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早料想到小皇帝會有這一說法,不過依舊揉着太陽穴略虛弱的道:“皇上,臣病體未愈,着實擔心精力不足,將事情給辦砸了,丟了自個兒的體面事小,若是有失國體,事情就大了,臣豈不是要以死謝罪。”
“英大哥幾時也這樣婆媽起來了。”小皇帝在霍十九身旁空位礙着坐下,十分親熱的玩笑道:“以咱們的關係,難道英大哥還擔心事兒一旦辦不好朕還能治你的罪不成?你且放一萬個心吧!”
霍十九笑道:“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已經都這樣兒了,也不在乎人使錐子再捅臣幾下,臣擔憂的主要還是國體。”
“英大哥的能力朕清楚,當初簽訂和平條約收復錦州和寧遠的時候,更艱難的不是都解決了嗎。現在不過與金國人周旋一番,英大哥出馬必然手到擒來的。”
“借皇上吉言。”霍十九見推辭不掉,便溫和的道:“皇上,臣稍後就去見金國皇帝。”
小皇帝連連點頭,看了看一旁已經鬆了綁,跪伏在地的小綠,小皇帝擰眉道:“蠢東西,擅自做主使功夫去請英大哥,雖是爲了朕,卻也給侯府帶了麻煩來,你可知錯了!”
是“錯”不是“罪”,小皇帝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太清楚,霍十九又哪裡會傻到非要將小綠當下處置了去觸皇帝的逆鱗?
不等小綠磕頭。霍十九已道:“皇上不必往心裡去,本就是一場誤會,綠公公也是實心眼兒。沒將話說明白,否則也不會有今日臣綁了他入宮的事兒了,起初抓了他時,臣只當他是老狐狸安插在皇上身邊兒的眼線,明知道您與臣關係密切,特去挑撥的。”
小皇帝連連點頭:“英大哥顧慮的極是,如今非常時刻。行事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是啊。”霍十九便起身,與曹玉一同行禮告退:“……臣這就去迎賓閣。”
“景同。你替朕送一送英大哥。”
“遵旨。”景同行禮,心內卻是在哀嚎。
眼瞧着皇上與錦寧侯兩個暗中洶涌,他真擔憂池魚遭殃,畢竟霍十九給的排頭他早吃過了。在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景同做好了跟着霍十九出去受些氣的心裡準備,低眉順眼的跟在霍十九與曹玉身後到了廊下。
霍十九停下腳步時,他唬的心裡咯噔一跳,將本蝦着的腰彎的更低了:“侯爺慢走。”
“嗯。”霍十九猶豫了一下,問道:“皇上最近,沒再碰五石散吧?”
“回侯爺,皇上已許久不碰那玩意兒了。英國公近日也沒入宮,偶爾送的一些東西皇上也都將之束之高閣。”
“那就好。我瞧皇上近日來略有清減,可是飯進的不香?”
“侯爺說的是呢。”景同心中防備略放下少許。恭敬的回道:“皇上因英國公的事兒整日裡憂心,加上這些日金國使臣快來了,整日裡都在沉思。用膳時的確進的不多。”
霍十九蹙眉道:“皇上操勞,景公公也叫御膳房那羣奴才多費心纔是,揀皇上愛吃的口味兒,又夏日裡清涼敗火對身子好的預備。”
“是,奴才省得。”
“景公公整日跟在皇上身邊,也多言語上勸解着一些。我雖有心。卻也不能一直陪着皇上。”
霍十九說這句話時心中是當真覺得無力,更多的卻是悵然。當初那種純粹一心的關切。如今摻雜了不解、怨怪等情緒,終究還是變了質。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東西是能夠永久的。
景同見霍十九神色,便知他是法子內心,也不免有一些動容,行禮道:“侯爺放心,奴才定按着您的吩咐去做。”
送霍十九離開,景同便折返回來,站在廊下不等回話,就隱約聽見裡頭有說話聲。他不敢打擾,就只垂首躬身站着,原也不想聽皇上到底在說什麼,可聲音還是斷斷續續的傳進了他耳朵裡。
“……奴才的確自詡厲害了,卻不想曹大人那般武功高強,加之他們人多……奴才被抓時千真萬確沒提皇上,今日全是他們自己亂說的……奴才入府,沒探聽到侯爺是否真的病了,不過看侯爺顏色,許真的病了。”
景同聽着,未免覺得唏噓。皇上對錦寧侯還是不放心啊。
其實若不算上私人恩怨,錦寧侯卻是個忠心耿耿一心爲了皇帝的忠臣,人心當真禁不住一丁點的猜忌啊。
“景同。”
正愣神兒,就聽見裡頭皇帝喚人。
景同連忙應聲,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裡回話,將方纔霍十九吩咐和交代的都據實回稟。他雖然是有心對付霍十九,卻只會在必要的時候加油添醋一番,欺君的事卻是不敢做的,更何況小皇帝近些日就喜歡聽霍十九對他關心的話,能討得龍心大悅也是件對自身有益的事。
果然,是小皇帝聞言雖未笑的多誇張,的確是十分愉快的,說話時語氣也年輕過送你個了許多:“那朕就等着英大哥的好消息了。”
“阿英,怎麼樣?”宮外霍家的馬車上,蔣嫵早已經等的不耐煩,見霍十九和曹玉回來,她哪裡還閒的住?立即下了馬車,迎面到了近前:“那個小綠可有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
“傻丫頭。”霍十九拉着她的手走向馬車,“既然抓了他,就不怕他背後再如何去搬弄是非。難道他說什麼,皇上就盡數信了?”
