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前行的速度比車伕先前預計的要慢上許多,蔣嫵不理會策馬隨行的李成華,只是撩起暖簾望着窗外的環境,官道上縱然積雪,到底爲了迎接聖駕,道路還是平坦的。蔣嫵回憶出門時研究過的地圖,素手一指前方左側的岔路,道:“咱們走那裡,不走官道了。”
李成華聞言,更覺那句“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說的真真是對的。
“夫人,官道安全平坦,適合趕路,況且您身子不好禁不起顛簸……”
“我說走小路,繞永平山,你有意見?”
蔣嫵說話慢條斯理,挑眉看他。
李成華只覺壓迫,好似違逆蔣嫵的吩咐是天大的罪惡,又覺她的威懾和魄力讓他無法說不,只得苦着臉應是。
蔣嫵放下車簾,靠着軟枕躺好,聽雨就低聲問:“夫人,咱們爲何不走官道?”
蔣嫵閉着眼,道:“你不會是希望我被抓到送回京都吧?”
聽雨俏麗的面龐突的紅了。連忙搖頭擺手:“夫人言重了,婢子怎麼敢!”
“你是不敢,但不代表你不想。”蔣嫵慢條斯理慵懶的道:“聽雨,你跟我的時間雖不久,但我瞭解你的心性,也信任你。所以這些話也不必遮掩。我擔心侯爺的安全,前去他身旁是必然的。”
“可夫人您自個兒身子沉重,還都不舒坦呢,就是到了侯爺身邊兒,又能怎麼護着侯爺?”
“這無關乎我能不能做到,而是在於我做不做。”蔣嫵張開眼。認真的望着聽雨道:“我若不來。只怕會日日懸心。若是侯爺真受了傷有個什麼的,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既然那樣會痛苦,我還不如把握現在。我若讓馬車繼續走官道,你說侯爺的性子,會讓我順利通過永平關嗎?連李侍衛都快馬加鞭的趕來攔截了,永平關你家侯爺的手下,還不擺開陣仗來押送我回京都啊。我又不能一個個宰了他們,到時候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侯爺也是爲了夫人好。”
“我知道。”蔣嫵道:“若非他不是真的爲我。也就不值得我特特的走一趟了。咱們繞路永平山,不走正路,反而不容易被捉回去。”
聽雨也不得不認同蔣嫵說的話,若蔣嫵沒有懷孕,他恐怕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蔣嫵出門尋夫吧。現在反對,也只是爲了蔣嫵身子不方便而已。
主僕二人再無別的話,馬車不多時候就按着蔣嫵的吩咐下了官道,一旁的永平山方向去了。
天色大亮之時,馬車先是走路一段狹窄的峽谷路面,隨後只見前方豁然開朗。
狹窄的山谷中。竟有林立商鋪兩旁鱗次櫛比,路面也修的十分平坦寬敞。且積雪都清掃了。
蔣嫵曾看過本地的地圖,知道在永平關處有個永平鎮,卻不知在永平山的山谷裡還有這樣一個繁華的小鎮。
車伕已經趕了一夜的路,也是疲憊飢餓了,蔣嫵就吩咐停車,先選了路邊的一家小餐館用飯。
菜色不是十分精緻,可貴在可口。
蔣嫵忍着孕吐的噁心吃了一小碗粥,還吃了半個素餡兒的包子。好笑的看着李成華眉頭糾結滿臉不甘的狼吞虎嚥。禁不住打趣道:“既來之則安之,你如今護送我去見侯爺,也不算違了侯爺的吩咐啊。”
一個小女子都搞不定,說不過,又不能硬帶回去,李成華已經夠憋屈,哪裡還聽得風涼話?當即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別開眼不看蔣嫵。
蔣嫵忍不住又笑了。
用罷了飯,蔣嫵吩咐隨從去買些路上帶着的點心饅頭,又儲備了清水,就要上車啓程。纔剛已經問明瞭路,只要沿着這條路一直向前,就能看到山谷的出口。
蔣嫵禁不住在想,如果她有閒餘時間,一定要在此處想法子發展個關卡收費,從金國到京都之間的販賣與交易,不論是做什麼買賣,運送貨物都是要經過此處的——走官道,查的嚴,還不如走這處山谷。
剛這麼想着,卻聽見外頭一陣錯雜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頭追來。
蔣嫵挑眉,細細的聽,便知來了大約三十多號人。
“停車。”馬車外,李成華面色嚴峻的護在蔣嫵的馬車旁。
蔣嫵撩起暖簾,便看到三十多名身材壯碩的漢子人人手持棍棒,緩緩將阻住馬車的去路,將他們一行兩輛馬車包圍在中間,而路旁的百姓們卻好像習以爲常一般視而不見。
李成華想不到蔣嫵還敢露面,忙將車簾掩住,拱手道:“各位有何貴幹?”
爲首那人看來四十出頭,穿了身半新不舊的土黃色棉襖,腰上還纏着半張獸皮,做獵戶打扮。手持一根燒火棍點指李成華:“你等何人!爲何要來我永平山!”
