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白日裡來過國公府,又細心記下了各處地形,蔣嫵腦海中已有國公府大概輪廓,只一路身形靈巧輕盈的躲避巡邏侍衛,細心尋找英國公這會子可能在的某處。
仇將軍今夜都趁機託孤,可見情況之緊急,英國公是做賊心虛的一方,必然會越加急着安排。
蔣嫵篤定只要找到英國公探聽片刻,必然會得到有用的消息。是以靜下心來,細心觀察侍衛如何換班,如何走位。
她發現,國公府的侍衛比霍府的還要多,足見英國公也自知樹敵太多,更很是謹慎。
不多時,蔣嫵來到比鄰芙蕖苑的天香閣。
此處燈火通明,佈防最密。
蔣嫵側身閃入月亮門,巧妙躲過幾名侍衛的耳目,背貼假山石,等兩班侍衛交叉而過,抓準空子就地側滾翻到了廊下,箭步跳上臺基,雙手一扶廊柱,腰眼用力,已是輕盈爬上屋頂。
蔣嫵不敢有太大動作,因前一次與曹玉交手時,已讓她有了自己身手的一個認知,自然不會自大到覺得難逢敵手,是以十分小心,屏息凝神的附耳於瓦片之上,卻聽裡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您是說,皇上的意思是後日要上朝?好端端的,皇上怎麼會想到要上朝?”竟是霍十九低沉溫潤的聲音。
隨即便是英國公中氣十足的聲音:“你整日與皇上在一處,我沒問你,你反倒來問我?”
語音稍緩,又道:“倒也並非說皇上上朝不好,皇上親政,身爲臣子哪裡不歡喜?只是如今朝中有些個一門兒心思只圖謀自身功名利祿而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專門攛掇一些無稽之事。還有人偏要征戰錦州收復失地。”
“我也聽說了。”霍十九聲音含笑:“國公爺的意思我明白。這樣禍國殃民之人斷乎留不得。”
聽聞霍十九回答如此利落,蔣嫵蹙眉。
英國公輕笑,“也虧得有你在,我也有了左膀右臂。纔剛我也並非有埋怨之意,只是一想到那些酸儒自以爲是的想法,就覺頭疼,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霍十九道:“國公爺放心,這般不爲朝廷着想,只爲一己私利之人,我定然不會放過。也斷乎不會讓這種人在朝會時候對皇上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英國公哈哈大笑,爽朗道:“很好,你是個明白人。”
蔣嫵將英國公與霍十九的對話聽了個九成,心內已有些發冷了。這兩人說的都是一心爲國的話,實質上卻不做半點對國家有益之事,爲了英國公的一己之私,仇將軍那等忠誠武將都成了他們口中那隻爲自身名利的人。
看來,錦衣衛要對仇將軍動手了。
就算英國公與霍十九不言明細節,蔣嫵也猜得到錦衣衛的手段。
多留已無益處。蔣嫵翻身要走。
誰知她才放預備溜下屋頂,卻聽背後有破空聲。
心內一跳,蔣嫵側身翻滾躍下屋頂。
篤篤兩聲,方纔她趴伏的位置已釘了兩枝袖箭!
與此同時,院中人影攢動,燈光乍然明亮,有人呼道:“有刺客!”
英國公侍衛衆多,其中不乏高手,蔣嫵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在聽到屋頂有袖箭聲時,曹玉就已護在霍十九身側。英國公身畔也有侍衛前後保護。聽得院中動靜,一行忙往外頭去。
推開格扇,只見侍衛手持火把將天香閣出口處包圍,有四名漢子手持明晃晃的佩刀,正圍攻一身材矮小的黑衣人。
曹玉見了那黑衣人,眉頭便是一擰——他身法輕盈靈活,看不出功夫路數,隱約中瞧得出是一種極爲實用的近身格鬥之術。眼見他向後彎腰,長髮在月色與燈光映照下劃出一道優美黑瀑,某個曾經讓他懊惱不已的人影就已經衝上眼前。
是那個俊美的少年!
方如此想,那少年右手已至腿側,寒光一閃,一道銀光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盪開兩把同時砍下的鋼刀,匕首向上與鋼刀劃出火星,發出刺耳尖銳的摩擦聲,隨即就是兩聲悶哼。
兩條血箭噴涌,兩名漢子向後仰到,不可置信的捂着脖頸,抽|搐着失去力氣。
好快的刀法!
