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雲卿揹着滿身是血的樞念回宮時,已有好些人看在眼裡,聽在耳中,自然也都一一記在心中,更何況雲卿之後時常往夜合院跑,自此之後,無論哪裡,紀雲卿和簫樞唸的名字,經常一同出現。
水閣裡有什麼好的,不出片刻功夫就會出現在夜合院。
夜合院裡的佈置已和水閣差不了多少,若要找雲卿,不在夜合院便會在水閣!
柳昱和徐祁煙好幾次去水閣找人都撲了空,當下雖也明白要往夜合院來才能見到人,可……畢竟一去便會見着人家你儂我儂的情景,他們見了,也是空自傷懷,漸漸的,也便不常來了。
樞念原先便沒什麼過分的喜好,也就好這杯中物,可自從受傷後,就被雲卿禁了酒,他就算想偷偷喝一口都不成。
小安子實在看不下去自家殿下那喝不着酒的難受模樣,便從御膳房那裡偷過來那麼一小碟菜酒,小心翼翼的灑在粥裡帶進來,誰曾想他正在幫樞念望風那會,雲卿又正巧折了過來,主僕倆極其可憐的看着那個拖着廣袖,輕挑眉尖進來的人,連話都不會說了。
“在吃什麼好東西?”雲卿似乎興致極好,瞥了眼樞念手裡一直攥着的粥,笑道,“我來餵你!”
樞念有些受寵若驚,慌忙將粥捧到雲卿跟前。
小安子在旁一直朝他打着手勢,可那個人已經紅着臉湊了上去,還討好般的微微張開了嘴。
雲卿狐疑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掃着,尾指捻在湯匙上輕輕晃了晃,便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裡。
樞念極是享受的眯了眼,輕輕嚼着,又極留戀的嚥了下去,還一臉滿足的笑味。
再張開嘴時,預料中那泛着淡淡酒香的粥卻並未及時到他嘴中。
他懵然睜開眼,雲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伸舌在那粥上一碰,又在脣上舔了舔,那眼也就危險的眯了起來。
樞念上一刻還爲她的動作身子開始發熱,一見着她臉上的笑意,忍不住就縮了縮脖子,“雲卿我……”
‘砰’那碗被她在桌上重重一放。
小安子和樞念就禁不住身子抖了抖。
“郡主,奴才……”小安子哭喪着臉,決定還是不打自招,省得受盡了苦還是招,“奴才知錯,不該幫殿下……偷偷在粥裡撒酒!”
樞念有些哀怨的瞥他一眼,隨後委屈的衝她笑了笑,“我,我也就聞了聞。”
眼見雲卿的眉都挑了起來,他才伸出一根手指,笑道,“還有你剛纔餵我的那一口。”他怕雲卿不信,又趕忙補上一句,“真的,我絕對沒有再偷吃過。真的沒有。”
他漆黑的眸子那麼定定的看着你,那滿眼的認真絕不像作假。
雲卿哭笑不得的摸摸他的頭,嗤笑道,“什麼樣子,若是讓人瞧見你這副模樣,誰還會服你。”
他順勢將頭髮在她掌心裡蹭蹭,有些孩子氣的笑,“我不管別人。”
“你說不管什麼樣的樞念你都喜歡,你說過的。”他忽然直起了身子,雙眼灼灼的看定她,眉目間一片深深的溫柔,卻更像是發誓般,“不管是什麼樣的雲卿,我也都喜歡。”
雲卿一怔,好像是多少年前,有個憨厚的男人也握着棲眉的手,笑道,她也只是我的阿眉而已!
她也曾嚮往着有個人,能這樣握着她的手,不管她是如何的一個人,悽慘也好,低微也好,高貴也罷,都只當她是紀雲卿,嘴角不易察覺的挑起抹溫柔的笑意,她輕輕嘆了聲,“不讓你喝,也是爲你好。”
樞念一個勁的點頭,還乘機抱住了她的腰。
“若
是等你好了,我便陪你喝酒如何?”