馬車裡的蔣嫵聞言眨了眨眼,突然覺得有趣起來。這人的語氣不像是尋常百姓,倒像是佔山爲王的草寇,而永平山就是個山寨一樣。
李成華蹙眉,自然也感覺到情況不對。他沒走過這條路,當然也不知這裡竟然會有草寇,他們人手不足,縱然他有通天本事,也未必能護蔣嫵的周全,便陪着笑斟酌言辭道:“我帶着家眷去投親,路過此處。不知這位大爺有何貴幹?”
“呸!放屁!你穿的分明是軍服!你是朝廷的走狗!”
帶頭的漢子一吼,周圍的三十名漢子也都各自揮舞着棍棒吼了起來。一副與朝廷爲敵的模樣。
李成華額頭冒汗,若是他自己一人,在這羣烏合之衆中脫身自然容易。可問題是身邊兒還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且這女子還是個孕婦,碰不得動不得,更驚嚇不得,若是讓蔣嫵有個什麼,他的腦袋還能在麼?
兩難之際,李成華強作鎮定的問:“你們到底要怎樣?”
“怎樣?既然你們自投羅網,也就說不了那麼許多,少不得帶你們去見見我們大寨主了!讓車上的人下來,跟我們走!”
話音方落,那羣人就一擁而上,催促着馬車上的人都下車。
蔣嫵給隨行的兩名侍衛使了眼色,不允許輕舉妄動。周大夫是蔣嫵重金請來的,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當即嚇的臉色都變了。
蔣嫵將觀音兜戴好,遮住了大半張臉,就垂首現行跟着那羣山匪上前,聽雨與李成華自然護在她身旁左右,周大夫隨後,還有車伕與護衛跟隨。
一行人繞過平靜人村落,踩着積雪上了山道,走了片刻平緩的坡路,遠遠就看到一座木製的莊園,果然是有了山寨的模樣兒。
蔣嫵好奇的打量四周,她前世曾經剿匪過,可那時的土匪和現在的土匪顯然截然不同。她還真狠好奇古代的土匪是什麼模樣。
蔣嫵氣定神閒,面上還帶着看好戲的笑容,着實讓身旁押送他們的土匪眼睛發直。
一則是他們沒見過這般錦衣華服的美貌婦人。二則是沒見過這般膽大,都被山匪劫了還能如此鎮定自若的女子。
聽雨和李成華警覺的注意四周的動靜,跟在蔣嫵身旁,不多時就進了山寨,來到了正廳。
正廳之中一應傢俬擺設都是尋常的黑漆木質,地當中擺着火盆,裡頭燃着木炭,溫暖源源不斷從中散了出來。往前看去,只見當中一張半新不舊的黑漆官帽椅,上頭還鋪着一塊獸皮,椅子背後是一張獸皮拉扯製作的木質插屏。
有幾名穿了棉襖或皮襖的漢子從那屏風後走出來。
同一時間,正有一隊人馬快馬加鞭的從永平關趕往永平山寨的方向。
爲首的三十餘人都身着錦衣衛冬季的黑色錦緞掐腰棉服,腰上斜跨繡春刀,後頭的百餘名步兵則是氣喘吁吁一溜小跑的遠遠跟着。
永平關守備騎着馬,焦急的跟着錦衣衛領頭的一名千戶。
那千戶問:“你們當真沒看到夫人的馬車經過?不是你們特地將人放了過去的?”
“我等哪裡敢欺騙大人您啊,難道活的不耐煩了不成?錦衣衛辦事,誰敢阻攔。”
千戶聞言頷首,“是這個道理,我說你們這是怎麼當差的,好好的永平山上出個山寨來,你們就不知剿匪?”
“大人不知道,這些刁民;平日裡佔山爲王,收取那些通商或私自帶違禁物品商人的過關費用,可咱們只要一打算剿匪,他們就立即變成了尋常的小老百姓。您也知道,當年是霍指揮使大人與皇上那兒上了摺子,要在錦州與京都城之間建兩道關卡的。咱們這永平關建了是建了,可商人要攜帶什麼東西就不方便了,此處去往京都,又還有永平山中間的山谷,長久下來,不但鎮裡的百姓都搬了過去,山寨也就那樣建起來了。”
“你這會子也不必解釋那麼多。要是夫人真在永平山上有個好歹,你我的腦袋可就都保不住了。”
“可山寨上怎麼也有一千多號人,就憑咱們帶着這些人,恐怕勝算不大,不如等大軍到來在說?”
千戶冷笑:“等?那這期間夫人有危險該如何是好?我可告訴你,指揮使的脾氣你也是清楚的,如果這會子咱們去,拼死了好歹家屬還能有撫卹,若是咱們貪生怕死叫夫人出了任何狀況,咱們可就等着全家老小一起倒黴吧!”
衆人聞言,都打了個寒顫,紛紛將馬抽的嘶鳴,越發加快速度的往永平山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