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又爲了這種事傷心。我的日子過的好與不好,緣由從來不在什麼‘好人家’上,您又不是不知我的脾性。”蔣嫵坐直身子給唐氏拭淚,笑着安撫道:“好歹如今事情已有了轉機。相信霍十九礙於其父催促,很快就會敲定婚期了,如今什麼都不打緊,只要咱們一家子安好,其他的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你呀。”唐氏輕點蔣嫵額頭,破涕爲笑,心疼又欣慰的道:“你與你長姐,還有你二哥哥和四妹妹都是懂事的。雖然你們姊妹四人四樣兒性子,外頭的傳言又將你與嫣姐兒傳成了兩個極端。可爲孃的心中有數,你們都同樣優秀。”
“那是因爲娘偏心我,自然我做什麼您都覺得好,我就是上房揭瓦,您也說好。”
“貧嘴。”唐氏被逗的噗嗤一笑,摟着蔣嫵的肩膀又說了一會兒體己話,纔回房去讓她繼續睡個回籠。
這一日去霍家,蔣嫵的地位着實變的不同,且不說下人們對她的態度更加恭敬,如孫嬤嬤之流恨不能將她當祖宗那般供起來。就連後宅之中那些個常日少出來走動的姨娘也都冒了頭。有主動來探望的,也有不經意“偶遇”的,還有些當場表明立場,說“苗姨娘病了是活該,誰叫她不自量力。”的。
蔣嫵這才知道苗姨娘昨兒晚上就病了。
她渾不在意,只將這些人的表現記下,也好做到心中有數,至於他們單方面認爲的那些個爭風吃醋之類,她全無興趣。就一整日在翠竹苑裡吃點心看話本,順便給孫嬤嬤立規矩,而後準時回家去。
誰知到家不多時,晚飯尚且沒預備好,就有人叩門,旋即便傳來銀姐的呼聲:“老爺!您回來了!夫人,老爺回來了!”
唐氏幾人起身便往外頭去。
押送蔣學文的還是上次那些人,不過蔣學文的囚服上卻多了些鞭笞的痕跡,不多不少恰好五道。
唐氏一見,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忙招呼了蔣晨風一同與她扶蔣學文進去。
獄卒見蔣家人不懂得打賞,也沒有留他們吃口茶的意思,很是不滿,道:“霍大人吩咐,今兒個晚上就給蔣大人好生盥洗一番,明兒個一早霍老太爺要親自登門拜訪。”咳嗽了一聲,又吩咐道:“你們這些窮酸也不知仔細着些,茅檐蓬戶的就罷了,好歹乾淨一點兒!趕緊着趁夜打掃一番,也不怕霍老太爺瞧見了晦氣!”
蔣學文何等風骨,哪裡會被這種人驅使,方要開口,蔣嫵已經先道:“幾位差事辦得好,明兒我定要告訴大人,聽聽他的意思是要如何嘉獎你們幾個。”
她聲音不急不緩,卻帶着極強威懾,聽得獄卒幾人面面相覷。拿不準大人對蔣家的主意,可也不好當面告饒跌了體面,就灰溜溜的走了。
銀姐關好了大門。喬媽媽張羅着去預備熱水。
蔣家人百味陳雜的迎了蔣學文到了正屋,這麼久了,好容他終於是得以在家住一宿,還不知明日之後會如何。
在唐氏心目中,蔣學文多麼霽月風光的人,如今卻被折磨的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身上還縱橫了五道鞭痕。
唐氏強忍傷心,笑道:“待會兒先沐浴咱們就用晚飯。我這就叫銀姐宰雞煲湯給你吃。”
蔣學文卻梗着脖子:“他們叫我沐浴準備迎接霍老太爺,我就要乖乖沐浴嗎?我偏不!我就要讓他看看他生出什麼好兒子,隨便就將人折磨成這樣,還有臉來跟我談兒女婚事?!”
蔣嫵見蔣學文的倔強勁兒又上來,道:“爹,咱們自個兒過的舒坦就行了,管別人筋疼?難不成爲了叫人看一眼,自個兒還要忍耐着?爹這會子先沐浴,也好好生處理一下身上的傷纔是要緊。況且我與霍老太爺有一面之緣,依我看,他對他養了什麼兒子再清楚不過了。”
蔣學文罵了一通,氣也消了一些,蔣嫣與蔣晨風又勸說片刻,這才進了裡屋,由蔣晨風伺候着沐浴更衣,且擦了傷藥。
一家人許久沒有團聚。奈何今日的團聚也是籠罩在蔣嫵即將嫁入霍府的陰影下,又見蔣學文沐浴之後清瘦了許多的面容和憔悴神色,哪裡還有心情說笑?不過幾人用罷了飯就各自散了,也好讓蔣學文好生歇息。
正屋臥房中,蔣學文與唐氏各蓋着一牀被子相對側臥,唐氏將霍家那日發生的事和霍大栓的態度都細細的說了,隨後道:“天下父母之愛子,必定爲之計深遠,霍英雖然不好,可嫵姐兒說他爹倒是個本分的人,且愛子之心想必不比咱們的少。明日見面如何相談,老爺心裡也有個數。”
蔣學文這才恍然:“我道爲何突然將我送回來,只說要見霍英之父,卻不知其中細節,咱們嫵姐兒也太過冒險了。”
“是啊。”唐氏嘆息。
蔣學文卻笑了:“不過這也正是嫵姐兒的性子。她呀,若要能與她哥的性子換換,反倒是好呢。”
唐氏聞言也笑,心中陰霾去了不少,二人又低語了幾句體己話,便各自睡下了。
蔣嫵蹲在後窗外,聽父母再無聲響,知父親並無過激言論,不會動什麼“一頭碰死”的心思,終於鬆了口氣,蒙面妥當之後便翻牆而出。
自從遭遇曹玉這等勁敵,且家中情況又是如此,蔣嫵便將自我提升放在首位,從前是爲了強身健體,如今卻是爲了讓自個兒變強。目的不同了,訓練強度也大,這些日她身上痠痛的很,卻十分充實的感覺到自己的身法越加純屬。照舊繞着京都城飛檐走壁大半圈,趕在天亮前回了臥房補眠。
而次日清早,一家人才吃過早飯,蔣嫵不等出門去霍府應卯,院門就被叩響了。蔣嫵熟悉的粗嗓門在外頭有些遲疑的道:“是蔣御史府上嗎?”
“誰啊?”銀姐去應門。
蔣學文與唐氏也都到了廊下。
就見黑漆斑駁的大門敞開,是個穿了身半新不舊藏藍色短褐,身材壯碩的近五旬莊稼漢,手上提着個油紙包,黑臉膛紅成茄子皮咧嘴笑道:“我是霍十九他爹,特地來拜訪蔣御史的。”