“好。”樞念極快的開口,將腦袋擱在她懷裡,忽然笑着擡頭道,“就在冷宮好不好?那裡……”
他不說,雲卿也知道,冷宮,他畢竟待了十五年,雖然在那裡受盡了虐待,但每個人對於自己從小出生,生活了的地方,總是有種異樣的執着。
她笑着答應下來,卻是將那碗粥收走了。對於這件事,雖然是不了了之,但小安子總是有些後怕,他是見識過雲卿手段的人。
上次他去水閣送東西,正巧莫桑殿下腹中絞痛,羅太醫一經診脈,便道是中了毒。
只是水閣裡的人都是雲卿一手挑選出來,她和莫桑所用的食物也是水閣的人經手的,如此一來,卻是水閣中出了內鬼。
到最後查出來,竟是水閣中的一個宮女被她的孿生妹妹替代了去,也不知道生死,而那個宮女的妹妹,竟然查不到是誰的人。
要毒害皇長孫本就是株連九族的死罪,更何況莫桑原先吃的芙蓉露,本來就是要呈給雲卿用的,顯然那個人的目的,只是想要雲卿出事。
那個假冒的宮女不肯開口,雲卿並不想用盡宮中的酷刑,只是讓人將她綁在一間暗室的柱子上,在她脖子上環了個餅,餅上塗滿了蜜汁,那個時候的蟻蟲多的不行,聞到蜜汁的香味便是前仆後繼的沿着她的身體,往那餅上爬。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到,但全身所有的感覺卻在視覺不行後而變得愈加敏銳起來,那瘙癢難耐的滋味,令她痛不欲生。
那裡面沒有水,唯一的食物便是那個塗滿蜜汁的餅,她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般,只能自生自滅,從最初的嘶叫再拼命將那粘滿了蟲蟻的餅吃幹殆盡,她的身體沒有折損,人卻已經有些不甚清明瞭。
被放出來時,雖不至於神志不清變成瘋子,從今後卻是再也不敢吃甜的東西,將一切爬蟲類視作死敵,厭惡的緊。
想到那個宮女被放出來時的樣子,他就嚇的哆嗦,就算知道雲卿不會這般對他,但他還是嚇的不行。
宮女的姐姐最終是在宮中一間廢棄的偏殿裡發現的,而那個宮女雖然將能說的事都說的清楚,但對於幕後的主使之人卻死都不肯說。
她的姐姐哭喊着求雲卿放她一馬,雲卿禁不住求,卻是將她指給了棲梧城一個江湖郎中,別的不好,偏偏是賣蛇蟲鼠蟻的小販,終日與爬蟲爲伍,她想逃有人看着,她想死也有人守着,雖然生活無憂,精神卻被折磨的不行。
她哭喊着求雲卿放過她,雲卿也只是淡淡道,只要她說出幕後之人是誰,她什麼事都不會有,可這個宮女聞言後向,臉色忽青忽白,不由笑着將桌子拍的‘蹭蹭’響,“小安子!”便絕望了,寧可受那種苦,也不肯說出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樞念見小安子一臉慘白的盯着雲卿離去的方向。
小安子被驚的回神,見他笑的一臉溫和的看過來,不由哭喪着臉道,“殿下,以後這些事能不能不要奴才做,奴才好怕!”
“胡說什麼,不是有我罩着嘛!”
