身子不停的發抖,“紀雲卿,若不是你的意思,徐家的人犯不着和
我們連家對上,要不是爲了你,祈兒也不會……停止吧。”
“他欠我的,已經還了。”雲卿笑着走到她面前,勾脣笑的無害,“我與他已經再無瓜葛,連妃娘娘,清晨風大,當心着涼。”她看了看連衣,聲音驀地一冷,“送客。”
“紀雲卿,你好,你好……”連妃怒極反笑,轉身帶着人跌跌撞撞的離開。
沒了整個連家支持的連妃,在宮中已不足爲懼。
原先與她走得近的妃嬪漸漸的與她遠了,簫修祈犯的事她們也早就聽聞,只不過那罪名還未昭告整個天下,她們以爲會有些轉機,才隱忍着不發,如今一見連家倒了,自然一個個都恢復了原來面目。
塵帝駕崩,他的子嗣本就少,空桐已死,四皇子和五皇子又早夭,剩下個三皇子簫修祈如今又絕無可能,陽逸自從淑妃死後便再沒了心思理其他東西,終日不是混在營帳就是待在信陽宮。
有大臣曾上奏要立長,也被陽逸一口不容情面的回絕。
亦是有人稱莫桑爲太子長子,爲皇長孫,若是繼承帝位名正言亦順。
然而呼聲最高的,還是六皇子簫樞念。
他監國期間,朝中積垢已久的買官賣官不良習風被他一舉壓制,吳西之地的旱災亦被他輕易整治……
丞相杜謙心甘情願奉他爲主,西梧王明着支持,定國公暗中稱許……朝中有大半的官員都是心悅誠服。
他們曾於早朝之際齊跪要他登基爲帝,卻不料太后聲稱有汩塵的遺旨,只這一聲出,誰都不敢再說什麼,只能等着太后將遺旨公佈。
朝上發生過什麼,自有人一字不差的往雲卿這裡傳。
雲卿在水閣呆着無聊了,也常出來走走,但整個宮裡,只要她常去的地方都沒什麼人來,她暗暗皺了皺眉,便和連衣走的遠了些。
有人圍在御花園裡說事,聲音大的很,也有些潑辣。看到雲卿微微皺眉,連衣小聲道。
“這個人,聽說是張嘯平張大人的夫人。”
張嘯平?這個人雖然在朝中不怎麼有名,但云卿難得的對他有些印象,那個時候舉子進棲梧,她曾和柳昱他們猜過誰會的狀元榜樣和探花,那個時候這個張嘯平滿腹經綸,可惜偏偏性子太過靦腆,話說不到幾句就紅了臉,用柳昱的話說,簡直是比大姑娘還大姑娘。
想到這裡,她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衣見她難得開心,也跟着眯起了眼。將這個張嘯平夫人的事也說的越加仔細起來。
卻說這個張夫人對張嘯平一見鍾情,卻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張夫人只要用生米煮成熟飯一招,逼張嘯平娶了她,所幸兩人成親後倒是過的還好,這個張夫人的性子雖大大咧咧,但聽連衣細細說着,該是個真性情的人。
卻不說雲卿疑惑這個張夫人緣何會進的宮來,聽了連衣的解釋才知道張夫人與秦太后還有些淵源,算是要叫太后一聲姑奶奶,她這次進宮,是因爲太后的壽辰快要到了,先進來探探口風而已。
她們站在假山後靜靜聽着,聽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一個大太監仗着自己位高權重,將底下的奴才肆意欺壓,這個張夫人看不過去了,才挺身而出爲一個小宮女討回一個公道。
雲卿聽着慢慢搖頭,這個小宮女本來被大太監責罰下便沒什麼事了,可張夫人替她出頭,卻不是幫了她,反倒是將大太監心中的怨恨一激,這個小宮女怕是……
連衣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輕輕嘆了聲,“郡主!”
“哎呀姐姐,你怎麼了?發這麼大的火,誰惹姐姐不高興了?”
雲卿正要說話,便聽到一個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她當即怔在了原地,眼中閃過驚色,下意識的攥住了連衣的手臂,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她怎麼會在宮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