竟是一瞬奪走二人性命!
曹玉將霍十九護在身側,面色凝重。
這少年與上次見的或許並非同一人。因爲此刻的他殺氣凜然,上一次那人卻並無此氣勢。
這種令人膽寒的嗜血煞氣,若非屠戮鮮血餵養是絕不可能練就出的!曹玉也自恃高手,此刻竟被那少年消瘦鬼魅一般的身影逼出滿背冷汗,頭皮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又有侍衛合圍而上,將那瘦小身影包圍其中。尚不等英國公歡喜,已又有兩人倒地不起,匕首同樣滑過他們的脖頸,鮮血噴涌。
血腥味充斥鼻端,英國公腿上打顫,也露怯色。他很難想象那冰冷匕首以電光石火之速劃過他脖頸的感覺。
一陣大風吹來,遮蔽月光的雲被吹散,明亮月光灑下,與燈光一同洋洋灑灑在天香閣當中空地,就見那刺客翻身避開鋼刀,匕首又戳入一侍衛的心口,正是心臟部位。
就在他拔出匕首時,似感覺到英國公、霍十九與曹玉的眼神,凜然轉身。
夜芒下,長髮飛舞,劍眉飛揚,目淬寒冰,面巾與黑衣將他掩於夜色,更如天生屬於殘酷的精靈,雖狠毒嗜血,瞬間收割生命數條,卻有無限美感。
拔刀,鮮血噴出,大漢倒地。那刺客卻看也不看。
月色,鮮血,蒙面少年飛舞的長髮和匕首染血時赤紅的銀光,就此成爲一幅畫,刻印在在場衆人心中。
蔣嫵殺的興起,已分不清此地是前生還是今世。她雙手的血污,早在前世就已滌不浄了。
就在她左手刀鞘擋開一記攻擊之時,突聽得一聲大吼:“退!”
與此同時,圍攻衆人均退後,不知何時趕來的弓箭手已涌入院中,五十餘支箭尖都直指着她。
一切行雲流水的殺戮如斷了的琴絃,戛然而止。
蔣嫵反握匕首,鮮血順着刀尖滑下,滴落在地。似叫人聽得到“嘀嗒”一聲。
“放!”
吼聲方落,衆侍衛已彎弓搭箭。
曹玉心頭莫名一緊。如此情狀,豈非插翅難逃?
可誰料想那少年卻突然衝向他們這方,手中匕首脫手而出,只指英國公而來。
弓箭手自是追着人射箭,眼看刺客跑向國公爺,哪裡還敢射出?只有零星兩三個手上沒有數的,已撒了手。
英國公身旁護衛已嚇的三魂七魄全部昇天,好容易才手忙腳亂接住迎面而來的匕首,好歹英國公無恙。
再看院中,還哪有刺客的蹤跡?
“國公爺,刺客逃了!”
英國公大怒,“放屁!纔剛人就在眼前,怎會逃了!給我搜!就不信他還有飛天遁地的能耐!”
一旁侍衛怯生生又道:“國公爺,纔剛有三箭射出,卑職卻只找到兩隻箭,且地上有些血跡。”
英國公精神一震,好似方纔那等惡魔般屠殺的刺客也會流血受傷,是一大慰藉。
“那刺客已經受傷,跑不遠,給我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侍衛隨從退下。
英國公回頭蹙眉對霍十九道:“刺客尚未抓住,路上也不安全,你別回去了,就在此處吧。”
霍十九挑眉,也不衝撞,點頭道是。
英國公再看看院落中正被人擡出去的六具屍體,背脊汗毛又立了起來,彷彿躲避瘟疫一般快速離開。
不多時,霍十九身邊就只剩下曹玉。
霍十九道:“走吧,稍坐會兒再走。”
“是。”曹玉恭敬的爲霍十九推開格扇。
誰料想霍十九纔剛進門,左臂就被一瞬反剪身後,疼痛襲的他直不起腰,一冰冷染血之物已抵住他脖頸。
背後之人身上散發着淡淡檀香與血腥混合的氣息,聲音低啞,“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