“可殿下再怎麼罩,遇着郡主也是郡主最大,保不了奴才。”他有些可憐的望着樞念,“奴才如今只要一看見螞蟻,立刻跳着走,奴才,奴才也怕啊……”
樞念卻不以爲然,“雲卿這個做法,還是輕了些,終歸還是心軟。”若是他來,又豈會讓那個宮女再逍遙下去。
小安子被他眼中忽閃而過的狠戾驚的立馬閉嘴,只是在邊上磨着,直到他答應,下次再不讓他去偷酒了,他才心滿意足的出門。
樞念輕輕敲了敲桌
子,影子立刻出現在他身邊。
“你說,如果讓雲卿知道,三哥想要她的命,她會如何?”他笑着牽起了嘴角,影子在邊上默默的點頭,沉聲道,“影子知道該怎麼做了。”
對於有個在幕後的人想要自己出事,雲卿早在水閣宮女被人悄悄換掉時便有了察覺,但那個宮女所下的毒並不致命,她也沒怎麼放心上去,只是將先前與她有過過節的後宮妃嬪一併的壓了壓,更是將水閣裡的人又細細的清查了番,身家不清白的人,自然都是按着名目,直接清了出去。
而這次在水澤,是真的有人,想要她的命!
暗中讓人去查了當日的一切,事關她的生死,柳昱也是盡心盡力追查,只是所有的線索,似乎都直指向了簫修祈。
他怨恨雲卿幫着樞唸對付他,將他的勢力一點點架空,從先前的如日中天到如今與樞唸的勢均力敵。
他總以爲,樞念只是個懦弱的只會靠着一個女人才能到今時今刻的地位,所以,將那些新仇舊恨都算在了雲卿身上。
雲卿知道結果之時,正陪定國公在水閣下棋。聞言,勾脣一笑,擡眉看向定國公,“有人不想國公逍遙,國公待如何?”
定國公捋須一笑,“卿丫頭不安好心,明明是與你過不去,偏要與我扯上干係。”
‘啪’一聲,雲卿將一子落下,堵去了他所有的退路,笑道,“這棲梧,除了樞念外,也只有我紀雲卿肯跟國公下棋,也敢跟國公下,若是我出了什麼事,國公確定以後還能逍遙快活?”
定國公聞言,託着下巴,認真的看自己那盤殘局,喃喃道,“你出了事,小六子怕是也沒心思陪我下,哎,還當真是讓我不逍遙。”
“更何況!”雲卿捂嘴輕輕一笑,另一子落下,挑眉看向他,“他以權謀私,目中無人,幾乎要將國庫的一半搬進自己的府中,您說,您該不該管。”
彼時,誰重權在手,沒爲自己謀私利過,簫修祈不是聖人,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戶部着手宗廟的修建,又因他監國之職,暗中屬意戶部,大肆鋪張,在賬冊上動手腳,一個造假,一個批假,幾個月下來,竟已將國庫生生搬了一半。
“竟有此事?”定國公神情有些哀痛的看着被雲卿堵死的棋子,唉聲嘆氣了會,神色終於嚴肅起來,“此等以權謀私中飽私囊,以天下百姓爲不顧的不良行徑,真真是我端宥之恥。”
雲卿笑着將他的子一一拂落,重新擺放好,擡眸笑道,“那麼雲卿,便在此恭候國公再下一局!”
塵帝四十年,秋。
定國公連同丞相杜謙,刑部尚書柳昱聯名上奏,參三皇子監國,卻以權謀私,中飽私囊,實是端宥朝之不幸。
身子已有些健朗起來的汩塵將那些證據一一看的仔細,在穆華殿裡沉默了半響,終於是下旨撤了簫修祈的監國之職,雖沒有讓樞念暫代,但也將簫修祈曾握的死緊的權利一點點下放給了樞念,直讓簫修祈恨的牙癢難耐。
李木將簫修祈迎進穆華殿時,汩塵正在用午膳,見是他來,便將用了一半的面放下了。
“父皇。”簫修祈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便笑着湊上去,殷勤的舉起筷子要喂他吃麪,汩塵神情複雜的看他一眼,簫修祈的手舉了半天,最終還是訕訕放了下來。
“父皇,兒臣是冤枉的。”他神情有些憤恨,“都是紀雲卿她搞的鬼,她故意利用這件事,想要扶持樞念上位,父皇您也知道,北至王他已經權霸一方,若是再讓他們多了個傀儡帝王,這個端宥馬上也要從簫變成姓紀的了……父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