蔣嫵雖也知道,但還是忍不住反駁道:“論起皇上對人的信任,又有何人能比得過他對你的呢?到現在還不是已經疑心了。”
“知道你擔心我,你放心吧。皇上對我尚且疑心,何況小綠呢?況且方纔在殿中我與墨染已經將話點到了。他們能使裡間的法子,難道我們就不會?皇上現在再聽小綠的回話,怕也要想想他會不會是英國公的人了。”
蔣嫵失笑道:“看來我的擔憂是多餘的了。”
“是呀,你不要忘了自個兒身子重,平日裡的事情就不要總跟着亂操心了。若真正需要你幫忙,我定會告訴你的。其餘時間,你只管好生將養着。”
“知道了。那我們現在回府去?”
“不,我先送你回府,稍後我再回去,皇上又給我安排了個差事。我得與墨染需得去迎賓閣見金國皇帝。”
蔣嫵扶着霍十九的手,提裙襬踩着腳凳上車,聞言動作一頓,笑道:“難不成是你說的那樣他果真是幫忙呢?”
“雙贏而已。”霍十九扶着蔣嫵坐好,自己也上了車在她身旁坐下,道:“不過他的確是因爲咱們的緣故,將事情做的誇張了一點。”
霍十九也知道蔣嫵的性子,他縱然有心瞞着,她也必然會惦記着他的事,全因她一心記掛着他,是以這會兒索性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又將皇帝方纔交給他的那封國書拿給蔣嫵看。
蔣嫵咂舌,“還真敢這麼要?這麼一看,達鷹根本就是來攪合的,也未必真的是就想要這麼些東西。”
“正是。可是在旁人眼中,這就是蠻子的貪心了。”
蔣嫵若有所思的道:“皇上將這一樁差事交給你,怕也是存了兩種心思,一則是信得過你能夠辦好,另一則也是想抓個你的錯兒。你若辦不好,豈不是怎麼處罰都成?”
“是啊,不過你不必擔心。”霍十九笑道:“我先送你回府歇着吧。”
“我還不累。”蔣嫵斟酌着道:“我陪你去吧。正好之前也欠了他那麼多的人情,人家來了京都,避而不見總歸不好。”
若以霍十九的心思,他是希望將蔣嫵藏在家裡,不叫那種存了心思又實力強勁的“情敵”見的,可蔣嫵說的對。文達佳琿的確對他們家人有救命之恩,夫妻本爲一體,若要見面,兩人一起去較爲合適。
霍十九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咱們也不去迎賓閣了。我稍後下帖子去請他遊湖飲宴。正好順帶着談事。”
“也好。”蔣嫵撩起窗紗問騎着高頭大馬與馬車並行的曹玉:“墨染,英國公前兒不是說也要遊湖麼?”
“趁着咱們有事兒給錯過了。怎麼,夫人有想法?”
“我是有想法,若真正遊湖,請他去呢?”蔣嫵回過頭望着霍十九,笑道:“其實皇上的法子,也未必不好。”
霍十九一下子就想起當初小皇帝不顧着蔣嫵等人的死活,爲了陷害當時還是皇長子的文達佳琿,將船底鑿破的事。
“你又胡思亂想!你現在受不住這些,就老老實實的等着執行下一步計劃吧!我會盡快安排,否則你動作就更不方便了。”
蔣嫵被訓的白了他一眼,無奈這樣冒險的想法只能作罷。
霍十九回府後便去安排,隨後就命人去迎賓閣給文達佳琿下了帖子。
原本一國君主,對與霍十九這樣的帖子是可以拒絕的。可他卻是望着燙金的帖子愣神了片刻就笑了起來。
納穆在一旁瞧的新奇,伸着脖子看帖子,卻被文達佳琿推開了。
將帖子放好,文達佳琿吩咐道:“還不去預備。朕晚上要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